白城的夜,如它的名字一般,在厚厚白雪的映照之下,透露出一絲慘白。
白奉甲已經等待了一個時辰。
身旁厚厚的積雪和低矮的灌木就是他最好的掩體。
作為風雨間年輕一輩最優秀的諜子和刀客,他的隱蔽能力,是風雨間刺殺教習白辰星都讚不絕口的存在。
但白奉甲絲毫沒有放鬆。
將任何一個敵人當作最大的敵人,是一名刺客活命的關鍵。
更何況殺心佛陀並非一名普通敵人。
早在十年之前,殺心的威名,也可以說是惡名已經傳遍西部邊陲。
這個來自蒙古草原的僧人,曾經一人連續在荒漠之中奔襲三千裏不眠不休,直至斬殺了十名敵對寺廟的僧侶,更沿途屠戮了所有收留這些僧侶的商旅和牧民,由此換來了殺心之名。
白奉甲再次確認自己的手處於最適宜的溫度。
自己最信任的夥伴,刀,就在距離自己右手最適宜的距離,確保能夠在最快的時間內拔出。
剩下的就是等待,如一匹狼等待著自己的獵物。
在做出決定之後,雪影並沒有勸阻,她此刻也迫切需要了解敵人的虛實,以保證下一步任務的執行。
在雪影的調度下,隱藏在縣尹府內的諜子第一時間確定了殺心佛陀的去向。
城裏唯一的一座喇嘛寺。
寺廟距離城中十裏。
遠離城內喧囂卻也並不遙遠。
可見當初在選址時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大雪幫了白奉甲大忙,原本絡繹不絕的信眾在連日大雪中絕跡了,留出了一條絕對安靜的小道。
此刻醉香樓內的情況白奉甲並不知曉,當然,他也在賭,賭殺心不會在醉香樓內留宿。
根據白雪二人分析,留宿可能性幾近於無,這是兩名諜子的直覺。
直覺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對於刀客更是如此,什麽時候出刀,什麽角度出刀,既是千錘百煉的習慣,也是臨機決斷的直覺。
就如此刻,白奉甲直覺,獵物已經近了。
殺心對於今天的表現很滿意。
昨夜和吳法言的商議,就是希望殺心去探探醉香樓的底。
吳法言來白城才短短一年,雪影表現得很懂事,該給的,從來沒有少過一分,不該給的,也從來沒有多給過一點。
這其中是一種需要浸**許久的分寸。
吳法言很喜歡和雪影打交道。
男人誰不願意和美人,尤其是擁有著致命吸引力的女人打交道呢?更何況她還如此的懂事,男人都會喜歡的。
但吳法言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乖巧懂事的鄰居,並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這也是一種直覺,沒有證據的直覺。
吳法言想獲得答案,但無一例外,下屬要麽不知道,要麽非常巧合的死於非命。
越是如此,吳法言越覺得事情並不簡單。這種感覺已經深入了吳法言的骨髓。
尤其是在老師的點撥之下,在了解白城周邊形勢的情況下。
這便有了殺心佛陀的白城之行。
吳法言很懂事,言語之中告知殺心,會通過老師的關係,在宗正府為他謀得某個適當的席位。
鳳舞也很懂事,讓殺心很舒心。
雪影也很懂事,出門之前特意遞上了沉甸甸的一個褡褳,沉甸甸的感覺讓殺心很充實。
更為關鍵的是,醉香樓的表現讓殺心可以很好地給吳法言交差,片刻之間慘死兩人,一群婊子的表現看得出來,她們都是普普通通的青樓女子,和殺心見過的千千萬萬的婊子是一樣的。
這個答案應該可以打消吳法言的警惕和猜忌了。
可惜的是,此刻正在前方等待著他的白奉甲並不知道,剛剛送他出門的雪影同樣不知道。
很多事情就是如此的奇怪,知道會帶來悔恨,不知道同樣會帶來悔恨,那到底應該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殺心沒想這個問題。
冷冽的白水燒著實讓人著迷,尤其是殺心這種酒肉和尚。
讓人沉醉的白水燒像不要錢一般,不斷地流入殺心的肚子,也湧入他的腦子。
殺心咒罵了一聲該死的天氣,本就昏沉的腦袋如同被冰冷的大棒沉重一擊,縱欲後的虛浮讓他的腳步更加漂浮不定。
即使如此,殺心依然拒絕了雪影的挽留。
沉醉之後,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回到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正如殺心此刻的目標。
殺心打了一聲長長的酒嗝,滿嘴的酒氣匯合冷冽的空氣,瞬間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迷住了殺心的雙眼。
近了,更近了。
白奉甲正欲行動,殺心卻突然停了下來。
是他發覺了嗎?
白奉甲握了握手中的刀,過去的千錘百煉,讓他此刻心中無比寧靜。
殺心停了片刻,掏出穢器,站在路中間就撒起尿來。
白奉甲依然沒有動作。
“他奶奶的,哪個狗殺材敢擋老子的路,佛爺我剁了他喂狗。”
說完搖搖晃晃繼續向白奉甲走去。
十步,五步,兩步!
雪花飛舞!
連夜的暴雪讓積雪無比鬆軟,順著白奉甲的動作,帶出一片浮雪,煞是好看。
但這種好看是致命的。
雪很輕,很快。
刀很重,但更快。
飄飛起來的雪分散了殺心的注意力。
這本來就是白奉甲計劃中的一環。
刀已經來到了殺心的身前。
直覺,依然是直覺。
殺心的神經此刻已經清醒大半,但冷冽的白水燒並沒有徹底放過他。
他的腦子想要指揮身體,身體卻有些不聽使喚。
但殺心的身體依然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代價是一條胳膊。
殺心在醉香樓殺人的胳膊。
命運有些時候就是如此神奇,你得意是就有人失意,你失意是就有人得意。
下午殺心就很得意,此刻他卻很失意,不,是很痛苦。
隻聽一聲慘叫,殺心的酒徹底醒了。
他此刻知道,眼前的白衣人是來取自己性命的。
殺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白奉甲卻沒有給他機會。
又見白光,刀鋒已經襲來,似乎比光還快。
殺心不愧是殺心,臭名昭著,惡名遠揚,卻也代表著實力。
手斷了,他還有腿!
兩腿騰挪間,居然避開了白奉甲的必殺一刀。
但殺心忘了,此刻的他,並非單純的他。
他的身上,還掛著雪影殷勤遞過來的,沉甸甸的,讓他備感充實的,滿滿一褡褳的銀子。
這可比不值錢的交鈔值錢多了,卻也致命得多。
殺心再次慘叫。
但好在他沒有失去他的腿,隻是被刀鋒掃掉了厚厚一層肉。
殺心癱倒在地。
白奉甲沒有猶豫,持刀斬向殺心的腦袋,似乎是想要報下午的奪命之仇。
可惜的是,殺心的腦袋並沒有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