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可以有每個人的選擇。
即便是吳法言心中再瞧不起此刻的古爾赤,依然不可否認,他擁有開價的資本,更重要的是,自己並沒有什麽拒絕的資本。
不單是因為兀魯爾哈的原因,還在於此刻城中高門富商的心態。
他們可以選擇支持他吳法言,也可以選擇支持其他張法言、劉法言。
當他和帖木兒都共同認為城中還有一股從未顯形的陌生勢力後,吳法言便思考過很多可能。
所以他現在必須非常謹慎。
對於古爾赤的要求,他自然沒有拒絕。
但他恰到好處地將這個對象限定在了古爾赤身上,而古爾赤自然沒有異議。
看著一臉得意而去古爾赤,鳳三聳了聳肩,重新坐回椅中,朝著吳法言道,“吳大人,你可別牽連我,我當真隻是一個被拉過來湊數的。”
吳法言斜瞥了一眼鳳三,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手下的人情況如何?”吳法言抿了一口漸冷的茶水,沉聲問道。
鳳三自然知曉吳法言問的不是自己金錢幫的狗腿,而是新的百家盟的人,畢竟今天古爾赤可算是開了一個不好的頭。
“吳大人放心,除了古爾赤比較特殊外,其他都還好。”鳳三依然懶洋洋地癱在椅中,淡然地回應到。
“你確定?”吳法言並沒有就此放過鳳三,逼視著鳳三問道。
“哎喲我的吳大人,有我壓著,現在古爾赤也會全力幫忙,如此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問題了。”鳳三坐直身體,朝著吳法言拱了拱手,笑著解釋道。
吳法言重新放鬆下來,沉聲道,“現在仆從軍什麽情況了?”
鳳三聽到這話,反倒是麵色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閃身到門口快速掃視一圈,飛速將門關了起來,閃身到吳法言身旁的椅中坐下,焦急地道,“哎喲我的祖宗,你咋在這裏說這個事情?”
吳法言反倒一臉沉靜,苦笑一聲道,“沒關係了,老爺子都知道了。”
鳳三悚然一驚,麵色難看地看向吳法言,“這事可算是絕密,我看從來沒有透露過。”
吳法言搖了搖頭,否認了自己對於鳳三的懷疑,“這事與你我並無關係,隻是老爺子手眼通神,以前還認為都瞞的挺好,沒想到老爺子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
鳳三麵色更加難看,今天算是對吳清源有了一個重新的認識,“既然如此,那我們?”
看著鳳三麵上的冷冽,吳法言反倒是輕鬆一笑,“無礙,老爺子並沒有閑心管這些東西,看樣子反倒是頗為支持我搞這些東西才是。”說話間,一絲自嘲的淡笑掛在吳法言嘴邊,不知到底是喜還是憂。
鳳三並沒有興趣在這方麵插手太多,既然吳清源不會管,那自己便輕鬆許多,畢竟隻要在白城時間夠久,吳清源便是頭上一座無法避開的高山,對於曾經縱橫江湖的鳳三同樣如此。
“老閆的能力你是信得過的,現在仆從軍差不多已經有了八千人規模,有你派去的嘎達每日幫著操練,已經初見了模樣。”鳳三繞開剛才的話題,喜聲回道。
吳法言輕籲一口氣,這的確算是一個好消息,隻要這支力量牢牢地在自己手中掌握著,那方才算是有了一張足夠的底牌。
“還能再增加人手麽?”吳法言很快就從欣喜中回過神來,畢竟八千人雖然在白城不少,但真的擺到外麵去,還是差距很大。
鳳三麵色一愣,輕歎一口氣,緩緩道,“很難,你也知道,關鍵不是人的問題,而是東西的問題。”
吳法言輕籲一口氣,知道鳳三所說的是實情,倒也不好再緊逼。
“現在還有多少人不願意出人?”吳法言端起茶杯,再抿了一口茶水,方才發現已經徹底冷了,隨手摔到一旁,悶聲問道。
鳳三知道吳法言就此事一直耿耿於懷,訕笑著道,“現在基本上每家都出了人,隻是人多人少的問題罷了,今天我就是去催古爾赤多派點人,被他要挾著帶過來的。”
吳法言心中輕歎,“這次古爾赤鬆口了,其他人呢?”
“吳大人放心,隻要古爾赤開了頭,其他人哪怕不想出,我也得讓他們主動出。”說話間,鳳三眼露寒光,攥緊了劈裏啪啦作響的拳頭,一臉凶相地說道。
吳法言點了點頭,麵色反倒一臉淡然,似乎不知道鳳三此話之中的冷酷。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今天讓老閆先把人調過來,具體怎麽安排,由你來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幫著城衛軍那幫豆腐渣守住縣尹府,”頓了頓,沒有理會鳳三眼中的探究之意,接著吩咐道,“再給你五天時間,不管用什麽辦法,仆從軍一定要達到兩萬規模。”
鳳三抬頭打量了一眼吳法言,有些詫異於吳法言此刻的急切,但他並沒有反駁,白奉甲進城一事他自然已經知曉,也預知到接下來事態的發展,隻是他並沒有想到,吳法言會如此重視這件事情,在鳳三眼中,除了一個白奉甲,一幫散亂不堪的流民,又有何懼呢?
“石頭,現在已經有多少人了?”雪影穿著早已經準備好的棉衣,即便如此依然感覺到幾絲寒意,這些天來不知為何,她對於寒冷的敏感也越來越重,勉強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雙手,扭頭朝著緊跟著自己的石頭問道。
石頭有些心疼地看著麵色蒼白的雪影,沉聲勸解道,“姐姐,你還是穿上狐裘吧,否則這樣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雪影朝著一臉關切的石頭笑了笑,並沒有接話。
石頭心中輕歎一口氣,自然知道雪影的打算,自己也不好再勸什麽,隻能回頭跟白奉甲說說。
“現在粗略算了算,人手應該到了一萬兩千人,”看著雪影探究的眼神,石頭緊接著解釋道,“姐姐放心,這些人都是挑選過的人,老弱病殘都已經剔除出去了。”
雪影微微點了點頭,看了看依然靜謐的街巷,心中輕歎,不知這種寧靜還能保持多久。
“糧食什麽的都發下去了嗎?”
“二公子又拉過來一批糧食,湊在一起,已經足夠這段時日的消耗了,隻是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武器的問題。”石頭麵色難看,顯然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許久。
雪影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曉,“讓大家都先飽飽的吃一頓,無論是死是活,都不能做餓死鬼。”
雪影的臉上顯現出一絲厲色,調轉身形,朝著來路走去,“約定的什麽時候?”
石頭轉身跟上,靠近雪影,沉聲道,“今夜子時。”
雪影腳步微頓,沒有再說什麽,快步走了回去。
看著眼前靜靜地站在前方的一眾流民,白奉甲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在風雨間中,作為這一代最優秀的年輕人,在很多任務的執行過程中他都是責無旁貸的旗長。
但人數也就不超過二三十人,風雨間的理念從來都是在精不在多,一次任務能夠派出三十人,已經是極其罕見的事情了。
所以當得知自己今夜要帶著一萬人行動之時,白奉甲即便心中已經有所準備,依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扭頭看了一眼王仙芝,咧了咧嘴問道,“老王,你之前帶過兵麽?”
王仙芝扯了扯嘴角,仿佛想起了自己帶人圍殺木花的場景,隻要回想起那不斷在自己身旁倒下的流民,還有當時混亂不堪的場景,王仙芝便感覺到一陣恥辱。
白奉甲自然不是來探究王仙芝的過去,隻能算是戰前的自我放鬆罷了。
等到王仙芝派下去清點人數的兄弟返回來,朝著白奉甲與王仙芝確認了人數無誤,至於多出來的幾十個人,他們沒說,王仙芝也沒問。
朝著白奉甲點了點頭,王仙芝向前一步,運轉內力沉聲喝道,“各位父老,神使已至,天命將歸。”
底下一眾流民聞聲抬起頭來,看向矮台之上的兩個男人和一頭白狼,心中激**,好歹是剛才王仙芝的人已經叮囑過不要出聲,否則估計現在場中已經是沸騰一片了。
王仙芝話音剛落,白狼非常配合的仰起頭來,朝天長嘯一聲,也是今夜機緣巧合,下午還在下雪的天氣,不知何時雪已經停了,露出了一輪模糊的弧月,配合白狼淒厲的狼嚎,頗有些大軍出征的豪邁之感。
白奉甲緩緩拔出雪寂,一臉肅穆地走了出來,看著場下仰頭看向自己的麵容,沉聲道,“各位父老,命運,不在於天,更不在於神,隻在於人,現在,你們都有了選擇命運的權力,跟著我,去奪回本該屬於你們的命運吧!”
場中萬千流民聞言一震,沉默著舉起手中奇形怪狀的武器,朝天舉了舉,算是靜默地回應了白奉甲。
見此情形,白奉甲也不再言語,朝著王仙芝看了一眼,兩人帶著白狼躍下高台,走到隊伍的最前麵,沉默著帶著人離開了這片雪影專門安排人處理出來的空場。
穿過條條陋巷與棚屋,便是已經進入夢鄉的北城。
這個元朔,對於許多人來說,已經足夠讓人期待。
小虎頭裹著厚厚的破棉襖,摸了摸懷中藏起來的菩薩像,那是自己父親親手雕成的,後來被王二霸占,誰曾想王二逃走的時候,又恭恭敬敬地交了出來,還擺在了房中最正中的位置,看來每個人都是知道敬畏的,哪怕是王二這種表麵上看起來混不吝的無賴。
仿若是從菩薩像中獲取到了力量,小虎頭笑了笑,提起身旁擱著的菜刀,那是王二從酒樓之中偷出來的好刀,靜靜地坐在自家房門之後,從門縫之中打量著街上的一切。
他已經等待了三個時辰,雖然很困,但他依然在堅持。
他很緊張,但他同樣很激動。
他有預感,今夜,他們一定會來。
而今夜,便是他用自己的性命,回報神靈恩德的時刻。
散亂的聲音,開始出現在街頭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