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隻見吳法言應了一聲是,轉身提刀大步朝著白連城而去。

鳳三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難道吳法言當真會如吳清源所吩咐的一般,一刀砍了白連城?

鳳三一直便是個聰明人,從知曉跟著自己一起來的人是白連城之時,他便猜測到了許多。

吳法言,與他的舅家,並沒有表麵上的那麽單純。

甚至於雙方可能一直便有勾連,隻不過一直瞞著所有人罷了。

但如果今天,他當真殺了白連城,雖然可以打消吳清源對於自己的懷疑,但不可避免地,會徹底失去白家的援助。

即便白家的目的也並不單純,但不可否認的是,作為白城之中,當之無愧的傳承最久的家族,他們擁有著其他家族難以匹敵的底蘊。

這將是吳法言獨立於吳清源,最快接手白城的依仗。

吳法言的速度很快,一襲吉服在狂風之中四處飄**,右手微抬,手中利劍已經搭在了白連城的脖頸之上。

剛才還飄然鎮定的白連城,現在猶如風中殘燭,一臉震驚地看著對麵的吳法言,他的外孫,也是他的孫婿。

吳法言毫無保留地與他對視。

白連城的眼神之中,有疑惑,有探究,有不甘。

而吳法言的眼中,則隻剩下冰冷,與淡漠,似乎眼前待殺之人,不過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罷了。

吳清源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手指輕揮,吳器熟練地推著輪椅,緩緩向前而去。

見吳清源向前,吳大等人,自然緊跟而上,反倒將鳳三,和正在調息的白衣人和狂獅拋在了後麵,繞著吳法言和白連城形成了一個半圈。

所有人都在等著吳法言下一步的行動。

反倒是吳大,現在猶如事不關己一般,雙手環在胸前,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吳器目視著吳法言,有些激動地握了握手,又快速地鬆開,不斷地重複著這一動作,靜靜地等著最終的結果。

“怎麽?下不去手啦?”吳清源頭靠著輪椅,斜睨著吳法言,淡漠地問道。

吳法言手臂微微顫抖起來,反倒是對麵的白連城,猶如徹底放棄了掙紮,緩緩閉上了眼睛,一副等待屠戮的模樣。平靜地道,“吳法言,動手吧,隻當老夫從未有過你這外孫,更不曾有過你這個孫婿。”

吳法言眼神恢複了沉靜,淡然問道,“白連城,你可還有什麽遺言要說的?”

白連城傲慢地睜眼開了吳法言一眼,又快速閉上了眼睛,冷哼一聲道,“成王敗寇,今日老夫栽在你們父子二人手中,也算是不冤。”

“隻是可憐我的芷兒,還有蓁蓁,以及我白家萬千人丁,隻怪老夫無能,未能替祖宗手刃這個惡徒。”白連城沒有再看吳清源,仿佛再看一眼他,便會髒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吳法言看著白連城隨風飄飛的散亂的頭發,沉穩地舉起了劍。

沒有一聲驚呼,更沒有人阻攔,一個頭顱咕嚕嚕滾落在地。

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沒有去看著沉重的一幕。

無論如何,白家,隨著白連城的死去,將就此徹底消失在白城的曆史上。

而一個時代,也將隨著白連城的死去而逝去。

不,鳳三睜眼看著那個輪椅上的身影,隻要他還在,那個時代就沒有遠去。

這所有的人中,吳清源,方才是那個時代的意誌和代表。

而鳳三等人,雖然在老的時代中快速膨脹,但終歸,隻是暗幕下的一角而已。

大幕的操控權,還牢牢地掌握在眼前輪椅上之人的手中。

吳清源滿意地點了點頭。

吳法言平靜地伸出雙手,提起掉落在腳下的頭顱,沒有去管吉服之上沾染的血跡,雖然這也隻是讓他身上的吉服更加鮮豔而已。

從外表看來,他的身上,沒有沾染一絲鮮血。

吳法言淡漠地轉身,臉上沒有往常見到吳清源時的慌亂,每一寸皮膚上都透著沉著和冷靜。

隻見吳法言快步向前兩步,單膝跪倒在吳清源麵前,沉聲道,“稟父親大人,逆賊白連城,以下犯上,陰謀顛覆,罪大惡極,現已伏誅,還請父親大人示下。”

吳清源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吳法言,隻是可惜吳法言恭敬地低著頭,讓他沒辦法完全地看到吳法言麵上的神色。

但無論如何,吳清源並沒有深究的意思,畢竟歸根結底,吳法言是他的獨子,是吳家當代家主之位唯一的傳人。

他雖然頗有精力,但畢竟老了,誰能保證還能誕下一個子嗣來。

況且隻有經曆過權力鬥爭的人才知道,隻要今日吳法言死於此地,明天所有那些庸碌無為、被壓得絲毫透不過氣來的旁支,就會變成最為凶狠的鷹隼。

他吳清源再強大又能如何?

畢竟他還有個弟弟,以及無數的親族,就被他圈禁在思過園內。

那當年可是比之他武學天賦更高的弟弟,不終歸也敗在了他的手中麽?

但他不敢保證,如果沒有吳法言,他會不會也會如此。

所有他決定放棄,大度地寬恕吳法言所作的一切。

哪怕是場中依然存活的鳳三,還有另外一個白衣人,他也沒有追究的打算。

年輕人喜歡爭,是好事,但前提是他讓他們爭,他們才能爭。

而現在,他決定,自己來爭。

縣尹府的威勢,吳家的威望,這些年來,敗壞得太多了。

這其中有他可以縱容的結果,也有吳法言刻意為之的因素。

但從今天開始,這些都將成為過去。

他早已不滿足於白城,現在的他,完全有能力,創造一個遠勝於先祖白啟的偉業。

亂世,永遠都是梟雄的樂園。

而現在,他嗅到了等待已久的機會。

兀魯爾哈快來了,古爾赤這顆埋藏已久的棋子可以動了,白綺羅不是想要報仇麽?那便去吧。

雪影那個小丫頭不是想要為流民爭得一片天麽?那老夫就給他們,當然,前提是願意為他所用。

城中所有的高門和豪族,也該動彈動彈了,這些年裏,他們截取了太多,是該吐出點東西來了。

至於吳法言精心籌備許多的勢力,特別是鳳三手中的仆從軍,既然現在已經成型,那便省了自己許多事情。

最讓他掛念的還是白昊君,對於這個同輩族兄,往日裏沒少聽到他的英雄事跡,當然這些日子裏聽到得更多,既然如此,這次便好好地會會他。

更讓人驚喜的是,可以順手抹去風雨間這個礙眼的存在。

這是多少代吳家先祖都沒有實現的目標,現在終於可以在自己手中實現了,即便是見過風雨起伏的吳清源,也忍不住心潮澎湃起來。

是啊,多年之後,白城的曆史,終歸還是要由自己來書寫。

一念及此,吳清源不由得更加憎惡那個女人,那個奪去自己十多年時光的女人。

腳上傳來的劇痛,讓他的恨意更加清晰起來。

他騙了所有人,他的毒素並未徹底清除幹淨。

即便是老駝背,也沒有這個本事。

但老駝背確實讓他站了起來,幫助他提前疏通了腳上早已停滯多年的筋脈,方才徹底成就了他的冥靈決,否則今日對戰白連城,他絕無必勝的把握。

想起那個可憐的老頭,吳清源不由得笑了起來,原來當真有人傻得這般可愛,流民,從來便是泥沙一般的存在。

下雨天,會髒了鞋襪,天晴之時,會汙了眉眼。

他們,原本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

當然,他們也有存在的價值,因為城北的高門需要他們,隻需要他們爆裂開來,縣尹府的地位便永不墜落。

所以吳清源很喜歡這些傻得可愛的人,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牽掛的東西,隻要輕輕捏一下,他們就會痛,就會在意,就會讓步。

所以方才造就了今日他可以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威勢。

這是一種讓人著迷的滋味。

他現在已經在盤算,今晚將吳法言圈禁起來之後,應該給予鳳三什麽樣的讓步,讓他能夠全心全意當自己的打手,當然,他最在意的是,那個能幫助他造就萬千仆從軍的毒師,據說叫五毒老人,應該也是個有趣的存在。

他也在思考,將要給吳大點什麽,這些日子以來,這個曾經的老夥計有些心不在焉,讓他有些警惕起來,但終歸是相伴自己多年的老夥計,能死在自己的手中,應該是他的榮幸。

他還在思考,應該怎麽犒勞狂獅師徒,原本還對二人頗有芥蒂,但剛才,他們用身體和鮮血,驗證了對他的忠誠。

他最關心的是,接下來將如何對待白家,以及雲文王等家族,想要壯大白城的勢力,在接下來的亂世之中占據先機,足夠的財力支撐是必須的。

而白家,和早就有異心的文王等家族,自然是軍餉物資最好的來源。

......

隻是轉瞬之間,吳清源想到了許多。

他緩緩抬起了頭,視線穿過對麵洞開的房門,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高坐馬背之上,身後是萬千威武之師,與兀魯爾哈並肩而立,四處征戰的場麵。

甚至於他已經看到了,在他的兵鋒之後,是無數個平地而起的白城。

而在他頭頂的天空之上,白啟和白辰,當然還有白珢等人,正靜靜地看著他,還不是地點頭,似乎是讚許他所取得的輝煌成就。

......

一聲悶哼從他口中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