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沐抬頭霍然一驚,揮劍劈開掉落下來的瓦礫,正要起身追出,鳳舞的鳳翎鏢卻更快。

他們都知道,今日若是被鳳三走了,恐怕不單他們沒有安生日子可過,帖木兒也會跟著遭殃。

畢竟誰也不想被一個高手所惦記。

而帖木兒不安生,恐怕最終倒黴還是他們。

隻見一支支鳳翎鏢直接朝著紛亂掉落的瓦礫,一些無法避開的,則直接穿爆,為後麵的鳳翎鏢打開通道。

唯一的目的,就是追上剛剛躍出房頂的鳳三。

剛剛露頭的鳳三還未來得及欣喜,一支羽箭已經以勢不可擋的勢頭朝著他而來。

邦察終歸還是出手了。

鳳三冷笑一聲,他選擇了這條路,何嚐沒有料到外麵蹲守的邦察可能會出手。

直接脫下外袍,拚死運氣一擋,剛才還鼓**的外袍被羽箭一刺,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下一刻居然直接爆開。

隨著衣袍的爆開,鳳三已經從邦察眼前消失。

小沐與鳳舞也追了上來。

但相對於一臉焦急的小沐與鳳舞,對麵的邦察隻是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便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看著捂著胸口在屋脊上快速騰挪的鳳三,小沐不由得大急。

卻見剛才還前行飛快的鳳三,驟然間似乎是遇到了什麽一般,居然直接挺了下來。

小沐與鳳舞先是一愣,後是一喜,正要騰身追去,卻見遠處的鳳三驟然從屋脊上栽倒下去。

二人對視一眼,回頭看了一眼閉目養神,對著對麵發生的一切似乎漠不關心的邦察,心中似乎明白了許多。

當小沐與鳳舞趕到之時,鳳三已經氣竭。

看著這個曾經傲視白城的男人,怒目圓睜,依然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小沐忍不住別過頭去。

無論他對於地位與財富多麽渴望,但終歸掩蓋不了他是鳳三所救之人。

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鳳三站在了他的身後,給了他權力,金錢,當然,還有女人。

也是鳳三,讓他成長為了男人。

這與鳳三對他的算計無關。

看到鳳三的這幅模樣,他想起了許多。

但也忘掉了許多。

比如在鳳三倒斃的對麵,曾經有人停留,雖然痕跡很淺,但小沐是在啟辰山的無際莽原中生活過很長時間的人。

而能夠對鳳三一擊致命的人,在白城,現在一隻手都可以數得過來。

加之邦察的態度......

剛才誰來過,已經是昭然若揭。

但他不敢說,甚至都不敢想,隻是漠然地看著眼前鳳三的屍體。

鳳舞不知何時已經大笑起來,逐漸笑得身體不受控製地抽搐起來,到了後麵甚至於癱倒在地。

但即便這樣,她依然在笑。

伴隨著嘶吼般的笑聲,她逐漸爬到了鳳三的屍體旁邊,看著這個曾經最熟悉,奪走了自己一生的男人,鳳舞的臉上,早已滿是淚水。

金錢幫已經很久沒有這般熱鬧。

但這種熱鬧,並不是聲音的喧嘩,而是人數的眾多。

原本隻能夠幾個堂主和副堂主坐得的地方,密密麻麻擺進了更多的椅子,似乎在幫中隻要有點權勢和地位的人都在這裏了。

若是縣尹府的衙役此刻來抓人的話,隻怕是一逮一個準。

誰若是背上沒有兩三條人命或者幾件官司,坐在這裏都嫌臊得慌。

但平日裏這幫無法無天的人現在卻無比的老實。

隻有偶爾的咳嗽聲和旱煙的味道,顯示出這裏原本的底色。

所有人在第一時間都知道了,金錢幫的大當家,鳳三,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也明明白白。

不明不白,是因為不知道誰殺了他,他身上的傷,以及他所中的毒,哪怕是白城之中最為有名的大夫,以及最受鳳三信任的五毒也不知曉。

明明白白,是因為鳳三剛剛得罪了城中最有錢的幾個家族,甚至還牽涉幾家有權的主。

鳳三既然殺了他們的家主,他們自然也可以殺了鳳三報仇。

這本來就是江湖的規矩,以及幫派的宗旨。

五毒坐在靠門的位置,撇了撇嘴巴,卻不敢發出絲毫動靜,一身五彩斑斕的外袍,既成為他最顯眼的標誌,也成為其他人隔絕他的最好借口。

一個落寞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五毒有些不屑地吐掉嘴邊的瓜子皮,正要輕聲喝罵,抬頭一見來人,卻慌得站了起來。

因為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剛剛告了黑狀的閆雲山。

麵色慘白的閆雲山走到椅旁自顧自坐下,抬眼看了一眼五毒,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確定閆雲山並沒有動手的意思,五毒方才放心地坐了下來,心中不由得暗喜,鳳三死得早還是有點好處的,至少此前他告的黑狀可能沒這麽快被鳳三擴散出去,這也算是他尷尬境地的唯一欣慰的消息了。

二人尷尬地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了堂下那熟悉的座位,在今天前,這個座位還屬於不可一世的鳳三。

而現在,這個位置空了。

但誰都沒有搶的意思,因為都知道這個位置有主了。

“官府給了你什麽好處?”閆雲山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抬手灌了一口,輕聲朝著五毒冷聲道。

五毒有些慌張地看了一眼四周,確定眾人都沒有注意,方才尷尬地輕聲應道,“二當家的,你可別胡說。”

閆雲山漠然地看了一眼五毒,冷笑一聲,“給鳳舞毒藥,為了怕鳳三懷疑自己,讓鳳三沾上本是補藥的毒藥,再加上毒殺百家盟眾人時的毒煙,讓鳳三吸入之後與此前的補藥相遇,成了世所罕見的劇毒。”閆雲山的目光更冷,逼視著五毒冷聲道,“你敢說這些都跟你沒有關係?”

似乎是被閆雲山問急了,五毒霍然站起身來,卻見眾人視線都被吸引了過來,又慌忙坐下壓低聲音正要解釋,卻突然坐直了身子,瞥向閆雲山冷笑道,“你又得了什麽好處?”

閆雲山似乎被戳到了痛處,抬手想要指責,卻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

好歹正在這時一聲大喝已經從門外傳來。

“二當家到!”

場中眾人聞聲紛紛朝著故意讓出來的通道齊齊行禮,卻不是朝著今天聚會前還是二當家的閆雲山。

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人佩劍走了進來。

在他的身旁,是一臉冷笑的鳳舞,還有一臉嚴肅的司馬香。

正是小沐。

這個曾經的金錢幫二當家,再次走進了他熟悉的地方。

但人,已經不再熟悉了。

曾經的金堂堂主,眼下已經換了兩茬人,一個是因為小沐死的,一個也是因為小沐死的。

當然死的原因和價值各不相同,小沐已經為此事作出了判斷。

小沐邁進大堂,腳步緩緩放慢,認真地打量著堂中的所有人,其中絕大多數都曾是他的老熟人,甚至於還有不少曾經以最卑劣的語言侮辱過他。

但他並不在意,因為他現在,即將成為這種大堂新的主人。

一股豪邁之感油然而生,讓小沐不由得有些飄飄然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在他看到閆雲山和五毒的時候消失了,甚至猶如一盆冷水迎麵潑來,但他卻沒有絲毫辦法。

以為這兩人,眼下代表著他惹不起的兩個人。

必經一支強有力的,而且可以源源不斷補充的軍隊,是每一個人統帥,當然也包括官吏所迫切希望的。

這自然也包括小沐,但他現在沒有這個膽子。

清咳一聲,掩蓋住自己的尷尬,小沐在二女的簇擁下走到了堂前。

定了定神,小沐朝著場中眾人認真抱拳行了一禮,朗聲道,“大當家的慘遭不測,當家的職位空懸,原本應該參照其他兄弟幫派,由諸位兄弟議定幫主,但當下乃多事之秋,加上大當家的大仇未報,沒耽擱一分,便距離找到殺死大當家的真凶遠了一分。”

場中圍坐的滿滿當當的人,沒有任何人發出一絲聲音,隻有小沐稚嫩而有充滿活力的聲音在樓宇上空飄**。

良久,小沐的額間微微見汗,即便是他,要背下這麽多東西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誰讓官府逼著他盡快完成接管工作呢?

“承蒙幫中諸位兄弟信任,今日舉薦小弟為幫中大當家,事發突然,小弟也不敢推脫,隻得用著一身肉,回報諸位兄弟的信任了。”

說完也不管眾人是什麽反應,直接闊步走上前去,轉身一屁股坐在了曾經鳳三最喜歡的寶座上。

場中眾人見狀不由得麵麵相覷,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以他自己的方式,走過了無數前人的努力,似乎所有的幫規和儀程都成了虛設一般,坐上了金錢幫最炙手可熱的位置。

眾人不由自主地扭頭看了一眼閆雲山,似乎是在等他拿主意。

小沐自然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冷哼一聲,“諸位可是有所異議?”

話事朝著眾人說的,但目光卻始終緊緊地盯向了閆雲山。

因為他知曉,閆雲山將是此次他接管工作的頭等敵手。

可惜讓他失望的是,閆雲山似乎已經放棄了所有,隻是站起身來,朝著小沐恭敬地行了一禮,除了用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沐外,甚至於連他的一絲表情都沒有變化。

曾經金錢幫的二當家回來了,還頂到了現任的二當家,直接坐到了大當家的位置。

而現任的二當家,乖乖地朝著年輕的大當家跪了下去。

見閆雲山如此,其他眾人也不做抵抗的念頭,心中輕歎一聲,猶如麥浪一般朝著小沐伏倒過去。

看著眼前這堪稱壯觀的一麵,小沐的心情複雜,畢竟當年的他,也曾是眼前這些人的一員。

隻是想起臨走之前帖木兒堪稱冷漠之極的麵容,小沐不由得清醒了過來。

他,隻是一個執行人而已,金錢幫的一切,都已經歸了帖木兒,當然是否有吳法言,誰也不知道。

小沐緩緩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看著對麵跪倒一片的眾人淡然揮了一下手,道,“諸位都是兄弟,何必如此客套?”

一個刻意裝扮得成熟的年輕人,今日,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走上了白城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舞台,又將留下他的哪些痕跡呢?

又或者,什麽也不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