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吳大出現在小沐身旁,一臉笑意地看著白昊齊時,白昊齊終於知道小沐的底氣在哪裏。

而他也知道,風雨間敗局已定,否則吳大何以隱藏至此刻方才出來。

白昊齊苦笑一聲,或許自己還該感謝吳大才是,不然當自己憤怒著殺向小沐之時,恐怕才是真正掉入了陷阱。

左軍的消息也傳來了,不住有亂軍衝擊著中軍,中軍已然支撐不住,而有著王仙芝帶來的心生力量,左軍早已經抵擋不住,眼見著逐鹿山和官軍聯合著將左軍軍陣硬生生鑿破,而風大,則怒吼著被溫千羽拉了回來,倒是免於一死。

但逐鹿山顯然沒有止歇的意思,四處煙花升騰,那是此前安排好的聯絡信號,頓時山前開始轉守為攻,而小沐也開始加緊了攻勢,很快,陣容強勢的風雨間,便呈風雨飄搖之勢。

其中一些從各城歸附的軍隊,此刻則開始心思活泛起來。

他們看到了希望,尤其是曾經的城主或將領被白昊君毒殺之後,他們今天看到了報仇的希望。

“他馬的,白昊君那個狗砸種,毒殺王將軍,兄弟們,我們卻還在這裏給他賣命?反了他丫的!”風雨間大軍之中的隱患,瞬間開始爆發起來。

無數的風雨間嫡係軍士,此刻被數倍於他們的歸附軍士偷襲而死。

他們,原本是白昊君為了更好地控製歸附部隊而派往的,但現在卻成了他們的催命符,而這些人一旦反目,則開始以比逐鹿山更加凶狠十倍的姿態朝著風雨間的主體撕咬而去。

他們中,有恨意,更有貪生怕死,或者是,對權力的向往。

隨風倒,並不是上位者的專屬,對想要上位的一些人,同樣適用。

白昊齊有些不敢置信,仿若轉瞬之間,曾經高高壘起的風雨間大廈,便轟然倒塌一般。

但他必須接受這樣的結果,他果斷舍棄了右軍,開始回到中軍指揮坐鎮。

風雨間需要他,而在白昊君沒在之時,他選擇了攏軍回撤,逐鹿山將後路留給了他們,本身便是一眾暗示,當然,也可能是一道陷阱,白昊齊隻能賭。

看著風雨間大軍撤退,逐鹿山聯軍之中,驟然爆出一陣陣歡呼,然後便是銜尾追殺,讓風雨間的每一步都退得異常艱難。

千鈞一發之際,白昊君來了,他終於來了,但卻挽救不了風雨間敗退的事實。

滿眼都是憤怒的白昊君猛然出手,下手的對象卻是小沐,可見他心中對於小沐的憤恨。

小沐萬未料到白昊君會突然出現,身旁的吳大倒是有所察覺,但白昊君威名在外,讓吳大不由得心生膽怯,但他還是出手了,擋在了小沐身前。

下一刻,吳大橫飛出去,白昊君卻是滿臉不屑,目標直指小沐,但已經晚了。

兩柄劍驟然橫亙在他與小沐之間,攔住了他的進一步動作。

白昊君伸出手去,拚盡全力,卻直接被兩劍合璧攔了下來。

白昊君看著眼前二人,知曉自己今日已經沒了機會,目露凶厲,起身朝著壓陣撤退的白昊齊追去。

也是因為白昊君的到來,逐鹿山聯軍終於停下了追殺的意圖,站在原地看著風雨間的殘軍緩緩向著白城撤去。

戰火平息,但所有人都很清楚,白昊君不會容忍這般的恥辱。

隻是誰也未曾料到,白昊君的憤怒會來得如此迅猛。

就在逐鹿山聯軍打掃戰場之時,白奉巳來了,雖然他極不願意來。

看著往日的老友,白奉巳麵色複雜,遞上了手中的書信。

白奉甲沒有多言,拆開書信,便是熟悉的字體,屬於白昊君的。

“雪影為質,今日黃昏,思過園中,孤身赴約,若有違背,香消玉殞!”

筆跡龍飛鳳舞,其中卻滿是殺氣,足以看出白昊君對於此戰的失利如何憤怒。

“二當家已經下獄,你多保重!”白奉巳看了看一起奮戰和成長的兄弟,話語之間透露著重要消息,然後點了點頭,轉頭回去了。

白奉甲捏緊了手中的信紙,抬頭看向白城,一時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黃昏很快到來。

逐鹿山中卻已經吵成了一團,有支持白奉甲前去的,有反對的,更有王仙芝等想要一同前去的。

文中堂已經很久沒有睜眼,讓人都以為他是不是快死去了,驟然間說話,反倒將眾人嚇了一跳。

“大當家,我知道攔不住你,但你要活著回來。”文中堂枯敗的臉上閃爍著鄭重和希冀。

白奉甲點了點頭,此刻的逐鹿山,便是往日的風雨間,聯軍縱然勢大,但卻隱患重重,需要他的鎮壓,以及,需要時間來磨合。

蘇桓玉與方子夕夫婦站了出來,他們二人,現在是逐鹿山中除了白奉甲以外最高的戰力,站出來的意思不言而喻。

白奉甲搖了搖頭,示意不用,但文中堂卻朝他們使了一個眼色。

王仙芝等人自然不敢落後,卻直接被文中堂咳嗽著攔了回去。

白昊君將地方定在了思過園中,便是有仗勢的意思,若是一般人前往,恐怕連白城的路都走不過去。

石頭和吳清堏也被人扶著走了進來,兩人臉上滿是鄭重,隻是朝白奉甲行了一禮,卻沒有說任何話。

二人態度不明,場中的爭執反倒更甚了。

“白大哥,我支持你去。”一道清亮的女聲在門口響起,卻是一臉焦急的白禮賢跟著白蓁蓁來了。

白蓁蓁大步邁進聚義堂,重複了自己的話,“雪影姐姐是個好人,她不應該被白昊君如此對待。”

緊接著又是一個女聲響起,“她最早跟隨我的爺爺,奠定了城南的基礎,對逐鹿山有大功。”卻是小葉來了。

“我姐姐含辛茹苦,庇護萬千流民,現在卻陷於敵手,我們豈能容忍。”再朝門外看去,卻是塵煙、小雪和醉香樓眾妹來了,在他們的身後,還有無數衣衫襤褸的流民。

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民意不可違,即便是此前持反對意見的,也將目光投向了白奉甲。

他們在等白奉甲的決定。

隻見白奉甲躬聲朝著眾人行了一禮,又來到門外朝著一眾流民行了一禮,直接彈身而起,朝著白城而去。

“凱旋!凱旋......”無數的呐喊聲在背後響起,白奉甲卻忍不住想要流淚。

他原本擔心,雪影會成為另一個老駝背,但現在,事實證明並沒有,所有人都沒有忘記她,並不單是自己。

兩道身影快速跟了上來,卻是蘇桓玉和方子夕。

“我們送你到縣尹府。”蘇桓玉的聲音很堅定,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信任。

白奉甲將勸阻的話咽了回去,收拾情緒,沉默地點了點頭,並沒有朝二人致謝,經過短短時日的相處,他已經不需要用口頭的謝意來表達任何東西。

白城在望,三人停下腳步,看著高高的城牆,一時間都有些唏噓。

城頭的防備顯然增強了許多。

鎮守城門的,正是白奉丁。

眼見三人到來,白奉丁莫不作聲,指揮著打開了城門。

白奉甲朝著城頭上的他點了點頭,白奉丁滿臉苦澀,回應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兩人之間多年情誼,夠了。

一路前行,顯然白昊君早有準備。

長長的承平街兩側,門店商鋪靜悄悄的,關閉的門窗後,不知道隱藏著什麽。

而在街道兩側,則是一個個怒目而視,整齊排列的風雨間軍士。

“白奉甲,欺師滅祖,可曾知罪?”剛過城門,一個灰袍素衣的老者站在一側,朝著白奉甲怒目而視冷喝道。

白奉甲目光一凝,認出了對方族老的身份,朝著對方行了一禮,卻沒有回應,直接向前走去。

周遭的軍士眼中憤怒更甚,卻強忍著沒有拔刀,直接用自己的視線,為白奉甲施加著壓力。

再行百步。

“白奉甲,起兵作亂,可曾知罪?”又是一個族老。

白奉甲再次恭敬地行禮,再次繞過族老,堅定前行。

......

承平街很長,白昊君居然安排了二十個族老,沿途問責。

而且二十個族老,居然沒有一個人言辭重複,雖然並未動手,但從白奉甲的麵色便可以知曉,白昊君的這個安排,才是誅心之舉。

白奉甲,難道當真就脫離了風雨間麽?

縱然他脫離了風雨間,風雨間早已在他身上,包括靈魂之中,打上了無數的印記。

白奉甲緩緩吐了一口濁氣,因為他看到了醉香樓,看到了上麵懸掛的怡紅院的牌匾。

俱往矣,又何止於他呢?

隻是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有兩個長者,藏在四層的隔窗後,靜靜地看顧著自己。

繼續向前,風大和風二站了出來,擋在了蘇桓玉和方子夕前麵。

白奉甲轉過頭來,朝著二人點了點頭,既是致謝,也是安慰。

方子夕麵色大急,朝著蘇桓玉正要說話,卻見蘇桓玉緩緩朝著一側的茶樓走去,伸腳踹開緊閉的大門,無數其中明晃晃的刀槍,直接朝著裏麵走去。

片刻之後,蘇桓玉毫發無損地拉出兩把太師椅,擺在了方子夕身後。

兩人緩緩坐下,迎著白奉甲驟然閃現笑意的目光,沉穩的點了點頭。

白奉甲轉身抬頭,看向眼前城主府的牌匾,霍然氣勢一漲,抬腿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