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兩方僵持在那裏。
星羅看著遠處被困住的靈獸,心知今天是離不開這裏了。
“星羅,你身為正道,為何行這些叛離之事?”
許岸舟親自動手,將所有人查過來查過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她。
星羅站在萬妖王身旁,用力的握緊了他的手,第一次正麵直視許岸舟還有那些口稱正道的人。
“是我逼迫的,我就喜歡逼著你們這些正道入魔。”
許岸舟看向一力扛著劍陣的人。
沒有再開口。
“不,是我自願。”
萬妖王忍住心頭的痛意,瞪著眼睛看她“蠢貨!”
星羅擦去他嘴角的血絲,目光繾綣溫柔又眷戀。
然後直直看向許岸舟等一眾人。
“是我自願!”
“我入宗門的那一刻,就已經在為他鋪路了。隻恨我無能,沒能為他做些什麽。”
即使她努力成了峰主,許岸舟依舊是不信任她的。
她做足了卑微的姿態,沉默寡言,鮮少與外人起衝突,本以為這樣能夠得到許岸舟的信任。
許岸舟正要說些什麽,忽聞一陣劍意自身後傳來,將原本還在萬妖王上空盤旋的劍陣用力往下壓。
逼得萬妖王跪在了原地,再無支撐的能力。
許岸舟看著那個飄至人前的身影,看著那一股股強大的劍意。
“承影?”
聽到這個名字,萬妖王努力抬起頭,看向那個麵無表情的男子,冷笑一聲。
“你要殺我?”
溫情鬆了口氣,再沒了掙紮的力氣。
承影看著困在陣中的人,手中的劍意更甚,雪白的光芒劈去,原本還能抵抗的萬妖王一退再退。
兩人纏鬥起來,飛沙走石,風浪裹著劍意,讓一眾人不得不退得更遠些。
萬妖王本以為自己抓到了承影的弱點,還有幾分勝算,沒想到溫情倒是做絕了。
他一麵抵擋著,一麵將溫情最後一縷魂魄捏碎。
“你想死,我成全你。”
即便萬妖王傾盡全力,此刻也不得不認命,他要死了。
看著迎麵而來的劍,他知道再無還手的力氣。
當初承影能將全盛時期的自己重傷,更何況現在的自己。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罷了。
他成為萬妖王時就知道有這麽一天。
對著向他迎來的劍不避不閃,將身旁的星羅想要推送出去,手卻被她拽得極緊。
然後在他怔愣時迎麵抱上了他的腰身。
雲展趕回來時,隻看見了承影一劍刺穿了師姐的胸口。
血液噴濺而出,耳邊就隻剩下了嗡鳴聲。
滿場死寂,無人開口。
承影看著相擁的兩人,將劍抽了出來,星羅忍著痛楚爬到萬妖王的懷中。
仰視著那個萬人敬仰的承影。
笑得諷刺“用她的性命為我們二人陪葬,一點都不虧。”
承影麵無表情的看著她,似乎不理解她的意思。
星羅想到什麽,笑得更是肆意。
“依洛,你看,他不記得了。”
萬妖王用力將她抱在懷裏,口中的鮮血一股一股的噴在了她的衣領上。
“你為什麽不走?”
星羅閉上眼,將他抱得更緊些。
“我哪都不去。”
承影垂著目光看著相擁的兩人,心中並無絲毫的快意。
就在這時,係統叫醒了溫情,“宿主,快!”
然後方才還在安撫星羅的萬妖王眼睜睜看著將自己逼退,迅速占據了身體的主導權。
“師尊!”
承影看著她,手中的劍抖了抖,溫情用力爬到他麵前,將他的劍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師尊……快動手。”
承影手中的劍被她握在手裏,聽著她一聲一聲的師尊,隱約想起來,他的確有一個天分極好的弟子。
她叫溫情。
“你出來,我就放了你。”
萬妖王再次抓住溫情的魂魄時,就聽到他這句話。
笑了笑“我又能跑到哪裏?”
承影沒有再開口,而是將劍用力的送了進去。
萬妖王疼得渾身一顫。
雪魄早已同主人相通,靈氣四溢,沾上他的魂魄,便如同刀割一般。
於是溫情便又得到了暫時的主導權。
“師尊,你想起我了嗎?”
承影手中的劍無法再動一下。
即使是同一副身體,他卻不會將兩個人弄混。
他不想傷了她。
溫情盈盈一笑,染著血跡的麵容生動起來,豔麗無邊,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愛意。
“承影,花開了。”
這一句就像是記憶的鑰匙,將他所有的被封存的記憶都喚了出來。
承影的眼睫有些顫,想要將劍拔出來,卻被溫情攔住了。
“承影,我希望以我為器,封存萬妖王,死於雪魄之下。”
“你心中所向,亦是我想要的。
承影,動手。”
真正的斬斷情根,不是依靠所謂淺薄的**,更不是殺盡親友證明自己無情無義一心向道。
是我於你而言,與世上千萬人無異。
是我於你而言,是世上千萬人不同。
若是同道,我們便同行。
若是殊途,我們便同歸。
我願奉己,救萬人於水火。
承影忽然看向許岸舟他們,看他們或坐或站,麵色疲倦。
往下看去,凡間繁華如同螻蟻奔忙。
修道者為何為天道眷顧,神界為何願降下登仙梯。
是凡人無能?是天賦異稟?還是……他們願以己身,做封妖魔的器,護佑他人的劍。
看著他周身的靈氣滾動,溫情便知道,承影最後一式參悟了。
星羅被他周身靈氣割傷,身上一道一道的傷口潺潺流著血。
“承影,動手吧。”
溫情伸手握住他的劍,手上被割得鮮血淋漓。
承影彎腰跪在她身前,伸手撫著她的臉,對上她含笑的雙眸,手中的劍一寸一寸插入了她的心口。
萬妖王死了。
魂魄被毀,元神煉化。
星羅撲在溫情的身上,試圖喊住他。
承影卻彎腰將溫情抱了起來,跌跌撞撞一步一步走向許岸舟。
一身白衣被血染透了,連帶著那柄劍也低滴著血。
他將她抱緊了,恨不能揉進骨血當中。
雲展愣了許久,才走到他麵前,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師姐還有救。”
隻要用了聚魂盞,再找來一副身體,然後將自己的靈根剜出來給她,師姐不會死的。
星羅看著承影將屍體抱走,用力的往前爬著,試圖跟上他,身後是蜿蜒的血跡。
“依洛……”
看著她這樣痛苦執著,璧月走到了她麵前,試圖給她療傷。
被星羅推開了。
她其實生得也美,現在頭發散亂,眼角眉梢都帶著血跡。
狼狽又豔麗。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許慈才十歲,本該無憂無慮的長大。
星羅聽出她的詰問,看著再也追不上的身影,低低笑著,笑到後麵,卻帶著哭腔。
“你問我為什麽?”
“你當然不知道為什麽。”
天劍派先去那樣多的人投機取巧,專門引誘凡世的女子。
他們費盡心機,花樣百出,甚至是幾個人湊到一起,搭台唱戲哄騙她們。
她做錯了什麽?
她被欺騙,被隱瞞,被強迫,被當做證道的工具。
如果不是依洛出手將跑進了無名淵的她拉出來。
她早就是一抔黃土。
“因為我喜歡他。”
他是妖,卻隻是妖而已。
他沒有傷害自己,比那些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正道的人強多了。
璧月目光複雜的看著她,星羅索性爬到一邊,癡癡的望著溫情所行之處留下的血路。
“他會給我摘花,會將那些畜生的靈根剜出來給我逗狗玩兒。
他會告訴我怎麽強大自己,會將我送進天劍派讓我可以自在的站在陽光下。”
“他會哄我開心,會保護我,會隻隻信任我一個。”
星羅幽幽看著璧月,“師姐,這不夠嗎?”
什麽正道妖魔,早在她受盡哄騙命懸一線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拋棄了。
她不需要光,她願意陪著他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願意為他心驚膽戰,願意沾滿鮮血,願意跟他一起死。
璧月沒有再說什麽,定定的看了她許久。
她記得,星羅剛來的時候,並不是很願意和人來往的。
素日隻願意在靈獸園裏待著。
隻有許慈會常常過去找她,時不時還會放出一兩隻靈獸叫她滿山的找。
星羅微微側頭看向她放在手邊的劍,伸手將劍抽了出來,一劍抹在了脖子上。
她說過的,她願意陪他去死。
萬妖王死了,承影證道成功,溫情本該退出來的。
可是她卻始終困在一片黑暗當中。
隱約聽到人聲,卻始終聽得不大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係統才找到她。
彼時溫情坐在那裏,置身於一片黑暗,麵上無悲無喜,淡漠的仿佛沒有情緒。
明明看起來孤獨到極致,她卻沒有絲毫在意。
係統想到自己找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神情,冷漠的看著自己的血一點一點的流幹。
“宿主,我來了。”
溫情尋著聲音找到了一抹光亮,慢慢走向她它,“你還好嗎?”
係統沒有聽到她丁點兒的埋怨,反而還被她安撫了,嚶的一聲哭出來。
“宿主,我剛剛找不到你。”
溫情摸著它的毛,安撫它“沒關係,我會一直在原地等著你。”
這句話叫係統淚奔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係統才蹭著她,引導她回到自己的地方。
黑暗散去,迎來光明。
係統抱著她不撒手。
“宿主,我們還有一點收尾的動作。”
承影殺了她,得證大道。
但是他並沒有選擇走上登仙梯,而是帶著她的屍身走進了無妄山。
至此,雲展和穆如風的故事開始了。
他們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讓溫情回來。
穆如風在凡世找到了一個與溫情長得極像的女子,得知她身患不治之症之後,便提出帶她來到天劍派。
對待器皿,穆如風自然是照顧周全的,甚至暫時和雲展站在一起,他們想聯手將溫情的屍身從無妄山帶出來。
無妄山與別處不同,常年大雪紛飛,卻與劍修相克。
可是那裏有一處秘境,可以將魂魄封存。
這是許岸舟當時說出來的,也是天劍派真正的秘境所在。
承影那一日抱著溫情進去之後,在沒有現身。
兩人是男主,自然是為天道眷顧,短短幾年間,便實力大漲。
“我需要做什麽呢?”
係統不解道“白月光啊。”
溫情撫摸它的手停住了動作。
就在係統以為她會說些什麽的時候,溫情點了點頭。
雲展看著眼前的女子,一眼都不肯錯開的看著。
柳萋萋下意識躲到了穆如風的身後。
這輕微的動作叫雲展和穆如風皺了眉。
師姐從不會這樣。
“你確定她願意嗎?”
雲展不認為一個女子無緣無故跟著穆如風。
穆如風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將自己與她的距離拉開後,淡淡道“她還不知道。”
雲展又看向柳萋萋。
師姐是溫婉清麗的,顧盼生輝,叫人不敢褻瀆。
可是這個女子,偏偏在眼下生出了一顆紅色的淚痣,嫵媚俗氣。
“你想怎麽做?”
穆如風現在還記得自己回到天劍派時自己的絕望與不甘。
冷聲道“搶。”
承影師叔不願意造殺孽為師姐找到新的身體,他願意。
雲展沒有說話。
柳萋萋直覺知道兩個人說的話有所隱瞞,便輕輕走到穆如風旁邊,“穆公子,這位公子是?”
穆如風微微側身,離她遠了些,“柳姑娘,我一直都跟你說過,我救你,也願意帶著你來天劍派遊玩一番。
可你也說過,死後將身體由我處置。”
柳萋萋咬了咬唇,袖中的手握得極緊。
是,這是她的心願。
她於為難當中,見到了仿若仙人一般的穆如風,一顆心就掉在了他的身上。
知道他是修道者,在找一個命不久矣的女子,想也未想就答應了他。
是她得寸進尺,沉溺在了這段時間裏的相處假象中。
她以為自己是不同的。
雲展不想理會他們兩個人的事情當中,冷冷瞧一眼便走開了。
溫情對這些一無所知。
事實上,她又回到了那片黑暗當中。
溫情回到熟悉的地方並沒有驚慌,相反,她想了許多。
如果溫晏安是她對於親情渴望的影子。
是做任務以來特殊的存在。
那麽,承影呢。
她不知道。
溫情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所有的記憶都消失後,潛意識依舊親近承影。
為什麽會問出那樣奇怪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