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將書桌前伏案辦公的人側影投在了地上。

辦公室裏隻有筆尖落在紙上的沙沙聲,男人眉眼冷峭,鼻梁高挺,停筆時會下意識的皺眉頭,修長勻稱的手就會將鋼筆摩挲一下。

程橙站在門口一時看得有些癡了。

懷中的文件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響聲。

這響聲將魏如許的目光引過來,落在她身上,眉頭下意識皺得更緊了些。

“有事?”

程橙有些羞赧,咬著唇說了聲是,快速撿起地上的文件,然後走到他桌前,將文件遞給他。

魏如許翻開看了看,還沒有看完,手就拿起了一旁的座機。

“現在就到辦公室來。”

說完就直接掛斷了。

程橙有些忐忑,隱約猜到了他要找誰。

果然,等人一進來,魏如許就將文件用力摔在了桌上,辦公室裏的氣壓低到了極點。

“你如果覺得這份工作你勝任不了,可以換個人。”

“程橙不是這個辦公室的,你現在連基本的上傳下達都做不了嗎?”

這話說得重,魏如許說話向來不客氣。

辦公室裏的人都知道。

魏如許看著他把文件拿走,又看向程橙,神情冷淡,“出去。”

程橙沒有被他罵上一句,可覺得字字句句都是在罵她,這樣敞著辦公室的門叫自己出去,不用想就知道丟了多大的人。

她幾乎是強裝鎮定含著淚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一坐下來,眼淚就一滴一滴的掉下來。

辦公室還有三個人,卻沒有人過來安撫。

這個小公主的脾氣,他們算是領悟的透透的了。

除了跑去給魏處獻殷勤,基本上算是過來玩的,正事半點不會做。

程橙一個人坐在那裏哭夠了,眼見著沒人會像家裏人那樣過來哄她,自己抽了紙巾擤了鼻涕。

到了下班的點,等到樓道裏基本上空了,程橙還坐在那裏。

給自己打足了氣,才慢慢走向魏如許的辦公室。

敲了三下後,那邊許久沒有聲音。

她自顧推開門,正好看到魏如許站在窗前抽煙的模樣。

“魏先生,我想重新和你認識一下。”

他不喜歡自己,大概是因為自己這個身份,是因為他不了解自己,如果他了解自己了,也許,也許……

魏如許就這樣看著她,眼眸裏沒有半分溫度。

他半倚在窗上,一截袖子被卷起,領口也鬆開了。

與白日裏斯文冷峻的人截然不同。

“程小姐,我覺得並沒有這個必要。”

程橙緊緊握著拳頭,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將他桌上的照片拿了起來。

這個動作一做,魏如許就快步走過來伸手握緊了她的手,直把她箍得臉一白。

拿走了相框,他才拉開和她的距離。

遠遠地,生怕沾上半點關係。

“我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你,為了你,我臉麵工作都不要了,難道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魏如許眼中露出些許譏諷。

程橙看向他手中的照片。

“她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甚至她做不到的,她也可以。

魏如許將相框放到了另一端,正視著她。

“程小姐,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在回罵一個網友。”

“你說,毒梟固然有錯,卻也應該有一個體麵。

況且他隻是因為沒有教他怎麽愛人,所以才不小心傷害了那麽多人。”

魏如許與程橙的相遇,極意外。

程橙是記者,不,原先是記者。

她到局裏來做采訪,卻嫌棄無聊,躲到了休息室裏。

她常來這兒玩,來這裏跟回家一樣。

魏如許經過的時候,正好聽到她在打遊戲,然後和隊友對罵。

程橙想到自己的確是說過這話,事實上,也正是因為這一下的停頓,叫她追著魏如許到了這裏。

她不自然的咬了一下唇,仍然昂著頭,像一隻不服輸的天鵝。

“我當時年輕,所以……”

魏如許別開頭,他錯了。

他怎麽會和一個不知所謂的人在這裏浪費時間。

“魏如許,難道就因為這麽小事,你就判我的死刑嗎?這不公平。”

“我也這麽喜歡你,你就不能對我寬容一點嗎?”

魏如許怒極反笑,他走到她麵前,看著她身上的通勤服,“你穿著這身衣服,卻要我對你寬容?

你要我對一個為毒梟發聲的人寬容?

程小姐,你如果還有一分羞恥心,就應該脫下這身衣服,回到你原本的工作崗位上,再說寬容兩個字。”

“而不是借著家裏的關係,畫著精致的妝容,噴著昂貴的香水,一而再再而三的跑進我的辦公室獻殷勤。”

“你知道這身衣服沾了多少人的血嗎?”

”你知道墓園裏埋著多少人的骨灰嗎?”

他每說一句,程橙的臉就白一分。

她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微乳沒有想和她繼續聊下去的欲望,直截了當扯住了她的袖子,拉到了門外。

“程小姐,我真的很討厭你。”

第一次,她為了所謂的小說角色發聲。

第二次,她將茶水潑到了那本書上。

第三次,她將相框打碎了。

每一次都是那麽恰到好處。

也許是這一次的話讓程橙有了自知之明,魏如許沒有再在這裏見到她。

他再次來到那所高中的時候,一切仿佛一場夢境。

學校的鈴聲依舊,連那家奶茶店都還在。

他站在門口,正是夕陽斜下。

很多年前,他在這裏被林悄悄扯住,而他喜歡的女孩也正好站在他的旁邊。

他聽見自己說,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原本,他不應該對程橙發這麽樣大的脾氣的。

可是見到她,魏如許就想到了林悄悄。

人心總是偏頗的,他也不例外。

溫情坐在係統的空間裏看著,沒有說話。

係統也沒有聒噪,而是很平靜的告訴她,這個位麵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軌跡。

程橙就是那個偏離了的女主。

她與魏如許,是一場追逐的虐戀。

程橙有一點沒說錯,她為了魏如許,的確拋棄了臉麵。

原本的軌跡裏,魏如許是被她打動了的。

虐戀嘛,總在微微甜的時候開虐了。

程橙打濕了溫情送給魏如許的書,魏如許衝她發了脾氣,程橙就那麽在他辦公室裏跪了兩小時求了兩小時。

程橙打碎了那張相框,劃傷了照片,她就在自己身上劃了幾刀。

……

總之結局應該是,魏如許徹底放下心中的白月光,和她在一起了。

總之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魏如許對女主根本沒有好感,厭惡值甚至達到了頂峰。

而女主真真切切看不到希望,更沒有再追著魏如許的機會。

但是現在係統不想再管這些事了。

溫情從回來到現在,一聲不吭,它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溫情是個優秀的任務者,她走過的位麵,基本上都是成功了的,並且幾乎沒有哪個角色黑化。

現在主神的承諾沒有兌現,作為係統,它現在根本不敢開口。

溫情一直看著屏幕,沒有開口。

一個男人就代替了原本的位麵世界出現在屏幕當中。

他戴著麵具,叫人看不清容貌,隻是從他的手和聲音可以猜出是誰。

那個小兔子口中的主神。

“溫情,你還記得我嗎?”

當初找到她並將她交給係統的人。

溫情靜靜的看著他,沒有回答的欲望。

男人輕笑一聲,將過往所有的位麵都展現在她麵前。

“溫情,你不想開口,是因為承影,還是因為害怕。”

“害怕你曾經懷疑的東西,都真正的存在。”

“不論你變成什麽,都會愛你的哥哥,從不設防毫不掩飾的林悄悄,願意為你剔出靈根,追你到三千大道的承影。

親情,友情,愛情。”

溫情慢慢垂下眼眸,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男人將位麵都收起來,撐著下巴看著她。

如同在打量一件藝術品。

曾經冷眼看著世界,假裝自己會喜歡一個人,會愛一個人的溫情,現在已經被真正的情欲沾染。

“溫情,現在你還能繼續把任務做下去嗎?”

在真正的有了忘不掉的哥哥,有了放在心裏的朋友,有了數次立下誓言的愛人之後。

你還能把這些世界當做任務嗎?

你還能像之前一樣不染塵埃、高高在上的完成任務嗎?

溫情仰頭看著他,“承影呢?”

男人輕笑一聲,慢慢摘下了麵具,露出一張極俊美的麵容。

“自然是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他眼中露出極大的興趣,意味深長的打量著她。

“如果你想回去陪他,也不是不可以。”

“隻是,你自己也知道他們為什麽忘不了你。”

他將畫麵放在魏如許的身上,“他這麽忘不了你,是因為你死在了他麵前,你是他這一生午夜夢回都會痛苦的遺憾。”

“可是如果你回去了,你們的結局變成圓滿的時候,他們的愛意,會變質嗎?”

會在世俗的時光與煙火中變質嗎?

溫情是他親自找到的。

他太清楚她的弱點。

聽清楚她根本接受不了變質的感情,這種痛苦,絲毫不亞於死亡。

比起找不到的痛苦,看著自己和這份感情一起變質,才是最讓她接受不了的。

係統一直縮在一邊,沒有吭聲。

它看著溫情眼中的亮光漸漸消失,爪子動了動,才要開口,就被男人伸手掐住了後頸拎到了自己的懷裏。

“小兔子,這麽久沒見,過得怎麽樣?”

係統瑟縮了一下,乖巧的說自己很好。

男人沒再逗弄它,而是將它抱在懷裏順毛。

溫情垂下眼眸,慢慢鬆開了手。

是,她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真正的生活在一起的時候,這份純粹的感情是否會變質。

看著她進了下一個任務世界,男人才將兔子從懷裏丟出去。

臉上滿是嫌惡。

“真是麻煩。”

他看著位麵的故事線幾乎麵目全非,方才的笑意全無。

這是他接受糾正的第三個任務世界了。

第一個傅子衍,他想方設法,幾乎按著溫情的模樣設計了一個女主,結果傅子衍依舊是將她殺了。

第二個就是承影,明明不過是他創造出來的人物,竟然有了自己的意識,想要打破他製作的規則,妄想在三千大道中找到她。

第三個……

他看著畫麵中的魏如許,眉頭微微皺著。

算了,先把承影解決才是要緊的事。

“我要把承影送回去,你繼續跟著她。”

小兔子連連點頭,不敢做聲,幾乎把自己縮到了角落裏。

男人找到承影的時候,對方已然恢複了自己的修為,他的確是來監督的,但是即便是他自己,來到這裏,也要受到規則的約束。..

他看著眼前拿劍的人,沒有絲毫慌亂。

“你看,我說過的,我會給她一個回去的機會,是她自己放棄了的。”

承影握緊了劍,墨發高揚,“是你在哄騙她。”

男人嗤笑,輕鬆避開他刺來的劍,“承影,當初的賭約的確是我食言在先,但是,你留下一縷神魂跟著她,也是食言吧。”

“當初我就說過,她生來無情無義,沒心沒肺,這萬年的輪回之苦,她是一定要受的,我是必定要讓她嚐嚐這種苦頭。”

承影頓住了劍,“你在報複她?”

男人笑得肆意,眼中卻是怒意,“是!我為了她受了十萬年的輪回之苦,她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當初你跟隨她,她將你扔在孽海,你心中難道真的沒有半點怨恨嗎?”

承影沒有說話。

手中的劍卻沒有了動靜。

男人看著溫情所去的地方,“你看,我這樣不好嗎?我讓她沾染了情欲,讓她懂得什麽是情,這樣不好嗎?”

“除了這樣,我還能拿什麽讓她停留呢?”

他恨她,又愛她。

恨她恨不得與她一同消亡,可是又心生貪念,想要留住她。

“我不能讓你這樣羞辱她。”

“可她將我丟入輪回境中的時候,為什麽沒有想過,我受到的羞辱!我的情對她來說,就是那麽的難堪、那麽的恥辱嗎?恥辱到她連視而不見都做不到嗎!”

承影沒有再動手,而是看向他身後。

那裏還有三抹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