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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九原過來時,形勢已經很不好了,即便是沈如風,也隻能皺著眉頭。

柳玉郎將她的十四娘子軍送了過來,一再催促她盡快把太子接回來。

終於在一個豔陽天裏,溫情把成安送了出去,成安騎在馬上,看著眼前穿著盔甲的昭華公主,到底是轉身往李朝的大營而去。

溫情有時也會帶著人去各處巡邏,累了,就喜歡躺在沙丘上睡覺,雁子關風沙大,日落時,黃昏好像蒙上了一層紗,豔麗不似人間。

「小七,爹爹給你準備了最漂亮的衣裙……」

醒來時,溫情恍惚了好一會,才發覺天色已經很晚了,阿喜坐在不遠處,坐得端端正正的。

「阿喜,你很快就能見到哥哥了。」

溫情將徐安送到城門口,對麵是李朝的三十萬將士,」徐安,你會忘了我嗎?「

所有的偏愛,毫無理由的,毫不掩飾的,愛意,都是徐安給她的。

他心甘情願的相信她所有的話,最要緊的時候,願意給她擋劍。

也會在她最難過的時候,跟她說,你也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小公子。

徐安沒有回頭,目光落在對麵,「會。」

所以,你也不必記得我。

我們之間,不必虧欠,也不必愧疚。

溫情沒有說話,看向慢慢朝自己走來的太子哥哥,她以為自己會很興奮的。

可是這一刻她卻很難過。

明明是朝思暮想,想了很久很久的人,她以為自己會忍不住用力的上前去抱著他痛哭。

然後說自己做到了自己的承諾。

原來,人難過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哥哥,你回來了。」

太子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麵容,一時無法將她與自己記憶中嬌氣任性的小公主對上。

溫情將他牽著,一如曾經他牽著自己來到宮門口。

「哥哥,我帶你回家了。」

太子任她牽著,經過重重的人群,經過重重的帳篷,走到溫暖的舒適的帳篷裏。

他才真正的確定了自己回到了自己朝思暮想想要回來的地方。

「哥哥休息一下吧。」

說著就要給他倒茶,布置床榻,被他叫住了,「小七,我們說說話。」

可是說什麽呢,說他在李朝如履薄冰。

還是說她如何成了李朝口中所說的女將軍。

正要開口,守在外麵的娘子就進來了,「公主,李朝夜襲!」

溫情看著太子,「哥哥,父皇很想你,母後也很想你。」

這些年,皇後一直因為太子去了李朝的事而難過,加上幾個皇子的事,纏綿病榻。

如果哥哥回去了,娘親一定很高興。

太子才要說什麽,就被溫情一掌擊暈了,「為他喂上能睡上三天的蒙汗藥。」

進來傳話的娘子看著燭光下的公主,愣了愣,才轉身去辦。

「阿喜,哥哥中了毒,你必須現在就騎馬帶上他去京城,找最好的禦醫,知道嗎?」

阿喜看著暈倒的太子,連忙低頭去查看,卻被早已準備好的娘子牢牢捆住。

「阿喜。」

他看著夜色火光下的公主,她的眼睛很亮,神情卻是說不出的解脫。

「阿喜,你告訴崔靜,我很謝謝他。」

「這封信,是給柳玉郎的,你一定親手交給他。」

看著他們被捆到了馬上,溫情才找到了沈如風,「你帶著他們離開,我來守城。」

沈如風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崔九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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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裏才是最引人注目的,而且,旻朝已經沒有出彩的將軍了,沈將軍,沒有我,旻朝隻是沒有了一個公主而已,可是沒有你,不會再有人能相信父皇旻朝能勝了。」

沈如風拍了拍她的肩膀,點了許多將軍來,連夜帶著太子等人退到了天塹關,那裏易守難攻,等到京城的援兵一來,就可以有喘息之機。

「崔靜的草藥會在這個月十五從枝城那裏繞道送來,到時候需要沈將軍派人去接應。」

溫情說了很多,營帳裏許久沒有人說話。..

崔九原卻是最輕鬆的那個。

「馬革裹屍,才是一個將士至高無上的榮耀,我崔氏子弟,每一個人都會知道我崔九原如何斬殺李朝賊子。」

「就有勞沈將軍委屈些,做那個逃走的將軍了。」

戰事時刻耽誤不得,沈如風沒有來得及同他們說些什麽,隻是聽到老友這一聲將軍,一滴淚便落在了盔甲上。

直到日光升起,溫情才係好衣服,走上城牆,「崔將軍,旻朝的百姓會記得你。」

崔九原笑了笑,頭上的白發在晨風中飄揚。

「公主是我見過最英勇的女子,天下間,無人能配得起。」

溫情便想到了那四個被她皇爺爺賜死的妃子,她們一生都在深宮裏。

無人知曉她們的姓名,甚至不知道她們來過人世,不過雙十年華,就慘烈的死在了宮中。

還有那些被她送出去訓練的娘子軍,個個都是家中賣進宮中送死的。

崔九原死了妹妹,死了父兄,真正的困在了江南,卻也將朔州打理的極好。

「崔將軍,先皇對不起您。」

也對不起旻朝所有的百姓,如果不是他,今時今日,不會有這樣多的將士死在這裏。

崔九原的眼眶有些熱,望著底下**的李朝將士。

「公主,臣去了。」

這一次,崔九原沒有同以往一般罵罵咧咧的回來,一邊齜牙咧嘴的上藥,一邊沈如風討論戰事。

溫情站在牆上,看著底下帶頭的人,熟悉的讓她幾乎落淚。

成安跟在自己殿下的身旁,看見他一箭射殺了崔九原才鬆了口氣。

「殿下,我看見昭華公主了。」

李旭安沒有動,騎在馬上,看著將士們打掃戰場。

「你們不必留在這裏。」

十四個娘子,個個都披上了鮮豔的披風,連嘴上也上了豔紅的口脂。

「公主,我們的劍,隻能殺了敵人,殺不了親人。」

回去了,也不過是再被家人再賣一次。

既然如此,不如清清白白幹幹淨淨的死在雁子關。

崔九原拚死擋住了一日,第二日下午,李朝就發覺了異樣。

這一次,溫情不想等她們回來,而是跟著她們一起,敞開了城門,走到了人前。

等了許久,李朝才確定,這已經是一座空城。

李旭安看著那個畫著豔麗妝容的女子,騎著馬,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

如同一朵玫瑰,以視死如歸的姿態闖入了一片銀光之中,溫情看著那些她帶來的女子就這樣一個一個的消散在血色之中。

「昭華公主,你若是自盡,我等便留你一具全屍,將你送回京城。」

溫情看向成安,下了馬,脫了披風,露出裏麵華麗緋紅的宮裝,在屍橫遍野的戰場,將她襯得美的不似人間的顏色。

「徐安,你會記得我嗎?」

她與太子哥哥將近八年沒有見了,早已失去了記憶中的溫暖。

新政已經頒發推行了,朝野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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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哥哥們也都成了極有手段的皇兄們。

她殺了三個頗有盛名的臣子,殺了不聽話的官員,殺了不願意施行新政的地方官,浪**嗜殺,養了數不清的麵首,妒忌成性,公主府每隔幾日就要抬出去幾具屍首。

所以她的父皇,已經不需要她這把鏽跡斑斑的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