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政委頓時傻了。
他無措地站在那裏,低頭看著抱住他的腿仰臉和他對視的軍軍,一時間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小海洋也跑了過去。
比起軍軍,他經曆得更多些。
這會兒,他明顯已經預知到了不好,臉色都變得蒼白了。
他抓住林政委的胳膊,用力地攥著,然後問:“林伯伯,我爸呢?”
林政委的嗓子徹底哽住,一個字也說不來。
軍軍開始抽噎了。
先是小聲地哭,然後終於控製不住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他似乎是怕大人覺得他哭起來煩,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還努力地憋住哭泣。
他甚至還對著林政委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然後對他說:“林伯伯,你帶我去給爸爸打電話吧。爺爺來了,我爸爸的爸爸來了,他怎麽能不回來呢?
你帶我去給爸爸打個電話,等他回來我讓他請你喝酒,去那個國營飯店喝酒。”
他這話一說,林政委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而一旁的江嘉意則哭得背過身去,死死地捂住了嘴。
在場的除了陸興生,其他的人都知道。
當初軍軍是在那個國營飯店門口被他那個爹陳鬆林給搶走的。
那個國營飯店對於軍軍是一個夢魘一樣的所在。
別說從那個門口經過了,就是提都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提。
生怕哪句話說不好,小孩兒晚上會做噩夢。
當初因為那次經曆,軍軍受到的驚嚇把所有的親朋都給嚇壞了。
最後還是出去轉了那麽一大圈,最近才終於好了起來。
這個孩子極聰明,他平時可能不表現出來,但是大人們說的話,做的事沒有他不記得的。
他必然是聽到過林政委和陸安清說過喝酒的事,也知道在那個國營飯店吃飯對大人來說是非常好的招待。
現在為了能給爸爸打電話,他都願意壓下心底巨大的不安,提出去國營飯店請林政委喝酒吃飯。
足以證明此刻對於軍軍來說,再也沒有比找爸爸更重要的事情了。
軍軍再聰明,他也就是個剛剛三歲的孩子,他的經曆太少。
可小海洋是在邊防營長大的孩子,他見得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經曆過親生父親的死去。
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哭了,小孩兒頓時就明白了。
他抓住林政委的胳膊使勁地晃,大聲的哭喊:“伯伯,我爸爸呢?我爸爸呢?伯伯,你帶我去找爸爸,我要找我爸爸!”
和軍軍相比,海洋可就有勁兒多了。
待他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之後,孩子整個就瘋了。
他大聲的哭喊,瘋狂地去拽林政委,非要他帶著自己現在就去找爸爸!
看到他這樣,軍軍也終於受不了了,跟著大聲哭喊了起來。
場麵一時失控。
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別說林政委和陸興生了,就連江嘉意此時也拿兩個孩子毫無辦法。
陸興生老淚縱橫,站在一邊扶著牆壁渾身都沒了力氣。
江嘉意蹲下身試圖抱住軍軍,可軍軍哭得歇斯底裏,整個人像是進入了一種狀態,外人的話根本聽不進去了。
隻是抓住林政委的褲子死命地往外拽,讓他跟著出去找爸爸,然後發出尖銳的哭聲。
而小海洋則哭聲更大,同樣抱著林政委死不撒手。
林政委那麽大的個子,硬是被兩個孩子撕拽得幾乎站不穩了。
孫秘書早就跑過來了,可這種情況他也沒有辦法,不知道要怎麽辦。
最後還是招待所的服務員往團部打了電話。
很快團部那邊跑過來了兩個幹部,還有一個軍醫,幾個人一起使勁兒才把兩個孩子與林政委分開。
海洋還好一些,軍軍整個狀態都不對勁兒了。
看到他那樣子,軍醫不得不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又過了好一會兒孩子才慢慢安靜了下來。
看到弟弟被打了針,海洋嚇壞了。
他不敢再繼續哭嚎,而是坐在床邊拉住沉睡中的軍軍的手,控製不住的抽噎。
江嘉意送走了所有的人,房間裏終於重新恢複了安靜。
她強撐著去洗了個毛巾,走過去靜靜地幫海洋擦了擦臉。
海洋仰起頭,望著她問:“媽媽,我爸爸他……是也犧牲了嗎?”
江嘉意心底一陣揪痛!
她堅決地搖頭:“不會!你們爸爸好好的呢,他還活著!”
小海洋的眼睛終於重放光彩。
他望著江嘉意,神情裏全是期待。
他迫切地需要從媽媽這裏得到肯定,於是繼續問:“那我爸爸到底去哪兒了?他為什麽還不回來?”
江嘉意這次沒有隱瞞,和海洋說了船隻失事的事情。
然後她握著海洋的手,對他說:“洋洋,你要對爸爸有信心。他是一個多厲害的人啊!
他以前經曆過那麽多比這一次還危險的情況,最後不都平安回來了嗎?
所以,這一次也不會改變,爸爸一定會好好的回來的,你要相信爸爸。”
聽了江嘉意的話,小海洋重重地點了點頭。
軍軍病了。
半夜的時候發起了高燒,用軍醫留下的溫度計量了下,溫度直逼四十度。
無奈下,隻能半夜抱著去了團部醫院。
孩子這一病就是好幾天。
最後還轉成了肺炎。
江嘉意被孩子鎖死在了醫院,和團裏接觸,跟蹤搜尋結果的事情隻能交給了陸興生。
中間江嘉強回來了一次。
幾天不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
他來醫院看了看妹妹還有兩個外甥,但並沒有多說什麽。
第二天,江嘉強再次出海繼續了搜尋任務。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經到了風暴後的第十二天。
無論陸興生再如何努力,無論團裏再如何的爭取,上級還是下達搜尋隊伍撤離的命令。
到這時,搜救工作正式結束。
收到這個消息,陸興生坐在椅子上久久,久久沒有出聲。
繃著的那股勁兒一泄下去,人整個就不好了。
仿佛瞬間老了不止十歲。
江嘉意倒是神情平靜。
她坐在病床邊,繼續給孩子削著蘋果。
隻是因為顫抖,水果刀割破了皮膚,鮮血把蘋果染成了紅色。
她卻一無所知,連發現都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