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

穿著一條藍色的女式軍褲,上麵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襯衣,看上去簡單樸素。

她長得很清秀,文文靜靜的。

明明很好看的一個女孩子,卻不知道為什麽,站在那裏卻顯得又緊張又局促。

像是恨不得能有個殼好讓她縮進去才好。

江母也沒有想到這門口竟然還站著一個人。

看到女孩她先是一愣,然後立刻說:“你是來看張超的嗎?他在屋裏呢,你進去吧。”

女孩兒抬眼看了江母一下,衝她感激地點了點頭,然後又迅速地把頭垂了下去。

即便江母已經示意她可以進去,可她聽後卻依然站在原地一動沒動,垂著頭似乎要在那裏永遠站下去一樣。

江母被女孩兒的行為給弄懵了,站在那裏一臉的莫名其妙。

江嘉意拉了一下母親,示意她們先離開。

走到樓梯拐角處,江母終於憋不住了,壓低聲音問:“嘉嘉,那人是誰啊,你認識嗎?”

“不認識。”江嘉意道。

“怎麽怪兮兮的。”江母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張超什麽時候認識了這樣的人?”

江嘉意倒沒覺得那女孩兒有多怪。

主要這種人她上輩子見多了。

看到那女孩兒,她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社恐”兩個字。

在她之前那個年代,很多人沉迷於網絡社交,對正常的社會交往反倒很生疏,社恐的人實在是太常見了。

這女孩的表現,很明顯就是不太擅長與人交流,估計是麵對陌生人的時候比較容易緊張。

“怪”是談不上的。

不過江嘉意也很好奇張超什麽時候認識了這樣一個女孩子?

想到剛才看到的那女孩手裏拎著的東西:

一個裝了罐頭麥乳精和奶粉的網兜;

一提南江老字號的糕點。

江嘉意就知道這姑娘的家世應該不錯,那幾樣東西真不是一般家庭能夠拿的出來的。

在江嘉意腦子裏東想西想的時候,那女孩兒終於完成了心理建設,敲響了病房的門。

張超這會兒剛剛打開飯盒蓋準備吃點東西,聽到敲門聲他也沒在意,以為是醫生查房。

他頭也沒抬地說了聲:“進來吧。”

門打開了,可是好一會兒也沒有說話的聲音。

張超不解地轉過頭,然後才看到了遠遠站在門邊上,一副很尷尬又很緊張表情的女孩。

他不由得一愣。

那女孩看到他轉過了頭,終於鼓足勇氣朝前走了兩步,自我介紹說:“我是宋秋意,宋永成的女兒。”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是吐字很清晰。

如果忽略她聲音裏的顫音的話,還是能給人一種落落大方的感覺的。

張超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宋秋意驚訝地抬眼望了望張超,然後又倏然收回了目光,緊接著臉上慢慢地現出了紅色。

這紅色越來越深,神情也變得羞窘了起來。

她將手握成了拳,原本提著的東西在她手上勒出的紅痕更深了,可她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一樣。

她將臉扭向了一旁,然後快速說道:“對不起,那些流言……你以後不要這樣了,我爸爸已經回來了,我跟他說了,他一定會去幫你澄清。對不起,我並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怕,我真沒這麽想過。”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說得亂七八糟,這讓她愈發地感覺到了難堪。

她的眼中慢慢的浮起了異常水光,可顯然她並不想讓張超看到。

她往前兩步,將手裏拿著的東西快速地放在了床邊的小桌子上。

然後啞著聲音補充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放心吧,那件事我一定會讓爸爸處理好的。”

說罷,她頭也沒抬就這麽快速地朝門口走去。

很快就消失在張超的視野裏。

宋秋意從進門到出去總共連五分鍾的時間都沒有。

如果不是床頭櫃上她拿來的那一大堆東西還在,都讓人懷疑她是否真的來過?

可她的這一出現卻讓張超再也沒有了胃口。

他坐在**,望著病房大門的方向,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剛才過來的宋秋意是參謀長宋永成的獨生女兒,也就是他那個所謂的緋聞對象。

雖然在張超調到團醫院之前對這個人一無所知,可他調過來之後那就是想不認識都難。

他剛來的時候大家不熟悉,彼此間還有點顧忌。

可時間長了,大概是他這個人不像是那些性格強勢的,所以慢慢就有人敢開他的玩笑了。

張超自己都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起,就有人會“好心”地給他指宋參謀長家住在家屬院的幾號樓。

還會有人給他“科普”宋家的情況。

通過那些“熱心”的人,他對這個宋秋意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

宋參謀長在運動初期的時候,因為站錯了隊受到了老首長的連累,被關押受審了。

因為事發突然,等家裏知道消息的時候他已經被帶走,然後怎麽也打聽不到消息。

是死是活,關押到了哪裏,完全打聽不出來。

宋秋意的媽媽身體原本就不好,又急又氣突發了重病,因為沒來得及搶救,在某天晚上去世了。

那一年宋秋意才五歲,還是什麽也不知道的年齡。

她隻知道媽媽睡著了,怎麽叫都叫不醒。

又因為之前好多相熟的人因為她爸爸的事兒對他們家避之如瘟疫,小姑娘也沒有外出求助。

她就守在已經去世的媽媽身邊,整整守了兩天。

後來還是鄰居覺得不對勁兒,找到單位管理科。

管理科的人拿著備用鑰匙來家裏開了門。

大家進來後看到的情景就是——

宋秋意的媽媽早已經斷氣,而小姑娘則發著高燒昏睡在媽媽床邊的地上,手還緊緊攥著母親散落下來的一縷頭發。

宋參謀長審查結束回來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後了。

等他接到妻子去世的噩耗,然後趕到部隊幼兒園接回被長托的女兒時,小秋意已經足足幾個月沒有說過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