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把狗關進廂房裏，怕嚇著他們，這才讓幾個人進去。

到了屋裏有電燈照著，他這才打量跟著小劉進來的那對男女。

男人穿著中山裝、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看起來風度翩翩卻難掩倦色。

女人頭發燙著大大的波浪卷，穿著件淺色裙子，他們都叫、叫什麽洋名兒，對了，叫布拉吉。

這倆人光看跟普通人不一樣的氣派，就肯定是有些來頭的。

隻是跟自己這老家夥有什麽關係，他可不認識這樣的人。

小劉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他隻知道這兩個人要找錢老，別的什麽都不清楚。

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道，“您好，我姓沈，叫沈洲，這位是我太太。”

錢老搖搖頭，“可我好像不認識你吧。”

他想了又想，對這個名字並沒有印象。

“我知道您不認識我，但您應該認識我父親，他叫沈博文，是67年下鄉到這邊的一個叫紅星生產隊的地方。”

錢老的嘴巴微微長大，沈洲這麽一說，倒是讓他想起個人來，而且越看，越覺得沈洲跟那人有幾分相像。

“你是博文的兒子呀？哎呀，博文老弟他還好嗎？”

錢老有些激動。

他有個妹妹就是嫁到了紅星生產隊去，記得那是69年吧，他還不到60歲，身體依舊特別好，有一天去那邊看他妹妹，快走到打麥場的時候，瞅見一個人暈倒。

錢老本就是大夫，最厲害的就是一手針灸功夫，雖然手上沒帶針，但這種關鍵時刻，用手撚動穴位也能湊合著用。

但把脈後發現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最主要的還是心病。

錢老當時已經猜出沈博文應該是下放的知青，而且還是那種壞分子，但他還是救了。

除了疾病，沈博文也是被餓暈的。

在告知錢老自己的身份後，錢老並沒有像生產隊裏的那些人用異樣的眼神看他，於是沈博文讓他把自己扶回居住的牛棚，從那裏麵拿出一塊珍藏的小半截人參，求他換些糧食給自己。

那人參是足有三百年年份的老山參，錢老當然知道這東西的珍貴，隻要被有錢人家知道市麵上有這東西，就會買來收藏在家裏留著保命的。

沈博文看樣子以前也是家裏有點資產，本身身體又不好，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藏好的這東西，沒有被人搜走。

“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而且我也拿不出這麽多糧食來換。”

沈博文苦笑，“你比我大，你要是不嫌棄、我就叫你一聲錢大哥。錢大哥，你是大夫，肯定也看出我這身子骨，雖說這人參是個好東西，可我這樣子，說不定哪天就被搜走了，而且一頓飽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人參確實可以再關鍵時候續命，可它又不能頂餓，要是他連活都活不成，子女們也沒有在身邊的，將死之時就算能多續上兩口氣，又頂什麽用？

錢老也知道是這麽個理兒，便收下了人參，把原本帶給妹妹家孫女的雞蛋糕分給他幾塊。

到了妹妹家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把事情跟她一說。

家裏幾代行醫，妹妹醫術雖然不是很精通但也知道人參的好，從家裏拿了幾個雜麵餅子給錢老，讓他走的時候再悄悄送給沈博文，自己也會偷摸著照顧照顧他。

沈洲歎了口氣，“跟您說實話，我爸他不是太好。平反後他雖然心情好了不少，但這些年到底身子被折騰壞了，再加上他原本身體就不太好……錢老，我這次來是想跟您買回我爸送您的那截人參，我願意出四千塊買回來！”

旁邊的小劉嚇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

四千塊啊我的天，他一輩子也賺不到這麽多的錢！

錢老也愣了片刻，但也僅僅是片刻而已，隨後苦笑道。

“當年沈大哥那截人參就是換了幾個雞蛋糕和餅子而已，我本來收著拿東西就有愧。什麽錢不錢的，他既然等著這東西治病，隻要我有、不要錢也會給你們。但那東西我已經給用了啊。”

他不僅用了，而且還並沒有告訴對方裏頭有如此珍貴的藥材。

錢老用那截人參救的是縣高中以前的老校長，那位老校長跟沈博文一樣，在那段年月也被劃到了壞分子那列。

可老校長一輩子教書育人、培養學生，而且有的學生實在家庭困難沒有錢繼續念書，他還幫忙免了學費。

結果就是其中一個被免了學費的學生舉報的他，簡直是良心被狗吃了！

老校長回來後，精神都有點出了問題，雖然沒有瘋，但有些癡癡呆呆的，人看著也快活不成了。

錢老雖然跟他不認識，但聽說過他的事情，所以主動上門幫忙治病，隻象征性的收了2塊錢，實際上卻用了價值千金的那半截人參。

聽他講完人參的去處，沈洲也無話可說。

他動用了一些關係才找到錢老現在住的地方，也覺得人參他有可能已經用掉了，但事關父親的命，還是決定來碰碰運氣。

但看起來自己的運氣不太好。

“沒關係，畢竟當年我父親已經把它給您了，您怎麽用都是應該的，而且至少它也救了另一位老先生的命。那您知道這縣城裏，還有別的地方、或者別的人家有人參嗎？”

錢老想了想，“有倒是有，不過那家的人參肯定不夠這麽大的年份，而且也不一定會賣。”

“那也沒關係，我願意去試試。”

錢老便把地址告訴他，沈洲記下後與夫人告辭離開，離開前還從小轎車的後備箱裏拿出帶的禮物送給錢老。

錢老沒幫上什麽忙，不願意要，但沈洲還是全給他留下了。

當年要是沒有他的幫助，沈博文能不能活到現在都不一定。

沈洲和夫人在縣裏的招待所住下，決定明天再去拜訪另外一家人。

雖然給父親看病的醫生說，要至少三百年的人參才可以，但若是實在找不到，年份少些的也能湊合用著，但肯定就達不到應有的藥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