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十二章 城西城北
殷不沉慌慌張張地飛向祖師塔,突然遭遇一股極為強大的阻力,急忙落地,邁步走進塔內,地猴子們排成長隊跟在後麵,仿佛一條多足蜈蚣。
據說祖師塔內別有乾坤,能夠顯示曆代注神以上的道士名錄與圖像,殷不沉進塔幾次,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看到的隻有斑駁古舊的石壁、石梯,但是非常幹淨,一塵不染,無論他的腳在外麵踩過什麽,隻要邁進塔內,連腳印都不會留下。
第一層沒人,時不時有符籙圖案突然顯現又慢慢消失,像是垂釣者在河麵上看到的波紋,滿心以為那會是一條大魚,可十次倒有九次失望,待到水麵恢複平靜,那條大魚連影子都沒露出來。
塔內的符籙有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牆壁、台階、地麵,甚至空中也會突然出現符籙的某一部分,像是蒸騰的水汽,像是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搖搖擺擺地消失在空氣中。
殷不沉懷著敬畏之心邊走邊看塔中的奇景,他原以為慕行秋找回記憶之後就會放棄符籙之術,沒想到反而將符籙發揚光大,崢嶸微露就讓他感到心驚膽戰,每每想要放棄自己的誓言,再度拜倒在道尊的腳下。
地猴子們靠得更緊了,伸手抓住前麵同伴的肩膀,最前方一隻則用雙手死死攥住殷不沉的衣襟。
殷不沉忍住了,一遍遍提醒自己:符籙是很厲害,卻與自己沒有關係,魔尊正法就是教訓,自己千辛萬苦學來,結果卻便宜了異史君,所以不是自己的東西別強求,既然不用強求就無需羨慕,無需羨慕就能與任何強者平等。
第二層也沒人,直到第三層,殷不沉看到了寫符人。
慕行秋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雙手按牆,十根手指隱約在發光,他的寫符之法與別人不一樣,沒有揮毫運筆的動作。轉念之間,一道符籙已經寫完。在他身後,楊清音充當護持者,身邊環繞著七八件法器,香爐噴煙、銅鈴微響、銅印輕顫、寶劍嗡鳴……她有規律地往慕行秋後背上拍一掌。
殷不沉更生敬畏。真想就此放棄平等的想法,忍了又忍,深吸一口氣,咳了兩聲,終於讓兩條腿保持直立,召出一隻木盒,雙手捧著,輕聲道:“靈王,我將掀海珍珠帶來了。”
地猴子們吱吱亂叫,手裏全都捧著大大小小的盒子。
“其它東西也都全了。”殷不沉補充道。
慕行秋沒動。楊清音轉過身,微笑道:“謝謝你們了。”
殷不沉的腰不由自主地要彎下去,意識到之後急忙挺起身,故作灑脫地說:“不用客氣。恭喜靈王,萬子聖母已經找到了慕冬兒。”
楊清音點點頭,表示已經通過其他豢獸師知曉此事。
她揮下手,身邊出現一座小小的煉丹爐,殷不沉手中的掀海珍珠、地猴子們捧著的各種材料陸續飛進爐內。
“這是不熄爐嗎?”殷不沉吃驚地說。
“嗯。”不熄爐千變萬化,可以熔鐵,也能煉丹。
殷不沉先是佩服靈王。隨後覺得贈送至寶的秦道士更值得敬佩,最後他將敬意都給了慕行秋,“用不熄爐煉出的符墨,一定非常厲害。這回不用怕昆沌了吧?”
慕行秋一直以自己的血液為墨,效果不錯,但是還有提升餘地,殷不沉出門就是為他到處尋找配料,萬子聖母軍中的豢獸師、辛幼陶等人提供了大部分,還有一些則要去更遠更偏僻的地方尋找。
“試試看再說。”楊清音圍著不熄爐慢慢行走。她是洪爐科道士,從小學習監爐之法,隻是難得有機會對不熄爐施法。
“我已將刀法傳給慕烈,他學得挺快。”殷不沉看了一眼慕行秋的背影,“這麽做有意義嗎?慕烈隻是一名凡人而已,當然,他是慕家的親戚,可是隔了好幾輩。”
楊清音微笑道:“老實說,我也不明白。”她也看了慕行秋一眼,“他說慕烈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哦,慕烈向左流英挑戰,慕行秋要與昆沌一比高低,他們兩個都在知其不可而為之。”殷不沉點點頭,又搖搖頭,“可惜,相信慕行秋的沒有幾個,龐山的申繼先來了,竟然要拜秦道士當第三十九代祖師,靈王說奇怪不奇怪。”
楊清音腳步不停,偶爾對著不熄爐施放法術,“沒什麽奇怪的,秦淩霜若肯接受祖師之位,是道士們的幸運。”
殷不沉吃了一驚,“秦道士真這麽厲害?那……我先告辭了,靈王有什麽事情,讓黑凰叫我就行。”
殷不沉帶著地猴子匆匆出塔,飛到一座城樓上,向城西的大光明鏡望去,那裏有禁製隔絕,他什麽也看不到,“難不成秦道士比慕行秋和左流英還厲害?我要不要去打聲招呼啊?不,不能去,她再厲害也是道統的人,說不定真會成為第三十九代祖師,我去湊什麽熱鬧?”
地猴子又在吱吱地叫,殷不沉扭頭說:“靈王心情為何這麽好?這跟實力無關,跟咱們帶回來的材料也沒關,唉,有得必有失,怪不得道士修行要度劫、要絕情棄欲。可大家的追求從一開始就不相同,對不對?比如慕烈那個傻小子,對法術和金銀珠寶都不熱心,可是一見到刀法,就一點也不矜持了,這是愚蠢還是聰明?”
地猴子們或點頭或搖頭,全都露出沉思之色,殷不沉自覺層次似乎上升了。
層次上升,好奇心卻不會減弱,接下來幾天,殷不沉經常向城西觀望,每天都有新的道士從四麵八方趕來,直奔夕照湖。五天之後,大光明鏡周圍的禁製消失,湖麵上出現了數十幢大大小小的建築,進進出出的道士有百餘名。
殷不沉真的驚訝了,轉身再看祖師塔,它雖在符籙的加持下頻頻閃光,跟大光明鏡相比的確寒酸了一點。
很快,殷不沉又得前往舍身國尋找幾根魔骨,這是一趟費時頗長的任務,來回花了十多天。期間還與一位大妖打了一架,此妖遙領萬子聖母之命,明明同意交出手中的一根魔骨,事到臨頭卻又反悔。想留下自保。
殷不沉奪到了魔骨,心情頗佳,沒有魔尊正法,沒有強者相助,他憑自己的本事打敗了一隻大妖。當然,還有地猴子,這群看似很弱的醜陋家夥,對施法卻大有助益,它們的吱吱叫聲還能擾亂對方的心神。
相隔十幾天,斷流城外又變了模樣,城西多出一大片房屋,大光明鏡越顯高聳,像是一座光芒閃爍的水晶山,趕來投奔新祖師的不隻是道士。還有散修。
斷流城以北也多了一片建築,正中間是山似的一口鍾,駐紮者成份比較複雜,道士、散修、妖術師皆有,目光總是望向城西的大光明鏡,對城東的祖師塔不怎麽在意。
殷不沉隻好繞行南方去見慕楊二人,祖師塔裏倒是沒什麽變化,慕行秋的符籙已經寫到第四層,離全部完成還遙遙無期。
“城北聳立的是鎮魔鍾嗎?”殷不沉交出魔骨之後問道。
“沒錯。”楊清音比從前更專注一些,將煉出的丹藥抹在手心上。然後一掌掌拍擊慕行秋的後背,既提升血墨的功效,更要保住他的性命。
“難道左流英已經到了?”
“還沒有,據說快了。”
殷不沉帶著地猴子們告辭。離七月初七還有三個多月,他開始感受到濃重的戰鬥氣氛了。
慕烈正在城牆根處練習五行刀法,一刀刀揮出,就像是在與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拚命。
殷不沉飛過去,冷笑道:“小子,你怎麽沒去向左流英挑戰啊?”
“去過了。他不在。”慕烈甕聲甕氣地說,沒有住手。
“啊?那你是怎麽活著回來的?”殷不沉吃驚地問,左流英的部下可從來不會網開一麵。
“我去找左流英,他們說他過幾天才會到,然後我就回來了,就這麽簡單。”慕烈終於停下,臉上紅撲撲的。
肯定有人暗中保護他,殷不沉也不點破,扭頭對地猴子們說:“瞧瞧人家這親戚,隔著好幾輩呢,父親對我都沒這麽好過。”
“你說什麽?”
“練你的刀法吧,說不定能在左流英麵前眨兩次眼睛呢。”
殷不沉飛到城樓上,看一會城北的鎮魔鍾,再望幾眼城西的大光明鏡,心中十分納悶:“離得這麽近,早該打起來了啊。”
“你看著近,他們卻覺得很遠呢。”一個聲音說。
殷不沉先是抬頭,然後低頭,“咦,飛飛,你什麽時候來的?”
“昨天。”飛飛望向天空,一大團白雲緩緩飄行,裏麵藏著他的玄武滅世。
“跟我說說這裏的情況,你知道得肯定不少。”殷不沉有點恐慌,也有一點興奮。
“道士們分成兩派,一派支持左流英,一派奉秦淩霜為首,前者更占優勢。”
“鴻山的道士不是要讓秦道士當祖師嗎?”
“她拒絕了,說是必須等第三十八代昆沌祖師死亡之後,才能選舉新祖師。”
“太死板了吧。”
“一個月後,秦淩霜和左流英要在此決戰。”
“啊,他們兩個打什麽?爭奪元嬰嗎?”
“不止如此,更多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據說這一戰勢在必行。”
殷不沉轉身看了一眼祖師塔,“時候終於要到了,我別無所求,隻想看到結果,是死是生?或者我到底是怎麽死的。”
殷不沉歎了口氣,“慕行秋和靈王何必忙著寫符呢?就剩這點時間,完全可以用來做點別的事情,祖師塔……鬥不過大光明鏡和鎮魔鍾。”
殷不沉很難再對慕行秋保持信心了。
(未來兩三天發稿時間可能都會晚一些,請大家諒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