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渴望法器

直徑十一尺的圓形房間裏一無所有,地板和牆壁皆由灰磚砌成,斑駁老舊,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碎成渣子。

慕行秋沒像一般的道士那樣端坐存想,而是不停地打拳,各種各樣的拳法,嘴裏時不時念出一條咒語,三年多以來,他從故紙堆裏學會了至少五十種拳法和上百條咒語,效力各不相同,比如現在,他的拳頭裏不停地冒出一道道閃電,擊在牆壁上留下一條條劃痕。

劃痕很快就會消失,看上去脆弱不堪的灰磚,具有自我修複的能力。

在他對麵不遠,淡藍色的幼魔——他還是習慣叫幼魔而不是真幻——跟他打一樣的拳法,可是隻會念一句咒語,它甚至能說出“錯或落弱莫”五個字,隻是中間伴隨著哢嗒哢嗒的聲音,顯得非常雜亂。

幼魔的外觀沒有變化,持續的時間卻在逐次延長,如今已達一個時辰之久,它存在的時候,慕行秋的修行能取得雙倍速度,可是七天一次的頻率太少,對整體修行影響不大,除此之外,幼魔再無更多特異之處。

禁秘科首座左流英站在門口,看著慕行秋練拳,目光偶爾轉動,總是能對準幼魔的方向,他看不到,三年多了,他仍然一無所見一無所聞,但他能感受到真幻的存在,從不出手觸摸或是幹擾,隻是七天一次默默地觀察。

幼魔消失了,慕行秋收勢,七次吐息,完成今晚的修行,走到左流英麵前。

兩人看上去年紀相仿,慕行秋的個子更高一些,比對方還要顯得成熟,因此一想到他們其實相差幾百歲,慕行秋就感到很怪。

“左首座。洪爐科拒絕了我的煉器申請,聽說是宗師親自下達的命令,我希望……你能幫我說一聲。”

一直以來兩人的關係都很冷淡,相互間極少交談,一句簡單的求助,慕行秋說出來也頗為艱難,而且剛一出口就後悔了。

左流英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好一會才搖搖頭,轉身走出房間。

禁秘科首座無情無義。從來不為任何事情所動,怎麽可能幫助一名吸氣四重的普通弟子?慕行秋懊喪地也搖搖頭,走進過道裏,左流英已經不見蹤影。

圓形房間位於十七層,慕行秋往下走,在第七層碰見了蘭奇章,兩人互相點頭致意,誰也沒有說話。

蘭奇章是一名七十多歲的禁秘科道士,看相貌隻有二十七八歲。吞煙境界,是芳芳護持者。

慕行秋不喜歡他,絕不會向他求助。

蘭奇章長相英俊,臉方鼻挺。屬於那種第一眼看去有就仙風道骨的人,難得的是為人和藹,臉上總是掛著平易近人的微笑,似乎有求必應。但他似乎對“護持者”的身份太在意了,經常橫在慕行秋與芳芳之間,阻止他們見麵。理由總是同一個:她在修行。

芳芳的確需要大量時間修行,可慕行秋還是覺得很怪,修行是一件自願的苦差事,強迫是沒有用的,蘭奇章替芳芳做出的決定實在太多了一點。

他繼續往下走,來到第五層琅環福地,這裏是龐山道統的藏書之處,白天偶爾有人來,夜裏就非常安靜了,慕行秋不想這麽早休息,於是走進去,他還有很多書沒有看,沒準今晚能從中挖出一兩條無人關注的咒語來,沒準待會還能見到芳芳。

芳芳也喜歡看書,兩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這裏見麵。

琅環福地無人看守,裏麵占地頗大,分上中下三層,看上去完全超出了禁秘塔的容納能力,不過在道統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書架、地板上、桌子上,到處都擺滿了書籍與卷軸,看似雜亂無章,其實井然有序,隻有會挑書的人才能在這裏找到合乎心意的目標。

慕行秋來到習慣的角落裏,坐在一張椅子上,閉目存想片刻,重新睜眼,十幾本書出現在麵前的桌子上,包括一本他已經看過一半的書,這時自動翻到中斷那一頁。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看過多少本書,慢慢地理解了芳芳為什麽會有這個愛好,這就像是他小時候在林地裏牧馬之餘隨意散步,隻要細心尋找,總能發現酸甜的花草、美味的蘑菇,不一定什麽時候,轉過一棵樹就會發現掛滿枝頭的漿果,令整個一天都充滿欣喜。

慕行秋三年多以來學到的拳法與咒語大多是這麽來的,左流英看過的書最多,過目不忘,卻不肯直接傳授給任何人,而是通過女侍教給慕行秋一些存想書籍的方法,讓他自己在書海中尋找。

慕行秋對念心科的了解日積月累,明白了許多事情,疑惑也隨之越來越深:念心科傳承到底是什麽時候中斷,又是為什麽中斷的?沒有一本書給出解釋。

所有書裏對這一科的評價都不高,理由無非是到達餐霞境界之後拳法與咒語的威力就會停滯不前,開始落後於同境界的五行法術,可是總有一些言辭對念心科女傳人的品性頗為不屑,卻不肯直白說明原因。

慕行秋問過林颯,林颯非常願意向他提供幫助,唯獨在這件事上不肯多說,“等你到達餐霞境界,能讀到更多書籍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

他隻能等待。

想誰誰到,林颯壯碩的身軀走進房間,他的傷勢還沒有複原,隻能暫停修行,也沒有辦法執行都教的職責,因此成為未受任命的書籍管理員,還是念心科唯一弟子的非正式護持者。

雖然希望不大,慕行秋還是抬頭說:“林都教,你能幫我……”

林颯直接搖頭,笑著坐在他對麵,“不能,而且我覺得宗師的決定非常正確,許多人都對你的真幻感興趣,就連妖族也在覬覦,煉製法器幾乎要走遍九大道統,對你來說實在不夠安全。當初宗師破例給你一柄紫紋劍,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你已經有主法器了,不需要再煉製。”

“可是……自己煉製的法器更順手一些,不是嗎?”

慕行秋有許多理由想要煉製法器,還有重要的一條他沒說:最要好的幾個朋友都已達到煉製法器的要求,正準備一塊進行遍遊九大道統的旅行,他不想一個人留在禁秘塔裏看書、練拳,每七天一次接受左流英沉默的觀察。

“那倒是,不過安全更重要。”林颯結束討論,轉而發問:“你的率獸九變練得怎麽樣了?”

雖然學會幾十套拳法,慕行秋最常練的還是以鍛骨拳為基礎的率獸九變。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林颯的全力推薦,“我現在已經能同時應用龜息、龍躍、鶴翔、虎踞、獅吼、豹突、鱗潛七種法門了,隻差鳳隱和熊舞,我覺得半個月之內應該會有突破。”

“很好,記住,其它拳法都是從書本中翻出來的,隻有這套率獸九變,是念心科二十九位傳人夢中所授,連左流英都沒見過。其中必有深意,你一定要練成。”

這些話林颯已經說過許多遍,慕行秋往常隻是點頭,今晚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說話比較直接,“林都教,你是不是特別不希望我多學咒語?”

拳法與咒語是念心科最重要的兩項內容,左流英極為看重咒語。認為這是真幻的產生之源,林颯雖然沒有明確反對,卻從來不在這方麵給予指導。隻是盡可能鼓勵慕行秋將時間都用在練拳上。

在這場爭奪中,林颯更成功一些,慕行秋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拳法上,但他很想知道原因,因為他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率獸九變的威力是有盡頭的,而其他人學習的五行法術才是無窮無盡。

林颯猶豫了一會,說:“拳法的威力來自於哪裏,我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指著慕行秋,“就是你的身體和內丹,即使有一天你練到變體的程度,也有辦法保持清醒,可是咒語,它是神秘力量,就連左流英也不知道這股力量來自何處,最終又會導致什麽樣的結果。”

這正是左流英最感興趣的地方,在對未知領域進行探索這方麵,林颯非常保守,不像是禁秘科弟子。

慕行秋決定說出心裏話,“可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別人都在用強大的五行法術,而我隻會一套率獸九變,就算是變體,也不過是給人家當靶子。”

“哈哈,你應該對念心科傳人存有信心,她們不會平白無故教給你一整套無用的拳法,我有預感,等你練到變體的程度,你會領悟到更強大的力量,絕不會弱於其他人。”

“你在安慰我。”慕行秋很難認同林颯的樂觀,因為正是這位都教多年前第一個警告他不可加入念心科,現在卻強烈建議他學習二十九位女傳人以奇怪方法教給他的拳法。

“信心,不管修行哪一科,都得有信心。”林颯起身告辭,又一次回避了慕行秋的問題。

“信心。”慕行秋喃喃自語,如果能有一柄真正屬於自己的主法器,他的信心會更足。

拳法和咒語都不需要主法器,但是每一位龐山道士都要學幾招五行法術,慕行秋也不例外,他經過測試,最適合學習五行之金法術,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學了兩招,比同境界的其他弟子都要少,還有飛行、遁術等等輔助技能,也受主法器影響。如果有一柄更順手的優良法劍,他相信自己不會被落下太遠。

子夜已過,芳芳沒來,楊清音卻不請自入,推門的時候發出巨大的聲響,震得成堆書籍簌簌發抖。

“宗師鬆口了。”

“真的?”慕行秋騰地站起身,兩眼放光。

“十天之內,你得證明你有自保能力。”

“我一直都有自保能力。”

“那好,你收拾一下,準備去殺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