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舊事重提

牙山星落道士趙知勁憤怒了。

道士之心如同千年幽湖一般平靜,映照萬物而不為所動,但其中靜止不動的湖水全由驕傲組成,可以映照風雲變幻,卻受不得一片落葉的幹擾,對那些敢於跨越界線直接觸碰湖水的入侵者,道士之心總是給予瘋狂的報複。

慕行秋曾經以務虛幻術數度突入他人的道士之心,但這些人的心境之湖早已波浪滔天,他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這一次截然不同,他沒有使用務虛幻術,更沒想過要進入對方的心境,他隻是單純地打敗了一位星落道士。

附著閃電的鞭子將冰火之龍壓縮成一團紅白相間的圓球,看不出半點龍的模樣,倒像是一隻受氣的青蛙,距離主人的手掌僅一尺之遙,越脹越大。

“不可能。”趙知勁的聲音聽上去仍很鎮定,隻是比任何時候都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你頂多是吞煙境界。”

慕行秋無意做口舌之爭,他知道自己是什麽實力:幼魔送給他的禮物、白色的上內丹已經達到星落五重的境界。

即使將這世上所有的天地靈氣都匯聚到一個人體內,也不可能在八天之內將一顆內丹由吸氣升到星落,除非它早已經是這個境界。白色內丹的情況就是這樣,它原本已是星落五重,為了防止在空氣中凝形,而被包裹了一層強大的禁製,慕行秋的八天閉關隻是去除了這層禁製,令它恢複原貌。

他擁有了星落五重的內丹,這讓他不僅能夠穩定地施展第七層幻術,而且威力倍增。

慕行秋現在已經非常確定,念心幻術還是要以內丹為根基,但它玩了一個花招:修煉者可以超出內丹的水準提前達到幻術的更高層次。從而獲得極大的自信,更加癡迷於幻術,但這種更高層次的幻術是一種假象。修煉者並未獲得幻術的全部力量。

慕行秋以吸氣七重的內丹能夠穩定施展第五層幻術,這已經達到極限。他當時的實力隻是剛剛達到吞煙一重的水平,在星落五重內丹的支持下,他終於能夠穩定施展第七層幻術,並且發揮其中的大部分力量。

第七層幻術名義上與注神相當,但他還差著一截,由星落到注神的之間的鴻溝太大,星落五重的內丹也無法承載第七層幻術飛越過去。

對趙知勁來說,這卻是絕對的壓製。

對來曆不明的事物。人們通常選擇拒不相信,趙知勁不相信這股力量強過自己,覺得肯定是哪裏出了錯,而這個錯誤就在對麵的吸氣道士身上。

“左流英!他又在你身上用了什麽詭計?”趙知勁漸漸把持不住鎮定,將一切都歸咎於左流英,這是他唯一能夠理解的原因。

慕行秋沒有痛下殺手的唯一原因是他不希望看到道士死在自己手裏,他已穩操勝券,決定著敵人的生死,他扭頭看向申忌夷,“把禿子交給我。”

承受閃電之鞭的人是趙知勁。感同身受的卻是申忌夷,極短的時間內,他臉上的表情由狂喜接連轉變為震驚、惶惑和扭曲。麵對慕行秋的要求,他猶豫了。

“一起上。”牙山的另一名道士廖化元反而沒那麽震驚,他剛被慕行秋擊倒過,毫發未傷,因此認為對方的實力沒有多誇張,“別讓他的幻術給騙了。”

辛幼陶的神情越來越興奮,慕行秋的強**術給敵人多大壓力,就給他多大信心,立刻召出碩大的頭盔。自動套在頭上,雙臂展開。露出滿手的紙符,“想三個打一個。別忘了還有我。白道士,你站在哪邊?”

白傾不知所措,她還是沒有完全明白兩方人在爭什麽,就為了一顆頭顱而大打出手?她怎麽都無法相信這是道士們能做出來的事情,慕行秋的法術也讓她震驚,比趙知勁、申忌夷還要震驚,因為她早已給慕行秋做出一個很高的判斷,結果還是低估。

“我、我……你們先停手,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歐陽槊跑過來,站在辛幼陶身邊,手中的法劍變成數尺長的金龍,“我站在你們這邊。”

一名散修的幫助聊勝於無,辛幼陶還是感激地點下頭,然後對白傾說:“你還沒有看出來嗎?這是牙山設下的陷阱,為的是擄走……禿子和慕行秋,要說誰和妖族勾結,肯定是這三個牙山道士。”

辛幼陶也不明白牙山為何看重一顆頭顱,因此隻能含糊其辭。

白傾皺起了眉頭,迷惑地看向趙知勁和申忌夷,沒有完全相信辛幼陶的話。

法術相撞產生的法力波紋越來越強,噗的一聲,將籠罩在眾人周圍的禁製擊破了。妖族巨人的吼叫聲與腳步聲突然響亮起來,如在耳畔,他們已經發現道士的大致下落,正在迅速縮小包圍圈。

申忌夷更加慌亂,一手抓住禿子的發髻,一手重新取出那麵特殊的小銅鏡,他隻需取消頭顱上麵附著的法術,禿子就能恢複自由。

趙知勁就在這時爆發了,他的道士之心、他的驕傲不允許計劃失敗,更不允許自己和牙山聲名掃地,“牙山與妖魔誓不兩立!”

這聲音如同雷鳴一般,辛幼陶不由自主矮下去半截,臉上色變,再不敢開口指責牙山道士與妖族勾結。

趙知勁說話的同時,使出了全部法力,硬生生將近在咫尺的閃電之鞭逼退三四尺,緊接著他放棄抵抗,手中飛出數件法器,每一件的目標都不是慕行秋,而是旁觀的幾個人。

無數聲音匯集在一起,閃電之鞭擊中了趙知勁,可申忌夷等人也消失了,連散修歐陽槊也不例外。

趙知勁施法將所有人轉移,隻留下自己和慕行秋,剛剛遭受重創,他的臉上卻露出微笑。

山中彌漫著不潔之氣,任何瞬移之法都走不了太遠。慕行秋知道辛幼陶、禿子就在附近不遠,可他還是走向了趙知勁,“你是想成為妖族的俘虜。還是跟我走?”

趙知勁低頭看了一眼,胸前被鞭子擊中的地方並無傷口。慕行秋在最後一刻收回了大部分法力,他仍然不願殺死道士。

“嘿。”趙知勁冷笑一聲,身體沒有受傷,並不意味著他就完整無缺,道士的三處丹田都有根本隱遁之法產生的護持之力,他的中丹田絳宮卻失去了這層防護,道士之心的狂怒令防護露出破綻,它被擊碎了。

此時抬頭四望。已能看見五名妖族巨人的身形,他們正在森林中橫衝直撞,沒有眼睛的眼窩裏射出熾熱的紅光,正在搜尋目標,很快他們就能發現地麵上的兩個小人兒。

“牙山為什麽要禿子?”慕行秋仍然想不通這件怪事。

“明知故問,你想製造一段記憶,將它交給各家道統以證清白吧?我不會上當,不會再上當。”趙知勁特別強調這個“再”字,吐出這個字時甚至有點咬牙切齒,他對左流英的戲耍記憶猶新。

“我不會再向任何人交出我的任何記憶。”慕行秋也強調“再”字。“我也有自己的秘密。”

“嗬嗬,沒錯,你有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道統沒有那麽笨,他們會要求你交出所有記憶,而不是某一段。”趙知勁晃了一下,“牙山要那顆妖頭是為了洗劍池。”

“洗劍池?”慕行秋的記憶一下子被喚醒了,風如晦、杜防風、魔文卷軸上麵的一滴血,可那件事已經解決了,洗劍池的水已經一滴不剩地送回牙山,魔文卷軸在亂荊山被毀掉。他的心裏咯噔一聲。毀掉魔文卷軸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小妖飛跋。還有一個就是禿子。

“用不著裝糊塗。”趙知勁麵露不屑,突然又變了語氣。“不,你是真糊塗,因為你的確不知道,左流英怎麽可能將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訴你?你隻是他手裏的一枚棋子。”

“洗劍池還是沒有完整嗎?”

“它在日益衰弱。”趙知勁恨恨地說,好像正在衰弱的是他本人、他的至愛、牙山的希望,“我們隱瞞了這個消息,假裝一無所知,正常替道士們清洗器,因為我們知道敵人躲在暗處,隻是當時還不清楚敵人是誰。然後是我想起了那滴唯一曾被帶出棋山的血跡,斷定一切問題都出在你身上,可你正在亂荊山閉關,偏偏將頭顱留在身邊。這是一計妙招,龐山根基已毀,亂荊山卻沒有,依托她們的保護,牙山也沒辦法把你揪出來。”

第一個巨人已經走近了,兩道紅光斜斜射向目標,慕行秋抬起手臂,兩路閃電擋住了攻擊,他的目光仍然停在趙知勁臉上,“接著說。”

“我們打聽到有一隻小妖,千辛萬苦將他找了出來,奪走了他的全部記憶,於是我們猜想,還有一滴洗劍池水藏在頭顱之內,他比當初的盜水者更甚,他在不斷吸取洗劍池的力量。”

“飛跋呢,你們把他殺了?”

趙知勁一愣,不明白慕行秋何以關心一隻小妖,“殺他會髒了我的手,他被關起來了,但他一點都不重要,他隻拿到魔卷軸無用的一半,沾有血滴的那一半被妖頭在嘴裏咀嚼。”

“卷軸上麵的血滴你們早就拿回去了。”

“這也是一記妙招,你……不,是左流英,用這一招騙過了九大道統,尤其是騙過了牙山,我們著實高興了一陣,直到池水遲遲不能複原,甚至還在減弱,我們才知道上當了。這都是左流英的詭計,可他聰明過頭,沒料到我們已經看破他的偽裝。頭顱將會被送回牙山,這回我們要將它整個融入洗劍池,再不給左流英半點機會!”

慕行秋心中還有諸多疑惑,可五名妖族巨人全都到了,他沒法再繼續問下去,“你不會死,你懷疑左流英,那就當麵與他對質。”

慕行秋轉過身,鞭身上的閃電像曇花一樣迅速盛開,迎向五名巨大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