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深入
遠遠望去，妖都就像是一片森林，無數座妖塔遍布方圓百裏之內的大地上，高達十丈到百餘丈，粗細不均，顯得頗為修長，妖塔頂端建有飛妖的巢穴，腳邊是妖兵的地洞，中間懸掛著多少不一的妖器。
不潔之氣充斥其間，跟妖雲之箭爆炸之後的濃度差不多，整塊區域灰蒙蒙一片，慕行秋從邊上飛過時，除了高低不一的妖塔，什麽也看不見，即使是天目也隻能看見十餘裏以內的情景。
曾經繁華的百丈城，因為名字吉利被巨妖王設為妖都，如今淹沒在重重妖氣之中，慕行秋一眼也沒看到。
“想要徹底驅除這裏的不潔之氣，至少需要一千年的時間。”龍魔指著離兩人最近的一座妖塔，“這些塔能夠源源不斷地產生不潔之氣，並將其中一部分注入地下。”
“為什麽沒有妖兵駐守？”慕行秋仔細觀察過，塔上巢穴和塔下的地洞都不像有妖魔居住的樣子。
“妖兵隻是補充，這裏不需要他們。”
龍魔剛說完，十幾座妖塔突然同時閃爍紅光，連成一片，仿佛一隻巨大的眼睛，死死盯著經過者，直到他們逐漸遠走，期間龍魔一直舉著老君魔掌，它就像一道通行憑證，解除了妖塔的警惕。
百丈城西北數百裏就是老祖峰故地，如今被稱為“妖山口”，一路上都聳立著妖塔，隻是中間一段路比較稀疏，部署的妖兵卻多起來，巡查也更加嚴密，一切事情都由龍魔出麵處理，她精通幾乎所有妖族語言，往往幾聲咆哮或是尖嘯就能順利過關，身穿道裝的慕行秋顯然被當成了俘虜，沒有引來太多盤查。
“這幾年來你學會了不少東西。”慕行秋說。
龍魔嫣然一笑。與矜持到有些害羞的芳芳截然不同，她一點也不掩飾心中的高興，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看上去非常喜歡與慕行秋重逢，“那是當然，我發現妖族的語言特別好學，而且他們也特別容易打交道。”
“你很喜歡妖族？”
夜色正深，連妖兵和妖塔似乎也都休息了，兩人很少再遇到查問，龍魔靠近慕行秋。與他並肩飛行，“為什麽一定要在妖族和人類之間選擇其一呢？我不可以既喜歡你又喜歡某隻小妖嗎？”
“因為人類和妖族的仇恨不共戴天，早晚會展開生死決戰，如果我和你喜歡的某隻小妖對陣，你怎麽辦？”
“我會勸你們罷手，如果你們不聽，我也沒有辦法，隻好讓你們打，我旁觀就是了。然後我會用死者生前的語言念一篇悼詞。”龍魔心裏沒有半點猶豫與矛盾，一切事情在她眼裏都簡單至極，突然她笑了，“你要是死了。我就給你念《將軍行》，可惜我不會唱。”
就連人類與妖族最在意的生死，她也沒有絲毫忌諱。
“你想救出拔魔洞裏的念心科傳人吧？”慕行秋心中一直存著這個疑惑，根據左流英的推測。真幻是念心科法術創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救出那些囚犯，“她們已經死掉很久了。隻剩下魂魄，離洞半步也會立刻魂飛魄散。”
龍魔得意地微笑，“我知道你心裏的一切想法，你對我卻一無所知，所以你覺得不公平，是吧？嗬嗬，你還是不要猜來猜去了，我不會提前泄露秘密的，那對你沒有半點好處，對我更是隻有害處。盡快變得強大吧，到時候一切真相自然會擺在你的眼前，就怕到時候你會覺得還是不知道真相更好。”
慕行秋沒有追問下去，他現在隻想盡快救出楊清音等人，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飛行了，可是在不潔之氣的環境裏，他的速度隻有平時的不到一半。
第二天下午，兩人終於趕到妖山口，想要前往靈妖的地盤，必須穿越一條密布妖塔與不潔之氣的區域，別無它路。慕行秋沒辦法飛行了，兩人落地步行，很快就到了一處哨卡，老君魔掌與妖族語言仍然暢通無阻，甚至各自領到了一匹血睛妖馬充當坐騎。
血睛妖馬的外觀與普通馬差別不大，隻是雙眼通紅，習性卻大不相同，它們隻吃生肉，夜裏歡實，白天萎靡，奔行速度極快，卻不大穩當。
騎馬前行數十裏之後，妖兵哨卡越來越多，詢問得也越來詳細，常有飛妖突然從天而降，在兩人頭頂盤旋一圈才離去。
“你身上道士的味道太重，許多妖兵都注意到了。”
“我可以裝成妖兵。”
“用不著，你隻要別吱聲就行了。”
前方就是群山，慕行秋知道這裏離老祖峰故地不遠，可他一點也看不到熟悉的景象，除了密集的妖塔，又增加了許多顏色各異的妖火，它們自從點燃之後就沒有熄滅過，在黑夜中分外醒目，遠遠就傳來陣陣熱浪。
進山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座巨大的兵營，在這裏，兩人遇上了頑固的障礙，老君魔掌和妖族語言都失效了。
龍魔與一大群獸妖交涉，說的話慕行秋一句也聽不懂，良久過後，龍魔對他說：“沒辦法，必須在這裏住一晚了，巨妖王剛下達了命令，不管誰想進入靈妖領地，都要經過他當麵允許，明天早晨我得去見他一麵。”
這裏的地洞幹燥而整潔，沒有蟲子爬來爬去，除了缺少窗戶，與人類的居所毫無二致，也有桌椅床櫥等擺設。
洞內點著妖火蠟燭，照得整個房間亮如白晝。
龍魔坐在床邊，笑著說：“咱們得住一個洞裏，因為我對他們說你是我抓來的俘虜。”
慕行秋已經猜到了，他聽不懂妖族語言，但是仔細觀察之後，還是能通過妖兵臉上的神情推測出龍魔所說的大概意思。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不需要捆綁我嗎？”
“我可是妖力強大的新異史君龍魔，當然用不著繩索這些東西，你瞧那些妖兵可都很相信我呢。”龍魔笑嘻嘻的，不停打量慕行秋，好像總也看不夠。“你沒有從前活潑了，也不愛說話。”
“我剛結束一次為時五年多的閉關，有時候會比較沉默。”
“嗯，我聽說了，所以才會在亂荊山的選徒之地替你找到小蒿，我有預感，她會成為偉大的道士，念心科會在她手裏真正複興的。”
慕行秋暫時還沒有看出段采蒿的潛力，也不想討論這件事，“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我想做一次存想。”
“好啊，內丹不會自己變強，的確需要時時修行，你存想吧，我可要睡一覺。”龍魔說睡就睡，倒在**將被子卷在身上，蠟燭自動熄滅，很快她的呼吸就變得微弱平緩。
半個時辰之後，慕行秋準時從存想中清醒。
他已經身處龐山故地。而且認出兵營的具體位置，這裏就是當年的致用所，村莊已被徹底夷平，附近的山峰也受到改造。但是大致的地勢沒有變，那條通往老祖峰的山間小路也還在。
慕行秋看著**四肢攤開酣然大睡的龍魔，又一次自問他該相信她到什麽時候。
龍魔為什麽受到妖族信任？為什麽知道許多秘密？為什麽能夠自由往來？到目前為止，辛幼陶的懷疑一條也沒有得到解釋。慕行秋沒問，龍魔也從來不提，好像覺得這份信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慕行秋取出一截四五寸長的細香。香氣能讓龍魔睡得更熟，從現在開始，他要一個人行動了。
在直覺上，慕行秋仍然相信龍魔絕不會害自己，但在理智上，慕行秋覺得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裝扮妖兵的東西都在，慕行秋很快又變成了一名妖氣十足的半妖士兵，他離開地洞，走向那條山間小路，途中盡量遠離妖塔，並避開所有的妖火。
他要計算一下距離，然後使用空遁寶珠直接進入靈妖領地，此舉很可能會被妖兵發現，但他顧不得了，如果普通妖族真的忌憚靈妖，就不會追進去。
空中傳來翅膀扇動的聲音，那是一群巡邏的飛妖經過，慕行秋不躲不閃，坦然前行，飛妖的聲音漸漸遠去，沒有下來查問。
這裏已是妖族腹地，在沒有大兵壓境的情況下，妖兵們的警惕性不是特別高。
但是山間小路的入口處還是有數十名妖兵把守，路口一邊是鮮綠色的妖火，另一邊是高達二十餘丈的妖塔，妖塔各層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妖器，像風鈴一樣輕輕搖擺，有一些的確發出了聲音，隻是毫不悅耳，像一群鬼魂在切切私語。
塔邊懸掛的一顆毛茸茸妖頭從老遠就盯著慕行秋，黃褐色的眼珠映著鮮綠的妖火，異光閃動，像是還活著一樣。
塔下的妖兵也注意到了獨自走來的半妖，一隻高大的獸妖用不太熟練的人類語言吼道：“肉呢？你就是今晚的食物嗎？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再去找幾個肥胖的雜種來。”
“我要人肉！”另一隻同樣高大的獸妖也吼了起來，“得是新鮮的人肉，我不要再吃肉幹了。”
塔上妖頭的眼珠開始轉動起來，隨著慕行秋走近，它們轉得更快。
慕行秋觀察得差不多了，他不用進入山間小路，向北深入十裏有一道無形的妖術屏障，後麵顯然就是靈妖的領地，他隻需要進行一次空遁就能到達，唯一的問題是那道妖術屏障有多強大，能否順利穿越過去。
獸妖們的玩笑沒有得到回應，這引起了他們的警覺，紛紛取出兵器，喝令來者止步。
慕行秋停在數十步之外，手中握著空遁寶珠，準備施法。
正在這時，鮮綠色的妖火突然長高了數倍，妖塔上的眾多妖器瘋狂地跳動、製造雜音，十裏之外的那道妖術屏障不再無形，而是變成了一片紅色火海，像一麵高大的牆壁。
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從火海中跳出來，站在半空中，發出響亮的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