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道統山
沈昊站在半山腰上，遙望極遠方灰褐色的不潔之氣，心中豪情萬丈，雖然在這場即將開戰的戰爭裏他隻是一名不起眼的餐霞道士，他卻感到有無窮無盡的力量從腳底、從空氣中湧入自己體內。
這一回，他不再是困守孤城的少數道士之一，而是背靠八大道統——他腳下的這座山一天前還無影無蹤，僅僅一個夜晚之後就拔地而起，這可不是常見的法術幻象，它會一直存在下去，即使戰爭結束、歲月流逝，它也會屹立不倒。
這是一座石山，從上到下鑿出一層層的平台，給大批道士提供一個腳踏實地的製高點，這還是道統與魔族作戰時製定的規則之一：站在地麵上施法永遠都比飛在空中更能發揮出實力，提升得不多，卻也不能隨意放棄。
六年前的斷流城之戰，道士們總是在空中施法，因為他們隨時都要撤退，或者說逃亡，而這一次，八大道統集結的一千五百多名道士，絕不會後退半步。
年輕的道士們已經迫不及待地給這座剛剛誕生還不到一天的孤山起名字了，至少有十幾個，目前最廣為傳播的名字是“道統山”。
沈昊收回目光，扭頭看著身邊的小青桃，“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此戰之後，再也不會有人對你猜來猜去了。”
小青桃勉強露出笑容，對麵的妖軍裏有上萬名非妖，包括大量婦孺，都將死在這場戰爭裏，可是道統對非妖的猜疑會就此結束嗎？她沒有那麽樂觀。
“真的不用斬斷那片妖塔林嗎？”小青桃等三人一塊來到道統山，申己回歸龐山五行科，歐陽槊前往人類軍隊與散修和符籙師匯合，隻有她找到了沈昊，傳達慕行秋的建議。
“沒有那個必要。”沈昊細長的雙眼透著一股堅毅，單看相貌和氣質。他比慕行秋更像首領，“咱們對高等道士過去一直有誤解，以為他們反應遲緩，對妖族過於放縱，可是跟他們交談之後我才知道事實並非如此。道統的真正敵人永遠都是魔族，妖族隻是一群次要的敵人，像是成群的蚊蟲，有時候他們會造成一些不小的損害，比如攻破老祖峰。道統是一個巨人，不值為某一批蚊蟲揮舞手掌。即使被咬疼了，他也要等待，等待更多的蚊蟲聚在一起，然後將其一舉消滅。”
沈昊雙手一拍，表示消滅妖族就是這麽簡單，“妖都附近有十幾萬妖兵，老祖峰故地還有差不多同樣數量的敵人，這其中包括上百名妖王、數千名妖術師和大量從四麵八方趕來的部族精銳，平時想將他們一網打盡幾乎是不可的。可現在他們主動送上門來了。從某種意義上說，老祖峰被毀也用一點好處，那就是激起妖族的信心，讓他們飛蛾撲火。”
沈昊越說越興奮。伸手指向更遠處綿延向北的妖塔林，“那是妖族的死亡通道，為什麽要斬斷它呢？妖族來得越多越好。”
“可是小秋哥說……”小青桃說。
沈昊搖搖頭，“戰爭不會就此結束。還有更多的妖族分散在各處，那都是小股的蚊蟲，失去了首領。惶惶不可終日?，以後就交給斬妖會解決，這其中包括我、包括你，還有更多的低等道士。咱們可能永遠無法將妖族消滅幹淨，但是能將人類的領土向北方大幅擴展，讓妖族無處生存，從而創造出來一個長達千年甚至更久的弱妖時代，道統到時可以專心備戰魔族。”
小青桃露出真心的笑容，她被說服了，“小秋哥讓你接任斬妖會法將，真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斬妖會要等到此次戰爭結束才會正式成立，借著勝利的餘威，加入者將會更多，但是由誰擔任第一任法將已經沒有多少爭議，就是沈昊，他的境界並非最高，法術也不是最強，但是對斬妖事業最為熱心，想得也很長遠，得到了很大一批低等道士的支持，慕行秋之後，他沒有強大的競爭者。
沈昊的神情嚴肅起來，目光微微低垂，“我非常擔心小秋，他喜歡走險路，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他受孟元侯的影響太深，可是你瞧孟元侯的下場，他將自己變成了琥珀道士，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可實在不配再被稱為‘道士’，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麽，心中沒有善惡是非，更沒有道妖之別。小秋為了救楊清音自願服下化妖丸，做法令人感動，可這的確不該是道士所為，我真怕他會走得太遠。”
“小秋哥不隻是為了救楊清音，他也是為了……整個道統。”小青桃越說聲音越低，妖族精銳即將全軍覆滅，所謂的化妖之術不等完善就會失傳，慕行秋的自我犧牲也將變得毫無意義。
“他隻是這麽說而已。”沈昊相信自己非常了解慕行秋，“但也不用太擔心，我一定要將小秋救回來，他幫我過許多次，甚至救過我的命，也該輪到我回報一點了。這次戰爭不隻是殺戮，還要將幸存的道士和人類俘虜都救出來。”
“申己會高興的。”小青桃一下子想起了那八名失去神智的道士，尤其是申己的父親申準，“魔種魔種”的叫聲在腦海中響起，讓她感到一陣心慌。
她想起來了，自己當時飛快地離開那所宅院，一部分是因為她痛恨堂弟裴子函，另一部分原因就是申準，龐山大執法師的變化太大，聲音既像是威脅又像是提醒，她覺得內丹都為此加快了旋轉。
“申己。”跟所有野林鎮的同伴一樣，沈昊對申家人沒有好印象，“希望他能在這場戰爭中證明申家並非一無是處。”
小青桃不願討論申家的事，“咱們給小秋哥寫封信吧，或許能送到他手裏，妖族對他看得不嚴，他還來得及回到道統這邊來。”
“嗯，但是不要寫得太詳細。小秋很固執，也不知道這封信能起多大作用……”
一名道士從山下飛上來，衝著沈昊大聲說：“抓到一隻小妖。他說來找小青桃和申己，這件事應該由你處理吧。”
斬妖會還沒有正式成立，但是沈昊已經開始承擔不少職責，輔助高等道士們處理一些雜事，抓獲一隻小妖這種事自然沒必要麻煩宗師和首座們過問，“我下去看看。”
“可能是小秋哥派來的。”小青桃猜道。
沈昊點點頭，心裏卻覺得小秋過於不謹慎，讓一隻妖來找小青桃，這是在給她增添麻煩。
山下，殷不沉正向一群道士解釋自己的身份。“我是妖族唯一的異史君，有點像你們的禁秘科道士，有誰想了解妖族的曆史和妖術的奧秘，問我就行……咦，那不就是小青桃嗎？我就說我認識她，你們還不信。”
小青桃感受到了周圍的懷疑目光，急忙走上去，大聲問：“是慕行秋派你來的？”
“是他求我來的，可不是派。他在妖族當中找來找去，就覺得我還值得信任，因此再三懇請我幫忙，我本來是不想同意的。我是萬千妖族最敬仰的異史君，來到道士成群的地方，還不跟老鼠進貓窩，不對。猛虎落入狼群一樣？可是……”
殷不沉還在嘮叨，看守他的棋山道士楊青元遞給沈昊一隻寶珠，“從他身上搜到這個。”
殷不沉察言觀色。知道沈昊才是這群道士的首領，於是笑著說：“這是道統的寶物吧？慕行秋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都交給我，你們還有什麽不相信的？打開看看吧，這裏麵是慕行秋留給小青桃的信。申己呢？怎麽沒看見他？”
沈昊接過寶珠，看向小青桃，小青桃點頭說：“打開吧。”
寶珠裏是幾段記憶，前麵都是慕行秋關於化妖感受的講述，最後一段是蛟王殷勝千從妖塔裏傳出的聲音，他講述了漆無上的野心與計謀，最後是慕行秋的提醒：“再造一座節點塔。”
“蛟王是我的父親。”殷不沉嚴肅地說，“隻要道統能提供一兩件魔族遺物，我能幫你們造一座節點塔，有了它就能將戰場上的血氣轉到別的地方……”
棋山道士楊青元疑惑地問：“慕行秋說‘擁有一項能力和使用這項能力是兩碼事，我可沒說過一定要幫牙山。’這是什麽意思？”
慕行秋存留記憶時比較倉促，沒有任何裁剪，這是他說給蛟王的一句話，在道士們聽來，慕行秋好像準備在牙山和妖族之間的戰爭中保持中立。
“小秋哥在騙取妖族的信任。”小青桃急忙辯解道，“這是小秋哥第二次發來提醒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再商量一下。”
在場的所有目光都轉向沈昊，大家已經將他當成了法將。
沈昊收起寶珠，尋思片刻，“漆無上想利用妖族的血氣加強自己的力量，讓他做好了，不能讓他產生懷疑逃離老祖峰故地，道統是不會為他增添一點力量的。咱們隻要記住一件事就行，開戰之後不要冒進，更不要死人，去通知聖符皇朝的軍隊，讓他們尤其小心，隻在外圍警戒，輕易不要進入戰場。我也會將此事報告給首座。”
道士們的想法都與此差不多，隻有小青桃有些猶豫，卻不敢吱聲。
殷不沉有些急了，“這可不行，我跟慕行秋說好了，建立一座節點塔，他送我……”
“把他關起來。”沈昊已經做出決定，不想再聽一隻小妖的囉嗦。
“我願意去建塔。”附近傳來一個聲音，道士們循聲望去，卻是龐山五行科道士申己飛了過來，“建好之後是否使用，根據戰況再決定吧。”
沈昊略顯警惕，“你不是要救你的父親嗎？”
“首座說我關心則亂，不準我參戰。”申己剛剛見過龐山五行科首座申繼先，得到的命令就是這樣，他用陰鬱的神情掩飾心中的一切想法，聲音中沒有半分感情。
“我可以幫忙。”小青桃期待地看著沈昊，她心裏是讚同沈昊的，可在情感上她希望能有道士將慕行秋的提醒當回事。
沈昊又想了一會，“好吧，就你們兩個，我不會再提供其它幫助，尤其是魔族遺物，你們自己去想辦法。”
天色漸暗，就是在這同一時刻，千裏之外的芙蓉山上，一隻魔族顯露了形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