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幽寥
蘭冰壺扇動星光似的紅色翅膀，向慕行秋飛近了一些，“追隨我吧，慕行秋，入妖的感覺非常好。漆無上曾經邀請我化妖，我當時拒絕了，因為我身上還殘存著道士的餘毒。我被血氣擊中之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好吞下大把化妖丸，結果出乎我的意料，原來化妖如此美好。”
蘭冰壺血肉模糊的臉上可沒有透出半分美好。
慕行秋扭頭看了一眼峽穀裏的情況，黑色的龐然大物像是一隻圓形的烏龜或者甲蟲，隻是體積大了千百倍，分不清頭尾，那三條透明的觸手從同一個地方生出來，劇烈地搖擺著。
甘知泉等人似乎還能支撐住，他們對敵人已有了解，不至於再被突然吸進去。
慕行秋轉向蘭冰壺，“我化妖的目的與你不同。”
“當然，你是為了救一名女道士。讓我告訴你化妖的關鍵吧，丹藥隻是輔助，化妖的關鍵是憎恨與痛苦，你得讓自己飽受煎熬，恨不得親手將自己撕成碎片，直到你再也不關心修行與內丹的時候，一切就都成了。然後你隻需順其自然，忍受最後一次痛苦，讓你的內丹化成妖丹。”
蘭冰壺盤旋一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雙翅，那就是她的妖丹。
“離此東北千餘裏，就是我現在的住處，再見，慕行秋，我期待你的拜訪。”
蘭冰壺又化成一片星光，迅速遠去。
禿子茫然地望著星光，“這個醜女人是誰？莫名其妙地來說了一通話，也不打架就跑了。”
“那是蘭冰壺。”慕行秋說。
“什麽？！”禿子噌地躍起幾丈高，“那是蘭冰壺？她怎麽變成這個樣子？小青桃下手還真狠，以後我可不敢惹她了。”
“糟糕。”慕行秋心中一動，向東南方的營地望去，那裏一片沉寂。不像是發生過戰鬥的樣子，再一扭頭，發現甘知泉等人正與蟲怪鬥得難解難分。
甘知泉的戰術比較複雜，一部分道士專門騷擾蟲怪，令它無暇旁顧，一部分道士負責控製所有人的飛行速度與方向，躲避蟲怪的進攻，還有一部分道士專心與進入蟲怪體內的三名道士配合，保證他們既不被吸到核心，也不會被吐出來。
這是一個穩妥的打法。卻不能速戰速決。
慕行秋不想再觀戰了，叫了一聲“禿子”，向蟲怪飛去。
高空中的甘知泉說話了，“慕行秋，那就是蘭冰壺嗎？你回營地，這裏交給我們。”
慕行秋也想回營地，蘭冰壺為小青桃而來，她坦然離去，意味著很可能已經得手。可慕行秋不想再中計，他必須先解決這邊的戰鬥。
“我幫你們。”慕行秋再不猶豫，甩出閃電，擊在蟲怪的黑色身體上。蟲怪的外殼跟鋼鐵一樣堅硬，閃電擊在上麵連條擦痕都沒留下。
想進入蟲怪內部隻能通過那三條透明的巨大觸手。
慕行秋帶著禿子，與十幾道法術一塊飛向搖擺不定的透明觸手，一頭紮了進去。
蟲怪必定是發現這一批道士不太好吃。沒有產生吸力，而是向外推送，慕行秋努力前進。禿子也在後麵幫忙，很快，他們又進入蟲身內部的旋渦。
兩名道士正飄浮在旋渦最上方緊張地施法，他們各造出一個大大的氣泡，將自己和法器都裝在裏麵，這樣就不會受粘液的影響。這是一個巧妙的招數，慕行秋甚至不會用，他在念心科獨自修行，許多法術都沒有學會。
可這兩人冒險進入蟲怪內部不是為了進攻，還有一名道士比他們更冒險，已經下沉到漏鬥形旋渦的最下方，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全靠著上方的兩名道士協助，才沒有掉進那塊黑洞。
那名勇敢的道士正在對著蟲怪最危險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不停地射出火焰，黑洞表麵上不受影響，吞掉了火焰和光芒，甚至沒有露出真麵目，可旋渦反複地收縮、膨脹，有時還會猛烈地抖動兩下。
蟲怪害怕了，急著殺死或是吐出這三名討厭的道士，還想重回雪地之下逃亡，可到處都有法術圍攻，它被困住了。
慕行秋快速下沉，掠過氣泡內的兩名道士時，他們吃了一驚，待看清是慕行秋時，互相望了一眼，繼續施法。
慕行秋離最下方的道士更近了，這時才看清，此人周圍沒有氣泡，而是十幾件銅鈴，銅鈴光芒閃爍，輕輕震動，發出的聲音旋即被粘液吸收。
銅鈴的用途很多，既可破壞妖魔心神，又能小幅提升自己的潛力，通常道士們隻有一隻銅鈴，像這樣十幾隻擺在一起，隻為一名道士服務，卻是慕行秋從沒聽說過的戰術。
慕行秋轉了一個念頭，沒有發出閃電，而是施展了務虛幻術，他想察看一下蟲怪在這方麵的抵抗能力。蟲怪的情緒太簡單了，像是河水中被日夜衝刷的石頭，慕行秋反而認不出情緒本質，也無從施加影響。
慕行秋沒有收回幻術，順便檢查了一下那名道士。
在十幾隻銅鈴的加持下，道士的法力已經發揮到極致，對來自後方的幻術，幾乎沒有抵抗，甚至沒有察覺。
道士的情緒清晰地展現出來，他抱著必死之心，他敢於靠近險地，用法器壓榨體內的每一分力量，因為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出去。
原來這才是甘知泉整個計劃的核心，犧牲一到三名道士，從內部徹底殺死蟲怪。
如果是正常的道士，這樣的計劃絕不會被接受，但是對一群魔侵道士來說，死亡隻是或早或晚的選擇。
慕行秋同情這名道士，但他不喜歡這種主動送死的打法，於是收回務虛幻術，甩出了閃電，用上了全力。
第七層幻術產生的力量遠遠超過被銅鈴包圍的道士，他大概隻是餐霞三四重，再多的銅鈴也不可能激發出超過餐霞七重的法力。
禿子也射出了紅光，與閃電並肩前進，兩道法術從銅鈴附近掠過，直擊那看不清形態的黑洞，上一次蟲怪被擊中時吐出了道士，這一回它卻被內外的眾多道士牢牢束縛住，想吐也吐不出去，隻能正麵與閃電抗衡。
最下方的道士扭過頭來，一張很年輕的臉孔，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微帶怒意，很不高興有人幫忙，尤其是比自己強大很多的道士幫忙。
旋渦急劇收縮，年輕道士眼看就要被吸進黑洞，他自己似乎並不在意，右手高舉法劍，做出一個跳躍的姿勢。
慕行秋召出霜魂劍，在最後一刻將此人吸了過來。閃電與紅光持續不斷地進攻黑洞，旋渦越縮越小，慕行秋將道士吸到自己身邊時，旋渦也縮到與黑洞同等大小。
黑洞的形態終於顯露出來，並非蟲子，而是一隻小小的烏龜，比正常成年人類的巴掌大不了多少，閃電與紅光正好擊中在龜殼上麵。
這是決定勝負的一刻，慕行秋預感到旋渦即將重新膨脹，心念一動，閃電變化形狀，像繩子一樣將烏龜整個捆住。
可旋渦還是瞬間擴大，產生的推力幾乎與洗劍池怒海潮不相上下，慕行秋、禿子與三名道士如同火山口裏麵的幾塊碎石，被強大的氣流彈向上空。
這趟行程的時間更短，慕行秋的閃電剛剛纏住烏龜，他就已經脫離深湖一般的粘液，進入到正在飄雪的寒冷夜空。
但閃電沒有中斷，跟著主人一塊延長，慕行秋繼續施展念心幻術，他是那種做了再想的人，直到在空中穩定身形，一陣冷風吹來，他才明白，自己已經抓住“蟲怪”本尊，絕不可放手。
甘知泉飛過來，神情嚴肅，“你破壞了我的計劃。”
“這仍然是你的計劃，隻是由殺死變成活捉，你不想知道它的來曆……”慕行秋感受到閃電另一頭正有強大的力量傳來，急忙閉嘴，專心施法。
禿子的紅光幫不上忙了，對甘知泉說：“放心吧，小秋哥最會打架……快瞧！”
地麵上的“蟲怪”——其實是一隻巨大的龜妖，正在像瘋子一樣劇烈地扭動，將峽穀兩邊撞塌了一大片，兩名觸手拚命搖擺，另一隻連著閃電，僵硬地指向天空。
龜妖向雪地下麵潛去。
甘知泉知道這不是爭論的時候，立刻向其他道士發出一連串的命令，用各種法術阻止大妖逃亡。
慕行秋像是在駕馭一匹尚未被馴服的烈馬，跟著龜妖在空中上下顛簸，足足一刻鍾之後，龜妖的掙紮結束了，黑色的巨身轟然破裂，大量的粘液傾泄而出，閃電迅速回縮，帶回來那隻小小的烏龜。
慕行秋召出逍遙索，在烏龜飛來之前將它捆住。
烏龜的頭腳都藏在殼內，慕行秋知道它沒死，左手握住，對眾道士說：“這是一隻玄武，這世上總共隻有三隻玄武，如果我沒猜錯，它叫幽寥。”
滅世、幽寥、飛霄，慕行秋與芳芳曾經在海上與滅世搏鬥，這回遇見了第二隻。
甘知泉冷淡地嗯了一聲，“馬上回營地吧，那邊可能有危險。”
“小青桃。”慕行秋帶頭向數十裏之外的營地飛去，希望蘭冰壺還沒有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