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同歸於盡
高伏威是妖族，從小由符籙師撫養長大，精通祭符之術，比辛幼陶強多了，同樣一道鷹眼飛符，觀察距離至少多出一倍。
“黑凰先動手了，她的部下帶走了魔像，靈妖沒來得及，好像有一些爭執……結束了，魔像仍然歸黑凰所有。碼頭上的船隻已經啟航了，恐怕得來回幾趟，萬子聖母沒用骷髏燈籠，還是用她的子孫祭湖……”高伏威將飛符所見一五一十地轉述。
“夠了。”慕行秋隻想確認妖族登船還有魔像被帶走。
高伏威抬眼瞧了瞧空中的烏雲，此時已經跟純粹的黑夜沒有區別，氣溫越來越高，積雪融化，形成一條條小溪，露出一塊塊土地。
離潛龍蘇醒大概隻剩下半個時辰，高伏威咳了一聲，“不是我不想幫忙，可是……如果道尊沒有別的事情，我飛得快一些還能趕上冰城的船。”
“你要留到最後。”
“我隻是一名符師……”高伏威喃喃道。
辛幼陶也有點著急，他相信慕行秋，可到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應該做什麽，“計劃呢？該說說了吧，咱們的確有一個計劃，對吧？”
“有一個，而且很簡單。”慕行秋直到看見老君魔掌才想出這個計劃，在這之前，他原想無論如何也要衝進狼洞，在地下躲過潛龍之火，然後再找左流英，現在他有了新想法。
“快告訴我們吧。”辛幼陶總算鬆了口氣。
“再等等，我不想讓敵人太早了解我的計劃。”
“敵人？你是說異史君？他不是在你的泥丸宮裏嗎？”辛幼陶聽糊塗了。
“不隻如此。”慕行秋手裏把玩著老君魔掌裏的水晶眼，沒有使用特別的語調，仍顯得高深莫測。
小蒿和小青桃沒說什麽。楊清音卻受不得這種啞謎，“起碼說一下我們應該做什麽吧？”
“抱歉，這也暫時不能說，這周圍有異史君的耳目。”慕行秋稍稍壓低了聲音。
楊清音等人疑惑地四處張望，隻見雪地上的小溪已在山穀裏匯集成河，空氣越來悶熱，隱隱有一股硫磺味，他們不得不屏住呼吸。
頭頂的烏雲變成了深紅色，似乎伸手可及。高伏威心中越來越不安，他才不相信什麽“計劃”，聲音刻板地說：“道尊，我在皇京幫過你的忙……”
“我記得，所以我把你留下，給你一次機會。”
“什麽機會？”
“交出你腦子裏被去除的記憶。”
高伏威幹笑了兩聲，“我早就想幫忙，可是我做不到。”
“別著急，我會找人幫你恢複記憶。”
“那倒是一件好事……”高伏威目光閃來閃去，突然歎了口氣。拜月山離冰城七十多裏，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夠他趕到碼頭乘船離開了，“咱們要找狼洞入口嗎？如今積雪已化。找起來比較容易。”
慕行秋搖搖頭，“在狼洞裏隻能躲過一時，最終還是避不開龍火。”
高伏威臉上肌肉僵硬，他不相信慕行秋，也不敢反抗，隻能暗自祈禱奇跡出現。他感到奇怪的是，平時膽子最小的殷不沉，居然一直沒有開口。隻是身子抖得厲害，臉上的汗水幾乎跟地上的融雪一樣多。
小蒿境界比較低，也出了一身汗，抬手擦擦額頭，“潛龍就要複活了，左流英不會有事吧？”
“不會，複活潛龍用的是左流英吐出來的注神內丹，他本人沒事。”慕行秋肯定地說。他從道士之魂那裏了解到，左流英被交給了狼妖，但不會被殺死，而是要留給本魂處置。
雪已經化盡，他們站立的山頭矮下去足足七八尺。人人都是汗流浹背，可以直接洗臉洗澡了。辛幼陶沒忍住，又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公布計劃啊？”
“差不多了。”慕行秋從百寶囊裏取出所有水晶眼，分發給楊清音、辛幼陶、小青桃、小蒿和禿子，每人兩顆，他自己手裏留著一顆，就是老君魔掌吐出來的那一顆。
高伏威看得莫名其妙，殷不沉的眼睛卻越睜越大，大到隻要有人伸手就能從眼眶裏輕鬆取出眼珠來。
“據說集齊十三顆心晶眼就能找到異史君，咱們這就算齊了吧。”辛幼陶看著殷不沉，“可是，你和左流英不是已經將異史君囚禁起來了嗎？”
“嗯，可我們囚禁的隻是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異史君是眾魂之妖，他在外麵隱藏了一些魂魄，以備不時之需。”
“就是這些水晶眼？”楊清音有點明白了。
“嗯，每隻水晶眼裏至少有一隻魂魄，用這些水晶眼不隻是能找到異史君，還能將他召出我的泥丸宮。”
幾個人都聽愣了，辛幼陶問：“我沒明白，異史君原計劃就是逃出你的泥丸宮吧，可你要將他主動召出來？”
“他的計劃是逃出泥丸宮與魔像裏的魂魄結合，用魔軀抵抗龍火。可現在魔像已經被帶走了，我的計劃是將異史君的本魂召出來，送到殷不沉的一隻眼睛裏。”
殷不沉撲通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好像就要窒息而亡。
“這有什麽區別？”辛幼陶還是沒明白。
楊清音哼了一聲，“區別大了，魔像能抗住龍火，殷不沉不能，異史君再厲害也沒法在體外待得太久，他想活下去，就必須熄滅龍火。”
“天呐，異史君要是不同意，咱們豈不就都陪他死了？”辛幼陶怎麽也想不到慕行秋會想出一個同歸於盡的計劃。
“異史君的魂魄會到處亂躥，甚至可能進入地下狼妖的身體裏，所以待會我要大家幫助我施法，將魂魄囚禁起來，不讓它們出來。”
“可是殷不沉一死，魂魄不就離身了嗎？”本來膽子最小的小青桃倒沒有特別害怕。隻是有一點疑問。
“不會，水晶眼跟泥丸宮不同，它們是異史君自己造出來的藏魂之所，太安全了，很難出來，再加上左流英教給我的囚禁之法，即使殷不沉死了，他的本魂也無法離開水晶眼，隻是會失去感知能力。而且異史君的魂魄跟正常魂魄不一樣。沒有四十九天的消失過程，龍火能將水晶眼和魂魄一塊燒得幹幹淨淨。”
“異史君怕死嗎？”辛幼陶明白整個計劃的根基是什麽了。
“待會就知道了。”慕行秋看過異史君的一些記憶，覺得他很怕死，隻是不想說得太絕對。
殷不沉突然抬起頭，顫聲說道：“老君、老君有話要說。”
他的兩顆水晶眼再也無法坐視慕行秋執行同歸於盡的計劃了。
慕行秋微微一笑，“不用跟我說，去跟異史君的本魂說吧，那隻烏鴉現在還一無所知，需要其它魂魄告訴他事情的嚴重性。”
水晶眼裏的魂魄能夠通過宿主觀察外界，相互間卻不能溝通。更不能與慕行秋泥丸宮裏的烏鴉取得聯係——本魂還不知道水晶魂製定的複仇計劃，但他一定會同意，如果一切順利真能成功的話。
道士們中間。隻有慕行秋法器齊全，他召出燈燭印鏡斧，分發給楊清音等人，“將法力灌注在法器裏，其它事情由我來做。”
慕行秋要施展的是燈燭科法術，其他人負責讓法器的力量更強大一些。
殷不沉無力反抗，水晶眼能看他所看、聽他所聽，甚至還能對他下達命令。卻沒有辦法將魂魄所會的妖術轉移到他身上——水晶眼是安全的藏身之所，同時也是堅固的牢籠。
但這座牢籠還不夠強，慕行秋的念心幻術能進去，所以他要再施展一層道統法術，將異史君的烏鴉本魂鎖在牢籠裏。
“別低估老君的實力。”殷不沉又開口了，這不是他自己想說的話，所以聲音顫抖得厲害。
“如果低估了，死的也是我們。我把朋友的命都搭上了，還有什麽可怕的？”慕行秋開始施法，用幻術將十三顆水晶眼裏的魂魄串聯在一起。
他必須用這種方法，左流英之前施展的囚禁方法太強，連慕行秋本人也無法去除。他能進入自己的泥丸宮，卻不能放出烏鴉本魂。
“真的需要我留在這裏嗎？”高伏威的聲音也發顫了。
“留下。做個見證，日後你可以告訴其他妖族，異史君也有走投無路低頭乞求的時候。”
十三顆水晶眼，包括殷不沉的兩隻眼睛都發出燦爛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甚至逼退了一些正在壓下來的烏雲。
光芒連在了一起，很快就不分彼此，變成了一大團，然後這些光慢慢收縮，在幻術的引導下，全都進入殷不沉的左眼裏。
殷不沉張開雙臂，似乎因為奇癢難耐想要抓撓眼睛，卻又接到最嚴格的命令不敢動手。
其它水晶眼變得暗淡無光，他的右目比任何時候都像一隻拙劣的義眼。
最後，吸收全部光芒的左眼射出一條細細的光，直連慕行秋的兩眉之間。
慕行秋頭疼欲裂，他想利用外力打開自己的泥丸宮，這可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情。
殷不沉發出不屬於自己的低沉聲音，“愚蠢的道士，想實現你的計劃，就得先毀掉你的泥丸宮，你在殺死自己！”
“殺死自己並不難。”慕行秋說，扔掉手裏已經無用的水晶眼，召出魔紋草帽扣在自己頭上，然後對楊清音說：“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