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九章 星山幻境
第二隻螃蟹升起虛幻的人類形態，那是一名矮矮胖胖的老太婆。
楊清音認得她，“你……你是梅婆婆？”
老太婆點點頭，目光卻一直盯著墨玉神像，“這真是慕行秋嗎？”
“是他，你怎麽……”
“這麽說他也領悟到了咒語的真諦。”
“什麽真諦？”
“咒語即一切，沒有所謂的正確與錯誤，五字咒語，怎麽念都行，威力在乎一心，‘一念之威萬敵心動’，咒語正是念心幻術的根基，我兒子挖掘出來的不隻是一句咒語，而是一整套法門。”
梅婆婆不像從前那麽慈祥隨和，也沒有興奮激昂，語氣非常平靜，就像是在講述一個普通至極的道理，隻要她一開口，所有人都能心領神會。她手裏也不握神像了，那曾經是她的信念寄托，如今已經被更強大、更直接的力量所取代。
慕行秋驚訝極了，不隻是因為又見到了梅婆婆，更是因為一名普通的凡人，竟然通過咒語創建出一套幻術，但她的幻術與念心幻術不是一回事，兩者並無多少共通之處。
“你好，梅婆婆。”慕行秋在神像裏開口，他還不能凝成真幻之軀，“聽說你已經化妖了。”
“曾經化妖，那是我領悟咒語真諦的必經一步，有了妖丹之後，我才能充分發揮出咒語的力量，一旦取得這股力量，我就能去掉妖丹重返人形。我得感謝你，慕行秋，是你說我的咒語記錯了順序，我才有機會進入幻術的領域。聽說你被道統困在止步邦裏，既然能夠出來，一定也是借助於咒語的力量吧。”
慕行秋不好回答，他的確從無心之咒獲益良多，魂魄能逃出來卻與它沒什麽關係，於是他問：“你怎麽會在這裏？龐山沒將你帶走嗎？”
“哈哈。龐山怎麽會將我帶走？我又不是道士。他們假情假意地將我放了，反正這個世界就要被魔族毀滅。那時我還是妖身，可我不想當妖族，因為我兒子梅傳安是人類。我躲起來一段時間。慢慢領悟到咒語的真諦，這都要感謝你，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兒子的一部分魂魄附在了你身上，所以你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幫我。”
“你領悟到的不是念心幻術。”慕行秋想不出更委婉的說法。
“嗬嗬，你不必緊張。事實證明你的念心幻術還是最強的，我的念心幻術還很弱小，跟你的法門也不太一樣，那是因為我獨自領悟，跟你走的不是一條路，殊途同歸，咱們會在終點碰見。”
楊清音的掌心裏輸入一點法力，慕行秋明白她的意思，梅婆婆身上雖然發生不小的變化，但是有一點沒變。仍然帶有深入骨髓的瘋狂，她所謂的幻術或許就來源於此，咒語隻是助長了她的瘋狂念頭。
“你們怎麽回來星山？”慕行秋再次改變話題，不想與梅婆婆發生爭論。
“我先來的，幻境初具形態之後，其他人類和妖族是後到的。”梅婆婆倒也不堅持談論念心幻術，顯然覺得自己已經說服了慕行秋，“說來也是一件怪事，一個女人，跟那個小姑娘非常相像。不知怎麽找到了我的藏身之處，告訴我說星山是個好地方……”
“哪個小姑娘？”
“就是跟你一塊去過我家聽我兒子講法的那個小姑娘，好像是叫芳芳吧。”
慕行秋連真正的身體都沒有，可他感到心猛地一跳。他聽不得別人突然提起芳芳的名字，那就像牢牢係在他身上的一條線，隻要有人出其不意地用力一拽，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傾倒。
“她叫龍魔。”慕行秋說，很快醒悟過來，“因為你念了咒語。雖然你的力量不足以產生真幻，卻引來了龍魔……她為什麽讓你來星山？”
慕行秋隱隱有一種感覺，他來星山，也是龍魔推動的結果。
“她說我在星山會找到更理想的藏身之處，所以我就來了。”梅婆婆沒有解釋她為什麽相信一名奇怪女子的指點，對她來說那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隻有慕行秋能理解梅婆婆的意思，龍魔很擅長說服別人，尤其是咒語已在對方心裏紮根的時候。
“一年前我利用星山剩餘的力量創建了這個地方。”梅婆婆指著整片海域，平靜的海麵突然發生了變化，像是鏡子眨眼間翻了一麵，露出深褐色的背麵，全是螃蟹，數不盡的螃蟹。
蟹螯晃動，響聲令人毛骨悚然。
“我們將身體藏起來，它們沒有生氣，也不需要照顧，不會受到魔族的注意，我們的魂魄寄居在星山蟹體內，等到星山關閉之後，魔族再也攻進不來。道統早晚還會回來，等他們跟魔族決一死戰之後，我們再出去，找回自己的身體。”
楊清音忍不住插口道：“你們怎麽了解外麵發生的事情？”
“我們不著急，等個上千年再說，在我的幻境裏不僅安全，還沒有死亡。”梅婆婆張開雙臂，螃蟹們更加歡快地晃動前螯，響聲一片。
元騎鯨開口道：“這是一個避難的好地方，許多妖族與人類都來了，我很慶幸能接到邀請，鐵蛟一族終於有救了。”
“鐵蛟海妖變成了螃蟹，你居然說‘有救’？”殷不沉義憤填膺，從老撞身後走了出來，“在召山你不是承諾過要跟靈王一塊對抗魔族嗎？”
元騎鯨當時說的是“可能”，但他還是向楊清音微微躬身，“我道歉，可是海妖的生存比我的承諾更重要。”
楊清音揮揮手，表示不在意，低頭看向墨玉神像，她總覺得梅婆婆的幻境不對勁兒，卻又說不出理由來。
“星山幻境擋不住魔族。”慕行秋說。
梅婆婆自信滿滿地說：“那是因為幻境還沒有封閉。你們是最後一批避難者，非常巧，就在你們趕到的時候，星山幻境開始封閉了，再過不久，星山就將從世上消失，誰也找不到。你還不明白嗎？這裏就是道統不小心剩下的一塊藏身空間，他們不會被發現，咱們也不會。這裏有一萬多名避難者和數不盡的星山蟹。你們可隨便選擇寄居之所。”
楊清音一點也沒有動搖，“第一，我們不會放棄身體。第二，我們要去望山戰鬥。而不是留在這裏躲藏。第三，之前飄在海上的那些屍體又是怎麽回事？”
“放棄身體是暫時的，去望山是送死，那些屍體是反悔者，他們到了星山又想離開。可我們不能讓秘密泄露……放心吧，反悔者不多，隻有兩三千名，他們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屍體留在外麵成為星山幻境的一道防線，魔族若是真找過來，看到的也隻有屍體。”
梅婆婆的確不是從前的普通老太婆了，說起兩三千名人類與妖族的死亡，完全不動聲色，好像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她身邊的元騎鯨反而垂下目光。
“梅婆婆，我也是因為龍魔而來到這裏的，星山幻境的封閉不是湊巧，它就是在等我的到來，龍魔都已經安排好了，你能製造幻境，也是她的安排。”
梅婆婆自行領悟的幻術還很弱，根本不可能造出如此巨大的幻境，是龍魔埋下了種子，梅婆婆負責澆水鬆土。慕行秋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那就更說明你們應該留下。”梅婆婆的幻身露出微笑，“龍魔和芳芳都是好姑娘。”
“不，她的目的不是讓我留下。”慕行秋積攢了一些力量，凝成真幻之軀。慢慢脫離雕像，站在梅婆婆麵前，“她讓我來是為了打破幻境。”
“這沒有道理。”梅婆婆麵帶微笑，像是在勸服一個固執的孩子，“龍魔將你我都引到這個地方，又提前埋下幻境的種子。為什麽要打破它？難道她在利用我嗎？”
“這就是龍魔存在的目的與意義，為此她會利用任何人，包括我在內，她希望我能擁有打破星山幻境的力量，有朝一日能用在真正的拔魔洞監獄上。”
“這是她告訴你的，還是你的猜想？”
“我的猜想，但是……”
“我親耳聽到龍魔的話。”梅婆婆指指自己的耳朵，“你的猜想是錯誤的，你的幻術更強，但是打不破幻境，你說得沒錯，就是在你到來之後，星山開始封閉，速度越來越快，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離開這裏。這不是你們的錯，忘記望山，在星山耐心等待吧。”
梅婆婆指向天邊，一輪圓月露頭，幻境裏的光線正在變暗，黑夜即將降臨，“月亮完全升起之後，幻境封閉，到時候你們的身體會在幻境裏灰飛煙滅，魂魄就隻能永遠寄居螃蟹體內。慕行秋，你好像已經擁有了合適的寄居之所，龍魔對你的確另眼相看，我猜這也是咒語的功勞。”
梅婆婆的幻身回到螃蟹裏，向海中爬行。
元騎鯨微點下頭，“這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但是安全，我相信梅婆婆，你們還有……大概一刻鍾的時間，我留在這裏，準備放棄身體的時候叫我。”
元騎鯨也縮回螃蟹體內，留在原地不動。
“咱們趕快順原路出去吧。”老撞一想到自己的龐大魂魄要進入小小的螃蟹體內，就感到憋悶，他渴望的是戰鬥。
“別著急，先商量一下。”殷不沉雖然看不起元騎鯨，可他被說動了，真想留下來。
慕行秋與楊清音互視一眼，他的心中沒有猶豫，龍魔的用意不隻是有朝一日打破拔魔洞那麽簡單，擊毀幻境的力量或許也能用來與魔族戰鬥。
他舉起手臂，施放出純粹的閃電，這隻是一次嚐試，他還沒有想出打破星山幻境的方法，隻靠蠻力肯定是不行的。
閃電射到高空中，迸射出大量火星，像岩漿一樣慢慢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