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一百二十六回

人住在京裏,時間便是靜止的,無論與阿潤每天說多少。無論阿潤跟自己的臣子在殿上針砭時弊,為天下如何謀求福祉,那都是語言與數據上的一些東西。

出得上京半月,顧昭冷靜下來後,方覺察如今的大梁與他多年前到處溜達的那會子,卻有區別。最大的區別不在於民富,民強這些書麵的詞語。這個國家最大的變化在於,一路行來,民生安穩,來來去去的跑商都有個盼頭,其中遇到行人坐下來暢聊,也都是滿口稱頌。若是旁人聽到稱頌也就罷了,可偏偏顧昭與這別人口口相誦的聖明天子有那麽一點子關係。

於是驕傲之心,便有了。每每想起,也是虛榮不已,隻是不能與人分享,算是憾事。想是這般想的,細細尋思卻有些心疼,那人對自己刻薄,對別人也刻薄,刻薄來,刻薄去,還不是為了這些民生民計。

如今這天下越來越好了。不說旁的,單這一路官道也不同於以前,最起碼一場十月雨過後,路麵深坑甚少,路況更是與前些年不同。看樣子,顧昭想的要想富,先修路的政策,如今已然被貫徹執行的透徹。各地民情雖不同,可各地父母大人也著實幹得不錯,甭管本地貧富,這一路行來,雖有顛簸,卻大多順暢。時不時的能看到,鄉裏的勞役,拖著石碾子在滾路,那路麵結實的,深水雨都澆不透。

轉眼,出京半月多,正是第十八天的日子,離京遠了,興旺的城鎮便越來越少,來去得見的都非重鎮,因此場麵便寒酸起來。顧岩這人看上去心粗,其實骨子裏倒是有著跟張飛先生一般無二的粗中帶細。

他見來去接待的鎮縣都不寬泛,因此便安排人將他的儀仗與顧昭的儀仗都收了用雨布蓋好。一行人,分了三段,儀仗先行,他們均換了常衣便服,還派遣引馬到前站打招呼道:路過各地無需招待,他們也未必有那個閑空子去住上兩日,因此,擾民的事情是萬萬不可的。

各地官事聞言,心裏大是放鬆,如今錢兒都不甚夠用。今上是個摳的,他們也不寬裕。一場招待下來,怕是小半年都要勒緊褲腰帶了。自然,也有那心裏有鬼的,就怕上官玩喬裝打扮體察民情這一招,因此,便戰戰兢兢,生怕漏了行藏,其中雞飛狗跳的事兒還真出了不少,這裏的事情怕要慢慢道來。

顧昭等一行人馬自第十五日起,便沿著大道急走,遇得城鎮也不入內,均在鎮外紮營,若是天晚,有村鎮便以上京告老閑官的名目叨擾一二,自然,擾民也是給錢的,必不能討了老百姓的便宜。

這一日,顧昭坐在車裏看阿潤給他寫的信箋,他們日日通信不斷,感情卻比在一起的那會子親厚了許多。隨著密信一起來的,還有三台四層的金花鳳圓套盒送來。這頭一套盒子裏放著的是宮中常做的顧昭愛吃的點心。第二套裏麵放著順氣丸,活絡丹,消食散這樣的常用藥,還有百十個避瘟,避暑氣的香藥包。

第三套盒子裏,是顧昭常穿的裏衣,裏褲,還有五雙青麵厚底的緞子鞋,這眼見著上秋了,顧昭的裏衣便都要換成厚一些的軟布製成,行李其實盡夠了。隻阿潤怕他吃苦,因此便命人急急做了,生怕他委屈。

顧昭看了一會子信,笑笑後,心頭忽想起一句話,便立刻提筆回道:以前仿佛在那本書裏窺道一句話:唯有糊名公道在,孤寒宜向此中求……然,政事與其他不同,執政者考慮事物自與臣子角度不同,昭以為,世族豪門陋習時長,恩蔭已久,一時改動怕觸動關係,此事需慢慢圖之,三五八年都是短的,但也要防止,今後士大夫替天下行規則之弊端……此種意思,要慢慢悟之,細細歸納才是……”

說也奇怪了,不見那人,倒是什麽話都不避諱了。

寫好信箋,顧昭小心的將布帛卷好放入信筒,封蠟,上好火漆印戳之後,又吩咐細仔,將昨日他吃的不錯的幾樣鄉下果子給阿潤尋了兩盒隨信回去。

一行快馬三匹,背後攜著兩大包幹果子裹著一陣風的去了。

顧昭撩開車簾,看看遠去的快馬,回頭對許品廉抱怨道:“我這小弟弟,也不知道每日想什麽?這才離家幾日,你瞧瞧……這來來去去的真真勞民傷財。我問幹什麽?也不過是幾樣尋常的吃食,卻不知道是給誰送的?哎,這是跟你出來,若是遇到與我們有二心的,轉日回去再參上幾本,怕是又是事兒!”

許品廉微微一笑,端起竹卷一口氣吹去刀筆過去的灰燼。顧大老爺打了個噴嚏,用袖子甩了幾下,回頭罵道:“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許品廉寫了好文章,心情正好。聽他抱怨,卻也不答話,隻又取了毛筆掂了墨汁兒給字兒徐徐過了色後,方穩穩的說到:“老哥你真是想多了,郡公爺是自己開了門戶的,他怎麽做自有他的道理。”

顧岩自然不服,輕輕的哼了一聲道:“他那裏有道理?他才多大?見過幾次世麵?從來他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我問他他又不與我說,真真急死人。”

這兄弟倆的脾氣其實壓根不是一路的,許品廉這段時間算是看出來的。兄弟倆人,做主的其實是小郡公爺,大多時候,也是小郡公爺讓著他老哥哥。這老東西發起脾氣,有時候是根本不分人的,老狗一樣的性子,剛才還笑嘻嘻的,翻臉就能咬人。

許品廉不接顧岩的話茬,隻將自己今日寫的遊記舉了,開始大聲念與他聽。

顧岩鬱悶,隻能按捺著脾氣,一邊拿腦袋撞車壁板,一邊卻眼巴巴的往外看。果然,許品廉念了一會後,新仔騎了一頭青騾子,提著一個三層朱漆盒子過來道:“大老爺,七爺說,這是幾樣上京的時鮮,叫小的送過來與你嚐嚐。”

顧岩哼了一聲道:“這一路都是村村落落的,想吃什麽,就地就有,再新鮮不過!他怎麽反倒稀罕起上京的時鮮?上京的時鮮不是各地送過去的嗎?一來一往的,可憐這些時鮮,好不容易離開家,去趟京城,如今又被送回來了。”

旁人早就習慣他的嘮叨,自然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顧岩嘴巴這幾日苦的很,因此打開盒子,自挑糖霜大的點心吃,他吃了幾口後,又挑出幾樣他吃的好的放在一邊的匣子裏,派身邊的小廝送到後麵的車裏給他孫孫顧允藥吃。

說起這個顧允藥,卻有些來曆。

顧允藥其實是顧茂峰的私生子。顧茂峰活著那會子,顧岩壓根不知道,自己在人世上,還有個舞妓生的孫孫。

這孩子打小體弱,顧茂峰給他起了個小名兒叫藥兒。他打出生起,顧茂峰便將他抱走送到鄉下的莊子裏。至於他母親,誰知道在哪裏呢?

他倒是沒有缺吃少穿的,可是,也沒人稀罕他,關愛他。成日裏隻跟兩位老先生在家裏讀書寫字,吃穿倒是最好的,可長到十二歲竟是村子都沒出過,比大家閨秀,還要大家閨秀。

後來顧茂峰死了,那鄉下的老莊頭許久未見人送錢來,自然不願意白養著人,又打聽到顧三爺急症去了,因此便套了驢子,給這孩子打包了行李送到了國公府。

說也奇怪,顧岩本大病一場,人都糊裏糊塗的,這孩子一來,他倒是找到了寄托。若說,顧茂峰家也有兒子呢,可是對於這個私生子兒,顧岩倒是對了緣法,隻覺著是顧老三再生,他前世的冤孽果然回來了。

於是,這爺孫便天天泡在一起,真真是走哪帶哪,一時看不到人都要問問,生怕冷了,餓了。顧岩憐憫這孩子沒爹沒媽,因此,在家裏更是提防這個,看著那個,隻怕他委屈了半分。其實,說白了,這是老年人犯了渾性子。

這孩子的到來,對於顧家來說,甚至撩不起半點水花。老太太盧氏隻當老爺子找到了精神寄托,當這個孩子小狗小貓一般。旁人,也不覺著這孩子能礙著什麽,連庶子都算不上的娃兒,老爺子今年那可是到了歲數的,能看著他幾日呢,就是再偏,那也有祖宗家法的。

這次出來,顧岩生怕這孩子放在家裏活不久,怕他被欺負,因此死活也要帶著他。別人哭笑不得,自然是由著他。

不說顧允藥如何吃拿一匣子點心,隻這一來一去的,眼見著天色漸晚,夕陽晚照的時分,顧槐子騎著馬從前麵跑來。到了顧岩車邊,他下了馬喜滋滋的道:“老爺!前麵有借住的地兒,小的都安排好了!”

顧岩撩起車簾問:“前麵是何地?”

顧槐子回道:“前麵四裏地處,有一個村子叫內仗子村,是個有年頭的老村子。這村子不小,能有二百來戶人家,咱這一路過來二十來裏的田畝都是那邊人種的。

我們過去瞧了,也探聽了,那村子裏住著兩戶鄉紳,一戶姓張的,一戶姓顏的。那戶姓張的平日刻薄鄉裏,家人行為無德。倒是那姓顏的鄉紳,最是仁人君子,道德高尚之人。咱這一路二十來裏的路亭,廊橋多是他家捐修,村裏人還說,那鎮子裏讀書的精舍這顏鄉紳也是年年捐錢,因此他家可住。小的才將去顏家求了宿頭,他家主人自然是願意的,滿口地答應了,如今那頭都預備得當,隻等老爺住腳了。”

顧岩聽了倒是滿意,便問:“他家房屋可夠,咱這一行,人數可不少呢?”

說至這裏,顧槐子為難道:“老爺,那鄉紳說是鄉紳,也就是家裏有兩三百畝上等土地的戶口。顏鄉紳他家寒酸的很,能住的地方也就兩進的院子,客房也是臨時收拾的,就兩間。小的說了,錢財上肯定虧不到他家,那顏鄉紳倒是豁達的,隻說給錢就外道了,隻當結緣就是。這不,人家又把他兒子的房間空了出來,可滿打滿算的,家裏最多能住五六個人。”

品廉先生聞聽,便在車裏插言道:“既不寬裕,不若今晚老夫住在村外就好,這車裏也是寬寬綽綽,虧不到我的。”

顧岩一擺手嗔道:“哎,這話說的,既有屋頂,何苦露天席地,晚上將就將就便是。”

顧槐子忙對許品廉道:“先生,他家屋子雖然不夠,可床鋪卻是足的,此地人不打床,家中住的都是老通炕,那通炕可睡四五人都不覺擁擠呢。”

許品廉聽罷,忙點頭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你趕緊去,叫他們預備些熱水,老夫渾身顛的酸困,過去若有熱水泡泡就更美了。”

顧槐子複又上馬笑道:“早就安排好了!那頭正燒水做飯呢,老爺們去了一準兒滿意。”

這話說完,車馬慢行著,眼見天色模糊的時候,便到了一處村落外。

這村落倒是個有年份的老村落,村落外麵是厚厚的土胚牆圍著。入村的地方,高高的修著幾丈高的土塔頭,塔頂有射箭的孔洞,樓下有兩丈深坑,塔樓下放著吊橋,橋下深溝因久未放水,那下麵長的都是草蒿子。人一下車,便聞到一股子撲鼻的臭草的味道。

因前些年各地還在亂,各地村鎮都修箭樓,如今天下太平,可這土樓依舊有村民在看著,見遠客來,有人便在塔樓頂喊著問:“可是上京那邊來借宿的遠客?”

顧槐子在樓下笑著道:“可不是我們!”

不久,有人自村裏迎了出來。

顧岩他們自稱是告老還鄉的老官員,因此這村裏迎出來的老鄉紳便口稱:“下民顏冦,拜見老父母。”

顧岩他們見這老鄉紳五六十歲年紀,一派君子風範,舉手投足彬彬有禮。因來迎接他們,還換了一身體麵的綢子衣衫,此人能著綢,想是家中曾出過官宦,有些門第。又見他的衣衫有明顯的褶子印,想是常放在櫃底,仔細保護了,如今見貴客才拿出來的。

這般知禮,隻一見,便惹人歡喜。

顧岩站在最前麵,見老鄉紳施禮,待他行完禮儀,這才伸手扶了他道:“哎,老員外多禮了。也談不上拜見不拜見的,如今老夫已然告老還鄉,一介白身,當不得大禮。”

顧鄉紳道:“當得的,當得的……如何當不得,當得的!”因是個少言的,翻來覆去便是這幾句。

顧岩複又道:“一路行來,這路上偶遇鄉民都交口稱讚,說顏老員外修橋鋪路,周濟鄉民,最是仁人君子,因此我們才有了交好之心,特特派了家人上門求宿。一來,叫家裏的不孝子孫學學做人的道理,二來……”

顧昭也下了車,他在車上喝多了水,因此足足的憋了一泡尿。他老哥哥在前麵之乎者也的胡說八道,這般裝模作樣了一路,也不見他膩歪。看樣子,有的墨跡呢。因此,他便悄悄地側了身,對細仔使了個眼色。

主仆一路往後走,沒走得幾步,卻聽到後麵有人腳步輕輕的跟著。顧昭回頭,卻看到原來是他老哥哥如今的**,那個叫藥兒的小家夥也跟了來。

這小家夥沒見過世麵,最怕抬頭用眼睛看人,平日做的最多的姿態就是低頭羞澀,話問的多了他便躲在他阿爺的身後一言不發,你跟他說笑,他全當你認真!實在是半點逗頭都沒有。顧昭是個愛孩子的,卻也愛他不起來。

顧昭見他跟來,便奇怪的問道:“藥兒?你跟來作甚?”

顧允藥不言,隻是拿腳蹭地麵,身上略微顫抖,有些急勢。

顧昭看到,便了然於心,也不問他,隻叫了細仔一起走到車隊後,等了片刻,那後麵侍奉的捧出一個小馬桶,又有人用布幔立刻展開兜住四麵,顧昭對著馬桶尿了一泡後,架開胳膊,細仔彎腰幫他係褲帶。

此刻,站在一邊的顧允藥身上抖得更加厲害,那一邊捧著馬桶的下奴隻眼巴巴的看著他,他就是不開褲,隻臉色漲紅的低著頭撚衣角。

顧昭眨巴下眼睛,半響後才道:“你們都出去。”想來這孩子膽小,見了人尿不出來。

這一行人出去後片刻,那裏麵便響起急促的聲音,足足的一耳朵流水聲響起。

顧昭歎息了一下,這孩子父親的死,多少與自己也是脫不開關係的。如今看他小心翼翼的沒半點大家子氣概,有時候他那股子藏頭縮尾的氣勢,真真想對他屁股狠狠給上幾腳。他老哥哥的想法,顧昭多少知道些,哎!也是恨不得,打不得,走路行路,看著吧。

顧允藥尿完,自己收拾停當後,在小廝捧著的銅盆裏靜了手,敷了油脂之後自布幔裏出來,卻看到七爺爺依舊在等他,頓時又怕了。顧昭也沒說什麽,他卻立刻將雙手縮在袖子裏,低著頭看著看不清的地麵不發一言。

顧昭不語,見他出來,便徑直前麵。顧允藥悄然無聲的若不存在一般的跟著,腳步聲還沒有耳邊的蛐蛐鳴叫聲兒大。

爺孫倆走至村口,那邊剛巧寒暄完畢,顧岩見自己弟弟過來,便與顏鄉紳介紹道,這是我的弟弟跟孫兒。那顏鄉紳先是驚異顧昭的年紀,又驚訝於顧昭的相貌。於是很是誇讚了顧昭幾句品行高潔,如蘭如菊這樣的成套的,書裏看來的好話。

顧昭聽完,嘴上謙虛,心裏自然是得意的。若不說呢,這世上的人不看到阿潤,拿到外麵他的人才人品,那也是一等一的,誰見到不誇獎啊!這件事,必然要寫在信裏炫耀一番才是。

顏鄉紳誇讚完畢,帶著這些人入村,因他家客房不寬裕,顧槐子他們便在村裏的牆下找了避風的地方架起布幔,支起獸皮帳篷,點燃篝火自給自足。那村裏本有張姓鄉紳再三來請,因他口碑不好,做人無德早就壞了名聲,因此,便是顧槐子他們這樣的家奴,也不會去他家落腳。

張鄉紳請了幾次,這邊隻是拒絕,無奈之後,他便隻能漲然回返。後來,他們又送了一些酒肉過來,顧槐子他們依舊拒了,腳都不沾他家塵土,何況酒肉。

顏鄉紳家住在村東頭,兩進八間的大院子,大瓦房。此處雖是鄉村,卻也講究。他家門口有精心鏤雕的石頭影壁,有刻花拴馬的柱子。他家人雖少,卻也有幫工的奴仆三五人在來回跑著忙亂。

進顏鄉紳家院子的時候,他家大院邊上正在殺羊宰雞,據說今晚有燉菜吃,還有羊肉扁食做宵夜。

顧昭這幾日都沒吃好,光聽聽就很期待。

這一行人來至顏鄉紳家的堂房,顏鄉紳將自己的大兒子支應出來接客。他家大兒子名未,今年三十多歲了,曾讀過書,隻是沒開竅讀不好,如今在家裏幫他老爹管管家業而已。他家還有個小兒子,如今在縣裏民辦的精舍讀書。想來,這也是顏鄉紳每年捐錢的由頭吧。

今日有客,顏鄉紳家的客廳,點了幾根積年的牛油蠟燭,那蠟燭放的久了,外麵落了一層黑灰。顧昭盯著蠟燭默默無語,他侄孫允藥怕他爺爺叫他跟主家說話,因此便縮在他七爺爺身邊的影子裏,生怕被人看到。

顏鄉紳見了客,忙去後廚照看,因此這一些人便坐在客廳扮雕像玩。

許品廉見這家的大公子是個拙言的,便找了話問他:“不知大公子家如今至了幾畝地?年景可豐允?”

這家大公子本沒意思,正急了一腦門子汗珠,見客人問話,趕緊站起來回道:“不敢欺瞞客人,家裏如今種了三百六十二畝地,一年耕的上田有八十畝,其它的也都是兩年耕的中田。”說這話的時候,大公子很是驕傲。

要知道,土地分等,一年一耕就意味著,年年有收入。若是田地不肥,有的薄田種上一年,要歇息三年才能複耕呢。他家有八十畝的一年耕,那真真算是不錯了。

大公子說起土地來,倒是很有話的。許品廉出來的時候,自然身上帶了差事。因此很是問了一些民生民計。說著說著,他們不知道如何了,卻忽然拐到了那戶姓張的鄉紳家。大公子家與那張鄉紳家,內裏實在有些糾葛,因此話便不怎麽好,不過,他家質樸,不願意說這家人的壞話,隻要品廉先生露出探聽的意頭,他便連連擺手道:“不說他家,不說他家。”

話是這般說的,可大公子臉上著實一派恨恨的樣子。

他這樣的做派,真真急死了等著聽八卦的一幹人,顧昭將腦袋撇在一邊歎息道:“要麽說,要麽別提,真是吃西瓜的勁兒,吞吞吐吐的好沒意思。”

坐在一邊的顧允藥倒是知道叔爺爺想說的意思,可是吃西瓜又是什麽?書裏沒寫,他有些不明白,卻又不敢問。因此,他坐在一邊,微微側頭,悄悄又用眼睛瞄人。

顧昭最煩躁這孩子瞄人這股子勁兒,頓時,他按捺不住,一伸手“啪”的一下,對著這孩子後腦丘就是一下,打完訓他:“以後再瞄,小心我把你眼睛挖出來。”

顧允藥頓時嚇壞了,含了一眼泡子水,站起來哆哆嗦嗦的又找他爺爺去了。去了也不會瓜官兒那一套,當著人直言告狀,童言戲語,惹人憐愛。他隻是伸出手,捏住他爺爺的衣擺,一副好不淒涼的樣子,這孩子都十二了,過幾年都能當爹了。

顧岩無奈,要是別人他早就開罵了,這是他阿弟,世界上他最不願意招惹的人。無奈之下,他扭頭對顧昭說:“你明知他膽小,還嚇唬他。”

顧昭聽了,也不計較,隻是笑笑。

不說他們在客廳閑聊,卻說,這村子裏另外一戶張鄉紳家如今卻動了他們的心思。

說起這張鄉紳家,論起財富,他家家業多過顏家幾倍,隻他家平日做事很少周濟鄉民,修橋鋪路更是談不上。若這一樣也就罷了,錢財是人家自己的,人家不願意,誰也不能說什麽。

可他家偏偏出了一趟子糟心的事兒,懷了德行。這張鄉紳家,生有兩個兒子一個掌上明珠。兒子便罷了,送去讀書,有些見識,做事並不出格。隻他家的小姐,名叫小煙的,這女子頗有些顏色生的很是貌美。

早年張顏兩家交好,很小的時候,這小姐父母疼她,不願意她遠嫁。就就近處定給顏家的二公子。可沒想到的是,偏偏就是這位叫小煙去歲秋卻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情,這事情若是顧昭看,真就不算事!可如今這時代,這事情卻與家風德行掛了鉤。

說如今家裏有些錢財的,若有小姐,七八歲的時候便都要關起來防閑,家裏三姑六婆要少交往,清俊的仆從也不要令小姐見到,那些傷春悲秋的詞語更是不要她常讀,所謂閨閣教育,幾千年都是如此。

張家小姐家中條件不錯,也請了瞎眼的樂師給她家小姐啟蒙。張小煙雖是村中小姐,卻因她識得詩文,讀了哥哥們帶回來的閑書,於是便有了大誌。更加上她母親江氏常常與三姑六婆不正之婦來往,因此便灌了一耳朵才子佳人。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張鄉紳此人最是虛榮的,他在家裏來來去去也常說,他家祖上乃是世家出身,算是名門。更加上他家有一本翻爛的張氏譜係,上麵書錄著這張家原是出身山陽郡張氏的。

張小姐覺著自己家乃是世族出身,自然跟世家結親才相當。這寒門起身的顏鄉紳家自然與他家門不當戶不對,因此,去歲秋,張小姐便搞了一場女權運動,她自己跑到顏家來退親了。

事後,張鄉紳自然百般遮掩,可這人顏家無論如何卻是不敢要的,因此這一來二去的張小姐的親事自然沒了,名聲卻也壞了。

女兒壞了名聲,自然成了張鄉紳家的大心病。這老兩口急得不到一年,老了有七八歲的樣子。如今,這村裏忽然來了借宿的外客,張鄉紳的老婆江氏便有了想法。她先是打聽到,這來客是上京來的告老還鄉的京官,她便帶著家裏的老仆悄悄去看了一次車馬行李。

這一看不要緊,那是一連著二十幾輛的高馬健騾的大家當。再一打聽,這家還有兩位沒成婚的小公子。如此一來,思量再三,這家老兩口,便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了。

恢複更新的意思是,我慢慢開始恢複,一下子日更,實在做不到。我先慢慢找找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