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聲音客氣和善,聽起來不是尖酸刻薄之人,反而很好相與的樣子。
聽到嬸子熟悉的聲音,木槿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竭力強作鎮定卻是有些發抖。
“薑姐姐,嬸子來尋我了,二位的恩情若是有緣,今後定當相報……我先走了。”
“倒不見得是來尋你的。”陸珩戳了塊小土豆,撩起眼皮看了眼薑曉,不在意地說道。
“或許是妙事登門呢,瑾丫頭先在這裏呆著,我去看看。”
薑曉將碟中的土豆餅吃盡,又喝了半碗魚湯,這才用帕子擦了嘴,款款起身走向前院。
“柳嬸見諒,我家初到此地與鄉親還不熟識,不知這個時辰前來有何貴幹?”薑曉並不開門,隻隔著大門笑吟吟地問道。
“這幾日家中事多,未有緣與薑小娘子碰麵……我是村東頭木大郎的媳婦,家中有些田產想尋個合適買主,不知小娘子可否開門細說一番?”
方才在木槿的述說中,薑曉大致明白了木家的狀況。
這柳氏的娘家兄長,是個做高利貸起家的潑皮,如今做生意發達了。
柳氏本就瞧不上種田下地的泥腿子營生,現下有這等好機會,便攛掇木槿的大伯變賣田產房屋,到縣城投奔她的兄長去。
家裏新翻修的宅院、好田地,很快尋到買家已售賣了出去,隻待家當收拾利索,便可舉家搬遷。
柳氏把這好事同木槿講了,還借此給木槿裁買了新衣,慶祝家裏即將過更好的日子。
這對於木槿而言,卻隻是大伯嬸嬸為擺脫她,獲得筆額外收益,設的一場費盡心思的騙局。
薑曉開了門,看到門外站了一男一女二人。
女子眉角上挑精明淩厲的模樣,而中年男子眼神渾濁沉默不語,隻微躬著身子站在柳氏身後,應該就是木槿的大伯了。
柳氏聲音帶笑,迎了一步上來,“果真如鄉親們所說,薑小娘子是天仙一般的人,我這村婦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這柳氏好伶俐的口齒,欲做筆好買賣,先將人誇讚一番放下戒備。
薑曉隻羞澀一笑,一副不諳世事的懵懂模樣:“我初到此地,確實還需購置些地產傍身,柳嬸倒是可以同我仔細說說。”
“我家有三畝茶田是村裏頂好的,隻因舉家要搬遷,空放在村裏也是浪費……好在聽說村裏來了小娘子這樣神仙似的人,定是懂得品茶的精巧人,若轉給小娘子倒是一樁美事。“
薑曉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指向泰康村唯一的茶田方向。
“柳嬸是說那塊小茶田?怎麽賣?”
柳氏見薑曉上鉤,心中一喜,果然是不懂得農事生產,隻愛受人追捧的富家丫頭。
“我與小娘子投緣,價格肯定公道,隻要五十兩。”
五十兩?這柳氏倒是敢要價。
薑曉兜裏也不過是二十兩銀子。
村裏其他農戶都不種茶樹,外鄉人也不會來村裏購置區區三畝茶田。
重點是土地常年種植茶樹,土壤已經酸化,若不經過費心調整,那片土地根本種不好其他作物。
想來是其他農戶給不了好價錢,木家的茶田賣得費力,薑曉剛搬來,估計是被尋到的最後一戶人家。
薑曉並不點破,隻似笑非笑地看了柳氏一眼。
“柳嬸說笑了吧?這清明節已過,早誤了采摘明前茶的好時候,自家采摘烘製也並不好飲。若說賣到集市上,這三畝茶田又出不得幾斤,怕是還不夠一來一往的牛車錢吧。”
砍價第一步,統觀全局挑毛病。
柳氏欣喜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不過是城裏來的小丫頭片子,倒是裝的精通農事,還敢討價還價。
明明對那片茶田很感興趣,都不懂得遮掩一番。
柳氏歎了一口氣,扶著腰身一臉痛苦的模樣,“我忍痛退讓五兩,辛苦那麽久累得腰疾都犯了……就算是今年的茶白種了,再多是不能了,畢竟田地放在那裏也不會跑。”
若是換個人,還真要被這樸實的言行打動了。
這茶田是木槿的祖父母留給木老大的,柳氏心大根本瞧不上眼,向來是使喚木槿去打理。
這腰疼怕不是常年不幹活,在土炕上睡多了硌的吧。
薑曉沒有直接回答要或不要,轉而問道:“柳嬸家隻有三畝地需要出賣嗎?”
不是還有一個菜園子嗎?
因木家哄抬菜園子的價格,幾番下來被購置宅院者拒絕。
雖說那菜園子種植東西,亂七八糟東倒西歪,但畢竟已開墾完畢,已種了蔬菜瓜果。
用來安置將薑曉新得的蔬菜種子,還是很合適的。
當買茶田的贈品,很是不錯。
砍價第二步,價格凝固講贈品。
柳氏聽到薑曉探問其他,心中更是喜悅,趕緊戳戳身後的男人,讓他站直身子。
“還有一個精心打理過的菜園子,我家是樸實的莊裏人不講那些虛的,再添五兩銀子便一同賣給小娘子好了。”
薑曉以帕子捂住嘴唇,吃驚地感歎道:“那個一群病殃殃的雞滿園子亂竄,西紅柿沒有小童拳頭大,黃瓜沒有大拇指粗的菜園子,竟是精心打理過的嗎?”
木家在做生意上嚐到了甜頭,隻在種糧作物的田地上花些心思,雞圈就敷衍地設在菜園子裏。
雞經常跑到菜地裏,一通亂啄亂踩,日子久了菜地亂七八糟,雞群也是病殃殃的瘦骨嶙峋,據說都沒幾隻能下蛋的母雞。
初次聽聞泰康村人的編排時,薑曉不禁感歎一聲“妙!”
“小娘子怎能如此說我家的菜園子,我和我男人可是成心出賣園子的!”柳氏被這形容戳中了痛腳,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薑曉不慌不忙,聲音淡淡:“哎呀,我好像失言了。”
“薑小娘子剛來泰康村,也是誤聽了村裏人的妒婦瞎嚼舌根,你倒是急個什麽勁?”
一直沉默在旁的木大郎緊扯住柳氏的衣袖,沉聲說道。
木大郎拱手行了一禮,“我這媳婦脾氣急躁,薑小娘子見諒……我是爽快人,隻要四十五兩銀子,茶園和菜園子通賣給小娘子。”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好一個隻要四十五兩銀子的爽快人。
反正木大郎和柳氏說破天,薑曉也隻有二十兩。
經過一番愉快的交流,薑曉覺得晚飯消化的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陸珩今日回來的早,方才薑曉經過前院,看陸珩已將圖紙上的輪椅部件,鼓搗出了基本輪廓。
開啟木工房時激活的支線任務,完成第一筆輪椅交易,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我也是爽快人,這茶園和菜園子本是無用,勉強充作新地產罷了……二十兩銀子,訂立文契錢貨兩清。”
薑曉說罷,從荷包中掏出一錠銀子,閃耀著誘人的金屬光澤,沉甸甸的。
瞬間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砍價第三步,現錢衝擊掏銀子。
“小娘子可莫要說笑了,二十兩銀子是萬萬不能的!”
白花花的銀子,確實讓柳氏心動眼熱。
土地雖是值錢,可能直接碼出現銀的人家,放眼這村子又能有幾戶?
雖說這銀子足夠在縣城買一處鋪麵,可柳氏不甘心隻拿這二十兩。
“村裏還有人想買這塊地,我本想優先小娘子,看你們誰先考慮清楚吧……小娘子考慮好了可以來村東頭找我。”
說罷,柳氏硬扯著險些一步三回頭的丈夫,告辭離開了。
“公子聽夠熱鬧了?”薑曉衝著門縫喚了一聲。
陸珩倚在門邊,手中的刻刀飛速轉動,木屑簌簌落下,“沒夠,他們還會回來的。”
木氏夫婦已經遠去,陸珩停住手中的活計,修長的手指撚起一個木製小玩意。
“這隻小貔貅,眼不眼熟?”
貔貅,以世間財物為食,隻進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