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粗略提及的茶園布局等事, 常園戶從業多年也摸到了些門道,今日聽薑曉一講,頓覺豁然開朗。
問及從何處得知這些時, 薑曉隻含糊說從師父給的古書習得。
常園戶本想再細探一二,但他曉得此等手藝不費些銀兩顯示誠意, 哪能輕易入手, 他隻能按下激動的心情點頭不言。
薑曉雖說得頭頭是道,茶園成長狀況如何,收益能增幾成, 常園戶還是決定要靜心觀望一季。
在場幾位工匠正值壯年,都是在林木種植行當,摸爬滾打過的。
金尊玉貴的年輕小娘子,頂多是養養雞逗逗鵝, 對這香椿樹、板栗樹移植能有什麽研究,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可聽著常掌櫃和薑曉你一言我一語,經驗老到的常掌櫃竟服氣地頻頻點頭,幾位工匠皆是目瞪口呆。
“小娘子的要求精細到了四寸, 不好用眼睛估測。”常園戶扭頭喚身後體格健壯的工匠,“喬六,快去村裏熟識人家尋把木尺來。”
“不妨事, 我這裏有尺子。”說著, 薑曉取出一把紅木拔鏤折疊尺。
尺子按照大曆度量衡標準製作, 寸格分毫不差。
這是薑曉臨出門時,從木工坊順出來的。
陸珩除了下地勞作, 餘下時間喜歡呆在在木工坊擺弄小玩意, 木工坊飛速升級後, 係統中規中矩地獎勵了這把紅木尺。
整根紅尺大氣高貴, 以精巧的淺浮雕技法,多處刻有花角鹿、山楂樹等瑞獸植物。
看到薑曉遞過來紅木尺,常園戶瞠目結舌一瞬後,趕忙伸手小心接過去。
隨後他命匠人們,好生使用紅木尺測量行距,護好香椿樹已長出的嫩芽,不得有絲毫閃失。
“沒想到小娘子對小茶園如此上心,用的尺子都是上品。”常園戶不由稱讚道。
薑曉唇角微微勾起,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謬讚了,茶園種的茶既然要售賣,當然要做到最好。”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雖說財不外露更穩妥,但做生意更忌諱扣扣索索,盡顯寒酸之氣。
田莊雖原有上等水源肥田、中等瘠薄田、下等無水高田共計五百畝,對於普通莊戶人家來說,確實是筆大數目。
可要是想形成產業規模,實在是不夠看。
在囤積到更多合適田地,招攬到更多可靠勞動力前,田莊打造品牌走精品發展路線,最是討巧也更為實際。
自然經濟時代品牌內涵單一,依賴民眾人際傳播形成的口碑,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積少成多聚沙成塔,薑曉絕不放過可以提升口碑的機會!
薑曉心裏打著小算盤,視線卻不自覺凝固在香椿樹上。
俗話說“雨前香椿嫩如絲”,穀雨前采摘下來的香椿,枝子嫩葉子脆香氣足,最是美味有嚼頭。
枝繁葉茂的香椿樹已抽出了嫩芽,幼嫩鮮亮的紅色綠色褐色……在樹冠上堆疊,散發著獨特的誘人清香。
這東西和香菜一樣,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厭惡至極。
薑曉就很喜歡吃香椿,香椿拌豆腐、土雞蛋炒香椿、椒鹽炸椿魚……
尤其是燙一鍋油潑香椿辣子,紅紅的香椿辣子,盛半勺夾在剛蒸出鍋的白麵饅頭裏,那滋味簡直絕了,一口氣吃四個饃都不費勁。
得到常園戶“可少摘些”的示意後,薑曉從橫放在地上的香椿樹上,小心翼翼地薅了一籃子肥嫩的香椿芽。
好想吃,挪不動腳步。
“薑姐姐,我扣了些螞蚱,小雞仔可喜歡吃這個了。”木槿在勞作的工匠身邊晃悠了會,實在覺得枯燥乏味,就跑到一旁捉螞蚱去了。
自從田莊養了一群雞用來下蛋屯肉,薑曉的雪浪便被派去看管雞圈,護衛家財。
汗血馬絕塵在薑曉麵前很高冷,隻有在曠野奔馳時,才能提起它的興致。
沒有了小二哈不間斷奔跑跳躍的滾圓身影,薑曉獨自一人在家時,偌大的院子顯得有些冷清。
方嬸家的小雞崽已能離開母雞生存,薑曉便買了幾隻回來暫養在箱子裏。
毛絨絨的小球球湊在一處,唧唧啾啾很是熱鬧。
“小瑾又替薑姐姐省了不少米菜呢。”薑曉拍掉手上的土渣,站直了身子誇讚道。
二人正在笑談間,突然聽到其中兩位工匠吵嚷起來。
“喬六虧你還人高馬大,瞧那膽小的樣兒!這樣貌普通的小蛇又沒有毒,怕個什麽勁。”
出言嘲諷的漢子,大大咧咧地直接用手掐住蠕動的蛇,它吐著信子僵直地死了過去。
“四哥!我怕這東西又不是一兩日,你何苦為難兄弟?”被挖苦奚落的漢子,看著麵前被來回甩動的東西,黝黑的脖頸逐漸脹得通紅,麵上卻失了血色。
“我帶回去給你小兒子耍,小娃娃就喜歡鼓搗小蛇玩,可比你強多了。”被稱作四哥的壯實男子,將蛇又向不斷退後的喬六眼前,猛地一遞。
“我待會再拿出來給你看,你這毛病就不能慣著!”喬四郎這才嘟嘟囔囔,恨鐵不成鋼地把小東西塞進褡褳裏。
其他兩名工匠見怪不怪,對視一笑繼續幹手裏活計。
常園戶看到薑曉失了笑容,麵無表情地看向喬氏兄弟,趕忙上前打圓場,“小娘子莫怪,喬四經常在田間磨煉喬六的心智,不妨事的。”
不妨事?
薑曉很討厭這種打著為對方好的旗號,自以為是幫助別人消除本能恐懼的做法。
喬六被驚成那般模樣,還要擔心兄長隨時再把那東西掏出來,一直處於擔驚受怕的狀態,還能泰然自若地量準尺寸幹好手裏的活?
“可那喬六郎好可憐,人們恐懼的東西明明都不一樣,既然是兄弟幹嘛嚇唬他……謝大娘那麽厲害的人,偏偏就見不得大公雞,身子能抖得像篩糠。”木槿歎了口氣。
“我就好怕下雨天渾身長疙瘩那東西……說它的名字都覺得惡心,薑姐姐有沒有怕的?”木槿邊說著,邊忍不住搓搓胳膊。
薑曉湊近木槿小聲說道:“自然是有的,十二生肖亥豬和醜牛之間那東西,薑姐姐怕那個……圓耳朵。”
年幼時薑曉用鼠標玩歡樂連連看,聽到大人喚它鼠標,薑曉瞬間就不敢再玩了。
後來父母給薑曉買了好多鼠標,反複拆裝確定不是一個東西後,薑曉才慢慢敢碰電腦。
也多虧於此薑曉沒有沉迷網絡,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是標準的別人家的孩子。
人腦是在進化中逐層疊加的,由新哺乳類腦、古哺乳類腦還有爬蟲類腦組成。
它們的強弱,會影響到人的本能反應。
因為薑曉的古哺乳類腦弱,不懼怕蛇卻對鼠懷有恐懼。
而身強體壯的喬六有一個弱爬蟲類腦,小蛇哪怕無毒無害,本能的恐懼也能夠讓喬六頭皮發麻難捱不已。
薑曉調整好表情,款步走到喬氏兄弟近旁。
喬四郎雖是與泥土整日打交道,指甲卻很幹淨衣著也利索,是費心打理過的。
一般這種人怕的東西大概率相同,薑曉決定試試。
“我理解喬工匠想要幫助幼弟的心意,可想著兄長不知何時要掏出那東西,應該無法安心移樹了……呀!喬工匠腳邊怎麽有一隻死蟑螂!”
“蟑……哪裏!”本是得意洋洋的漢子,倒吸一口涼氣瞬間跳得老高,驚慌失措地環顧四周。
瞅到腳邊油綠的東西,喬四郎才舒了口氣,冷靜了下來,“這,這不是螳螂嗎?小娘子認錯了。”
看到喬四郎吃了癟,另兩名看戲幹活的工匠,俱是笑得肩膀顫顫。
薑曉聳聳肩,麵上滿是歉意,“是那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螳螂呀,我對村裏這些東西還分不太清楚,不小心嚇到喬工匠了。”
喬六郎這會也緩了過來,借這湊巧機會與兄長將心比心溝通一番。
而喬四郎麵紅耳赤,想到自己方才不體麵的反應,向兄弟保證以後不搞偷襲了。
“四哥說幺兒喜歡褡褳裏這東西,我也會努力的,幺兒肯定想讓爹爹陪他一起玩的。”喬六郎摸著後腦勺憨憨笑著,黝黑的麵容再次染上些許紅暈。
經過這個小插曲,茶園的林果樹移植,在薑曉的監工下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
春天本就是大樹移植的最優時間,因挖掘而損傷的大樹根係容易愈合再生,移種成活率是最高的。
雨後的太陽升起,在連綿山脈的上空鋪耀萬道金光,茶園也鍍上一層金色。
薑曉放下心來,難得悠閑地坐在大青石上,賞看鄉野美景,不緊不慢地摘撿竹籃裏的香椿芽。
不多時謝大娘捶著後腰,氣喘籲籲地尋到茶園,說是她家女婿帶著兩條狼狗,在牧場門口等著了。
薑曉叮囑好木槿監工,便帶著謝大娘去了牧場。
昨日見過的兩隻小狼狗,看到薑曉後眼睛閃閃發亮,正欲撲上來時被薑曉用眼神嗬斥住。
繼而兩隻狗小聲汪汪著,乖巧地蹲在門口,隻歡快地搖著小尾巴。
錢貨兩清後謝大娘與薑曉商量,說是女兒家也喂著雞,想讓女婿進院見識下薑曉養的雞。
鄉親們都傳薑曉家的蘆花雞養的好,單看羽毛都是油光水滑的。
“二位稍等。”薑曉領著兩隻狼狗進了牧場,她得先把雪浪看住,畢竟它是世人眼裏的狼崽。
木槿黑子等人不懼怕雪浪,不代表其他村民也能接受。
雖然農戶們養的狗,很少栓繩都是四處撒歡,但薑曉還是遵循養狗習慣,找村裏的孫鐵匠打了幾條狗鏈。
有血性的狼狗雖通人性,可若在街上四處遊**,難免讓人心憂。
孫鐵匠上了年紀,在縣城住不慣,便回村開了鐵匠鋪。
他雖手藝好,可泰康村作為大村也攏共不足百戶,沒那麽多家整日打新器具,頂多是磨個菜刀修補下大鍋。
孫鐵匠接到薑曉的訂單特別高興,因久違地能開爐鑄鐵,他費了力氣按薑曉要求,把鏈子打得精細漂亮又結實。
不過薑曉暫時不打算使用鏈子,在自家牧場拴住狗崽子們。
一則是它們還小都是聽話的,二則拴上鏈子行動不便影響看護牧場。
最重要的是牧場經過了翻新加固,隻要惡人不來進犯,在牧場裏狗兒們也不會給村民們添麻煩。
本在雄赳赳氣昂昂巡視雞群的雪浪,看到主人進來,它吐著紅潤的小舌頭,一路嗷嗚著衝薑曉狂奔而來。
“雪浪,這是你的小弟,以後要帶它們好好看家護院。”
雪浪聞言,收起了傻乎乎的舌頭,邁著小短腿繞著兩隻狼狗踱步一周,“嗷嗚!”
稍顯健壯的一隻立刻“汪”了一聲,它看另一隻趴蹄的兄弟不聲不響,毫不留情地抽了一尾巴。
那隻身量稍弱的小可憐,反應過來後晃晃腦袋,慢吞吞地“汪”了一聲。
隨後薑曉把謝大娘及女婿引進來,“謝大娘,你們可以隨便看看。”
牧場的蘆花雞養得好,除去品種優良不可學習外,科學的養殖環境還是可以借鑒的。
薑曉考慮過讓母雞受精孵蛋擴大規模,可係統商店售賣的蘆花雞,就像雜交水稻三係中的不育水稻,根本無法留種繁殖下一代。
隻能通過攢積分,兌換更多的蘆花雞。
謝大娘是個愛熱鬧的,今日第一次進到薑曉家的牧場,卻隻在雞圈外圍晃悠,並不靠近去看。
“讓我這笨女婿,沾沾小娘子家的靈氣就好,大娘就不近瞧了。”
薑曉想到木槿說大娘素來怕公雞,便也不好熱情強邀。
三人說話間,突然聽到狼狗狂吠。
順著犬吠的方向望去,薑曉發現一隻黃鼠狼,拖著黃撲撲的長尾巴,在蜿蜒的樹枝間四處逃竄。
而兩隻小狼狗,嘶吼著正在拚命地攻擊偷雞賊。
謝大娘的女婿從地上拾起根木棍,正要躡手躡腳地上前敲那黃鼠狼。
本乖乖呆在薑曉身側的雪浪,衝著兩隻狼狗急促地嗷了一聲,兩隻狼狗甩甩尾巴,一前一後氣定神閑地離開了樹下。
樹上的黃鼠狼借機一躍而下,卻被殺了回馬槍的狼狗咬住脖子。
黃鼠狼“呼哧呼哧”直喘粗氣,癱在地上動彈不得,沒兩下就咽氣了。
這一套配合殺得漂亮,毫不拖泥帶水,薑曉隻想鼓掌喝彩。
她養了三隻心機狗呢。
“小娘子能否將這黃鼠狼賣給我?”謝大娘女婿有些遺憾地問道。
他本想出手擊殺賣個人情,直接把黃鼠狼帶走。
可還未來得及出手,電光火石間這黃鼠狼便已喪命,真沒想到他家賣出的狼狗,竟如此爭氣。
黃鼠狼的毛皮濃密順滑最是值錢,單是茂密挺拔的尾毛,就可以賣給墨齋製作毛筆。
縣城的藥鋪還收黃鼠狼當成藥材,將其研成粉末據說能治療雜症。
……簡直渾身是寶。
薑曉對於帶鼠字的東西,都沒什麽太多好感,正憂心怎麽處理這血淋淋的東西。
雖說黃鼠狼是老鼠天敵,可它還來跑到雞圈偷雞吃。
那可是白花花的積分!這讓薑曉不能忍。
看到男子一臉興奮地要買,薑曉便順個人情小賺了一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