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滿場嘩然。

聽聞萬星樓少主被親姐喬落斬斷一臂,而少主因療傷半退隱江湖。

難道還有不為人知的內情?

萬星樓主覺察薑亦柔話中有話,當即起身瞪了喬落一眼:“望薑女俠據實道來。”

他於東海觀星剛回到中原, 便聽人議論喬落不顧親緣,斬萬星樓少主一臂。

隨後又被弟子稟報, 全派上下遍尋少主不得。

雖疼惜孩子焦慮萬分, 樓主明白喬落揮劍斬臂定有理由,但絕不會坐視親弟殞命。

畢竟樓主收養.孩子時,對喬落有過承諾, 保證她對親弟享有管教之權。

礙於百花穀勢力,樓主對喬落舉動並未多言,可如今知道兒子竟被薑曉所害,他哪裏還坐得住?

萬星樓主反應正中薑亦柔下懷。

她本擔心樓主礙於薑曉威勢不願質疑, 如此一來底氣頓足三分。

“少主歸隱不過是薑曉放出的煙霧彈,以薑曉素來手段或已將少主虐殺。”

薑亦柔強忍悲痛的模樣,令萬星樓主大驚失色,“我兒與薑莊主無冤無仇, 此言何意?”

“請容亦柔一一道來,諸豪傑對蒙麵妖女尚有印象吧?”

薑亦柔屈膝行了一禮,轉而怒目薑曉, “薑曉你敢指天發誓, 說你不是那蛇蠍心腸的蒙麵妖女嗎?!”

讓大曆百姓聞之色變的妖女, 在場諸人自然知道。

藥王穀秦鶴軒正是借除去妖女的義舉,在江湖嶄露頭角。

可這妖女竟是如今的風雲人物薑曉?

薑曉感受到周遭火辣辣的視線, 拍掉手上的瓜子殼殘屑, “在下不才確實蒙麵混過江湖, 但蛇蠍心腸我是不認的, 不如你多給大家講講?”

“你不甘心秦哥哥退婚,他救一人你便毒人全家,他捉住匪寇你便助紂為虐……你若心中無愧就把這五年行蹤道來,讓眾豪傑評議!”

“討要莊主行蹤?你好大的臉。”陳四虎不顧旁人拉扯,怒斥道:“萬星少主與莊主素不相識,刺殺莊主借的便是替你抱不平的名號,你這毫不知情的嘴臉做給誰看?”

薑曉示意陳四虎稍安勿躁,“這麽快就忘記薑懷山的罪己書了?薑家罪惡昭彰,你竟沒考慮過罪己書殘缺部分寫了更隱秘的東西嗎?”

欣賞完薑亦柔呼吸急促的神色變幻,薑曉取出張殘紙展示,“多虧我特意撕下這塊,沒曾想真有知情人以此向我發難。”

清楚羅列薑懷山針對蒙麵妖女所施惡行,隻為全盤構陷蒙麵妖女。

被妖女罪行戕害到的相關江湖人,這才改變事不關己態度,“薑莊主莫怪,很難不懷疑是你為擺脫妖女罪行,自導自演罪己書一事。”

薑曉不急不躁,“且不說以往礙於薑家權威的受害者,在罪己書現世後紛紛指認薑家,連受薑懷山指使的手下人我俱已錄了口供,諸位盡可查閱。”

既知人心險惡,她怎麽可能給別人構陷她的機會。

“是你逼父親寫下了罪己書?!”薑亦柔終於回過神,尖聲道。

薑曉坦然,“是啊,在場各位難道沒想到嗎?殺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薑懷山設計奪我毒陣圖在先,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薑曉毫不遮掩毒陣圖在手的態度,讓在場覬覦毒陣圖的人不由感到膽寒。

這薑曉實力有多強悍,才敢公然承認啊?

對於毒陣圖消息不少人心懷鬼胎,但薑曉並不在乎,隻追問薑亦柔:

“倒是你要解釋下,我遭刺殺時反擊雖是常事,但為何眾人不知喬女俠何故斬臂,你卻能聯想到與我有關?少主莫不是你安排來的?”

萬星樓主作為老狐狸,已全然明白兒子刺殺薑曉在先被砍在後,立馬調轉矛頭,“我兒心善從不濫殺無辜,定是你薑亦柔從中作梗,速速招來別逼我動手!”

不待薑亦柔作答,寒雪宮蕭月瑤發力,“秦少穀主不正是借蒙麵妖女大案,在江湖嶄獲得青霜劍美名嗎?作為薑亦柔藍顏,少穀主對於踩我前輩上位一事作何解釋?”

在薑亦柔對薑曉發難時,一直做鵪鶉狀的秦鶴軒吞吐道:“我……”

“罷了亦柔。”很少開口的藥王穀主秦巒長歎一聲,“原以為你本性良善,卻不料如此蛇蠍心腸,不僅構陷薑莊主妖女行徑,還借少主挑撥薑莊主與萬星樓關係,你且看這是誰?”

穀主秦巒身側人被摘掉鬥笠,露出真容來。

秦巒:“此前薑亦柔帶少主回穀救治,少主痊愈後離開藥王穀,可不久前薑亦柔又帶斷臂少主求救,得救後她又藏匿少主……我雖不知前因後果,為防萬一特尋到少主帶他前來。”

“我的孩兒!”萬星樓主失聲喚道,“秦穀主你我情同手足,為何不告知我孩兒行蹤,反替薑亦柔遮掩?!”

秦巒歎息:“我是你的至交好友,少主兩次受了重傷,我怕你老來得子承受不住,想待令郎痊愈再送他回去也免叫你傷心,誰曾想薑亦柔心思歹毒竟利用少主至此。”

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秦巒,對著薑亦柔滿目悲愴之色,“難怪妖女作惡消息都是你第一時間通知鶴軒,原是你央父親自導自演的吧?可憐鶴軒俠義之心竟被你如此利用……還敢慫恿萬星少主對薑莊主下手,鶴軒是也不是?”

秦鶴軒深吸口氣:“樁樁件件,徒兒毫不知情。”

薑亦柔聲音尖銳,“是穀主說鶴軒出身藥王穀,行俠仗義之途艱難,讓我想辦法的!”

藥王穀師徒二人此番做派,薑亦柔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坐實薑曉妖女身份本順理成章,誰曾想爆出的罪己詔將薑曉摘得幹淨。

薑亦柔自幼要風得風,從未想過事情會有失敗的可能。

此前穀主明知少主藏身之所卻故作不知,薑亦柔以為這是對她的袒護之舉,不曾想這竟是穀主留的退路。

穀主甩掉她就是一石二鳥!

不僅嫁禍蒙麵妖女的事,全成了她和父親的陰險惡毒,就連唆使萬星少主刺殺之事,也成了她一人之責。

萬星樓感念藥王穀救子情分,而樓內多次窺探薑曉之事紙包不住火,萬星樓得罪薑曉就是得罪大半個武林,此後萬星樓隻會對藥王穀更加俯首帖耳。

在眾人注視下的秦巒,氣得胡子直抖,“我是讓你多陪伴多體諒鶴軒!而你隻想到了害人的法子?!因鶴軒的原因,你也算喚我一聲師父,不曾想我白白教你一場,竟將你教成這般模樣……我也護不住你了。”

聲嘶力竭的薑亦柔拿不出證據指認秦巒,注定一切都是她自導自演。

自古成王敗寇,藥王穀治病救人結下大半江湖善緣,沒人會為了一無所有的薑亦柔,站出來質問藥王穀。

秦鶴軒被穀主眼神施加壓力,低下頭補刀,“徒兒識人不清,被薑亦柔蒙蔽。但我確實因薑懷山父女構陷薑莊主為妖女一事獲益,我自願領罰回穀閉關悔過。”

薑亦柔:“秦哥哥!你是為了薑曉那個女人拋棄我嗎?我為你付出了一切!”

薑曉搖頭,執迷不悟。

既然秦鶴軒當初能放棄未婚妻,今日自然也能為前途放棄薑亦柔。

倒是這藥王穀主心機深沉,不容小覷。

這是薑曉初次接觸秦巒,果真做事滴水不漏。壞事都被別人做了,他倒是不染俗塵格外高潔。

結合薑曉此前對藥王穀的多番懷疑,藥王穀主秦巒極可能就是天澤城城主。

薑曉決定靜觀其變,利益當頭他不可能一直穩如泰山,自漏馬腳隻是時間問題。

當薑亦柔喊道:“萬星樓少主並非全因我慫恿,樓內數次窺探薑園早有此意,我不過是……”

不待她繼續拉扯,萬星樓主一拍桌案,“武林大會本一團和氣,你就是萬般禍事之因!害我孩兒險丟性命不夠還要構陷於他?!”

萬星弟子得令襲向薑亦柔,好在她雖武功不佳卻輕功上等,否則也無法從陳四虎手中救走萬星少主。

薑亦柔大驚:“秦哥哥救我!”

秦鶴軒手撫劍鞘想要出手,萬星樓主卻輕撚長髯:“薑家同萬星樓的恩怨,在場各位就不要插手了吧。”

與薑亦柔最親近的秦鶴軒尚不出手,其他人事不關己更無意插手,樂見惡人受懲。

“住手。”薑曉冷冷開口。

薑亦柔確實該死,她心思惡毒害了無數性命,與其父一道害得原主慘死山莊。

但這不僅是薑亦柔一人之責,隻不過其他人摘得幹淨罷了。

道貌岸然的萬星樓和藥王穀,都沒有資格結果薑亦柔,他們隻配一起被審判。

得薑曉示意,李大牛一躍而出,擊退萬星弟子淩厲劍勢。

薑亦柔頭發散亂,笑聲淒厲:“薑曉,不需要你可憐我!”

趁諸人放鬆精神,她猛地向藥王穀主秦巒襲去,“偽君子!”

不勞秦巒動手,半死不活的秦鶴軒利劍出鞘,毫不猶豫結果了薑亦柔。

電光火石。

薑亦柔血濺三尺的瞬間,薑曉閉上了眼睛。

武林盟負責處理打架鬥毆的人員,很快把薑亦柔抬了下去。

不待藥王穀座次血跡被清理幹淨,千機門席位上發出老者低啞陰冷的聲音。

“千機門長老堂礙於威勢不敢反對薑曉持劍,但老朽身為武林一員心係天下安危,絕不允許心思歹毒之人染指居魂劍。”

眾人舉目看去,正是千機門三長老。

“薑曉剛親口承認身懷毒陣圖,若她能以毒入醫心懷蒼生倒也罷,可你們看看她都做了什麽?這可是她的同門啊。”

三長老說罷,指揮弟子推出一枯坐輪椅的青年。

“這不是千機門汪林嗎,許久不見他怎麽這副淒慘模樣。”

“看樣子是薑曉毒害了同門。”

“三長老,到底發生了什麽?在下雖力薄但絕不向惡勢力低頭!”

……

三長老悲切地擺擺手,示意輪椅上的汪林不要害怕。

汪林挺直身子,“薑曉本千機門弟子卻無故消失數年,我在永定城永嘉客棧認出她後,就去問她為何遲遲不回師門效力……誰料她心思難測竟對我下劇毒!”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想來與毒術常年打交道,自是心思陰暗滋生心魔難以自持。”

“毒藥酷烈求助藥王穀也無用,如今我股骨全部壞死,已無站立行走可能,與武林利益糾葛再無關係……隻盼武林豪傑能救救薑曉,勸她迷途知返不要再害更多人了。”

一番慷慨悲壯的話,刺激了在場部分人的神經。

“若汪林說得都是真的,難保薑曉日後不會成為喜怒無常的大魔頭。”

“剛才薑曉承認設計薑懷山,我就聽不下去了,對於養父尚且如此毒害同門還算什麽?!那可是她的養父,她不僅不盡孝道還下毒設計他,就活該被萬人唾罵。”

薑曉先不反駁汪林的話,而是對少林方丈行了一禮,“剛共情薑懷山的是江洞主吧?方丈您可要好好記下來,待江洞主身隕後一定要拉去少林寺火化,這得燒出多少舍利子啊。”

“哈哈說得好。”一襲火紅衣裙的女子媚聲笑道,完全無視江洞主鐵青的麵色,“不愧是我們夫……”

“林堂主!”薑曉本想聽琉焰教林瀟瀟多損幾句,但她話鋒明顯不對。

剛是要喊她夫人吧?絕對是。

林瀟瀟被薑曉一瞪,稍收斂了張狂姿態,“不愧是我們富可敵國的薑莊主,說話就是招人疼,我看不慣汪林顛倒黑白必須要說幾句。”

林瀟瀟寥寥數語,便將汪林為探尋毒陣圖偷襲薑曉卻被反製,以師門之名立誓絕不糾纏一事說得明白。

三長老嗤笑一聲:“武林大事,何時輪得上琉焰教這等魔教插話了?”

林瀟瀟生怕薑曉嫌棄琉焰教眾身份,教主可是反複叮囑她助薑曉掃除障礙的,“琉焰教是正是魔,也是你能評判的?!”

薑曉自從知道琉焰教背負罵名,為大曆所作的一切後很心疼琉焰教眾,“同門為私利殺我,林堂主萍水相逢卻出手救我,何為正何為邪?”

三長老:“你是站在琉焰教這邊了?”

薑曉心平氣和,“是又如何?你又能奈我何。”

本來有些失落的林瀟瀟精神一振,她染了鮮豔赤色丹寇的玉手遙遙一點:

“幸好早知三長老不做人,我還找了證人。”

遠處坐席間有女子站起身,姿容出眾卻是沒有功夫傍身的普通婦人。

三長老本有些緊張,但看到來人身段後極為不屑,“區區百姓怎能插手武林大事?”

女子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我乃孤山大俠遺孀林氏,時隔久遠諸位許記不清我容貌,但這玉鐲是七年前論劍大會的魁首獎勵,在座各位還有印象吧?”

此女子是薑曉在永定城客棧,從柳成小弟陳二手中救下的林氏。

她那日正因容貌和鐲子被無賴陳二覬覦,求援於薑曉才擺脫困局,隻是在之後因被人以女兒安危脅迫,不得已反咬薑曉一口。

如此趨利避害之人,今日竟願意出麵作證,倒讓薑曉刮目相看。

林氏質問三長老,“當年天澤城圍攻鐵掌幫,我夫君應援後不幸身亡,餘下我和腹中孩兒,我的話可以做數嗎?”

薑曉身旁的李大牛呼吸沉重,卻礙於山莊身份無法聲援林氏。

人走茶涼是世界法則,幸好不是所有人都是那等忘恩負義之輩,接連有人支持道:“林嫂子這是哪裏的話,嫂子說的話我們自然是信的。”

“就是,嫂子您放心說就好。”

林氏沒有內力傍身,隻能竭力抬高聲音讓全場都能聽到,與林瀟瀟說得不差分毫。

她想想又補充一句,“林堂主當時還說,汪林為了得到師門秘籍給同門師叔下毒,還是琉焰教教主救了那可憐師叔。”

林氏的話逼得汪林想要鑽進地縫,他隻得發揮病患優勢渾身顫抖,似要暈過去。

這行動卻引起林氏注意,“薑莊主當時給了汪林解藥,他當即也行動自如,是不是之後中了別的毒來碰瓷莊主啊?”

“假仁假義!你們掰指頭數數,偷襲薑曉的有哪個落得好下場?!”汪林頓時也不想暈了,氣急敗壞道:“即便我求助秦鶴軒診斷,連吃數日苦藥但最終還是藥石無醫!”

薑曉做出驚訝狀,“看來承認偷襲我啦?”

她很滿意看到汪林驚恐地捂住嘴,“我明明已替你解毒,隻是沒給透骨丹讓你小有不適以作懲戒,可你竟能把自己搞到殘廢,哪怕你去藏書閣翻兩本醫書也不止於此。”

“人呐,還是要多讀書。”

汪林氣急攻心,“哇”地嘔出一口血。

“秦少穀主,請容我多問兩句。”一直未插手的青山派顧大娘突然發問,倒是出乎薑曉意料。

青山派同薑曉、藥王穀兩家交好,在先前紛爭中不好站在哪方。

閉口不言本是最好的,雖不好占便宜但也絕不會吃虧。

“都言你妙手回春,對普通醫館棘手的墨汁鬼傘,在你手裏不算什麽奇毒吧?竟能診治到讓病患殘廢?”

薑亦柔死後神思恍惚的秦鶴軒,突然被點名訥訥開口:“不是……”

是我師父讓我這樣診治的。

卻猛地被穀主秦巒狠扇一巴掌,“你本勤思好學沒有一日疏於修行,自從有了薑亦柔便被其美色所惑,如今竟誤診病患?我真是沒臉見人了。”

藥王穀眾弟子紛紛為秦鶴軒求饒。

場麵一度混亂非常。

“莊主不覺得這醫術有失水準嗎?”李大牛趁機壓低聲音,和薑曉說悄悄話。

“二郎毒發那日與秦鶴軒同席,毒發時積食之症都未引起秦鶴軒注意,如今又把汪林治到殘廢,若非有林大嫂作證,莊主真的很難擺脫同門指認。”

薑曉:“藥王穀以醫術立身百年,隻能是故意為之,指認蒙麵妖女、逼萬星樓站隊、搬出受害同門,藥王穀這是先以禮損我名聲。”

“區區藥王穀,以禮相逼不成,難道還能兵刃相見?”李大牛攥緊手中兵器。

薑曉冷眼旁觀藥王穀的鬧劇,“當初既能滅掉鐵掌幫,今日就有欲望滅掉下一個。”

“莊主是說這藥王穀,就是天澤城背後勢力?!”

不待李大牛從震驚中回過神,一白衣男子大搖大擺進了演武場,身姿翩然落到高台人少處。

聲音不高卻讓全場聽得清楚,“哎呀,我這來的好像不太巧,又好像還算巧。”

“汪林這種小嘍嘍的瓜太小,我給諸位帶了個大瓜一起吃啊……哦吃瓜就是看熱鬧聽八卦,我也是剛學的。”

這一番社牛發言不用細思,薑曉都知道是神偷宋淼,即便他易容變換千萬種容顏。

“千機門三長老德高望重,卻費盡心思偷取三大門派密室鑰匙,又交給神偷盜劍,才惹得今日諸位興師動眾……對了還耽誤薑莊主做生意,這又該如何評判?”

末了,宋淼還衝薑曉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