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何必當初(1/3)
“師父?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五公主所在的宮城是皇城最北部的位置,自然也是受到影響最小的地方。
但外頭接二連三的**還是將這位公主從睡夢中喚醒。出門的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庭院中央的天山道人。
“誒,當年我為了規勸你父皇放棄賭運之法,選擇遠走塞外。沒想到他最後用上千人的性命逼迫白雲觀主與其師妹長虹就範。還是用了這項禁忌之術。如今天命歸位,諸術反噬,群狼噬虎已成。”
天山道人起身,縈繞著身體周圍的清氣**盡了所有意圖接近其三丈以內的濁氣。
“白雲以死殉道,長虹問天而竭。即使如此劫數依舊未能盡,僅憑那四位還未能修得羅漢金身的高僧恐怕無法鎮壓宮內諸番邪魅。”
“師父,你說過不再過問中原之事。今夜的事,你是否早有預料,所以才會選在這個日子,一反常態選擇返京。”五公主何等聰慧,一下就明白其中的關竅。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唉,他於我不仁,我卻不能於蒼生不義。這天下從來都不是你們李氏一人的天下。你身上有一物頗為神異,可保你平安。我要入宮再見一次你父皇,我與他還有三問未盡。”
白雲目光掃了一眼五公主掛在腰間的桃符後,選擇離開了庭院,搖搖晃晃,口中則念著一句不明意義的詩號,消失宮牆之中。
“我本山中人,濁世一浮塵。逍遙難為本,因果糊塗分。何處功名問,寸指斷蒼生。”
“國師大人!你這又是何苦呢?”四大神僧之首的了空上前將垂垂老矣的國師扶起。國師嘴角流出一絲烏黑的血跡。
身上原本那種飄然的氣勢消失不見,那種感覺就好似天上的真仙一瞬間謫落凡塵,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行將就木的氣息。
“你們不明白,不明白。”國師顫顫巍巍的一步步走下祭壇,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這位守護了中原二十年,如同神明一般的人物如今已經成為了徹底的凡人。
國師每走一步,她的氣息都在衰弱著,身形也變得越來越佝僂。但是她卻露出了解脫的笑容:
“這就是天人五衰麽?師兄你的猜測果然沒錯,仙並非一切的終極,也有窮盡。修道者修的不該是仙,而是道。師兄,我終於看見了你的背影,可以,去見你了。”
“長虹道人。”一聲仿若在
耳邊低吟的呼聲將國師從彌留之際拉了回來,她用疲憊的神情看向了來者,正是天山道人。
“王真君,你終於肯出現了麽?”國師似乎對天山道人並不陌生,但是已經處於生命彌留之際的她,並沒有太大的心緒起伏。
“真是抱歉,我離開中原這二十年,卻是苦了你們師兄妹。”天山道人對於這二人是心懷愧疚的,若不是他當年拋下國師之責獨自出關。當今天子也就不會找上白雲觀。
也許如今二人的生命軌跡就會是另一番景象了吧。當年的白雲道人可是號稱五百年來修道第一人,有望成就人間紅塵真仙。
“真君無須自責,是我師兄妹二人當年修行未夠,看不透這濁世紅塵,才會卷入其中。落得這個下場,怨不得他人。”國師顯得十分平靜,並沒有表示出對命運不公的不滿。
“不管怎麽說,站在此地的人,本該是我。如今卻是你,這份因果糊塗賬,誰也說不清楚。你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讓貧道略盡綿薄之力。也算對當年之事的彌補。”
兩人因果纏繞,天山道人為求念頭通達,必須與其了斷。為對方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顯然是再簡單不過的方法。
“真君若是有心,請為我與師兄在天山挑個好地方,建個衣冠塚吧。師兄生前一直想去天山,卻一直未能成行,這也算了卻我與他的一樁心願。”
國師並沒有因為天山道人想要了斷因果而提什麽苛刻的要求。
“大善,貧道回天山後必定為二位立碑建祠。”天山道人說著,眼睛卻看向了紫宸殿之內:“在這之前,貧道得先與陛下一會。二十年前的那三問,如今也到了詢問答案的時候了。”
“長安,長安,長盛久安。沒想到這裏會是我的埋骨之地。”
也許是乏了,國師放棄了站立的姿勢,選擇了盤坐在地。
“千古第一明君,千古第一昏帝,有時隻在一念之間。此話也就隻有真君你當年敢在意氣紛發的陛下麵前說出了。但願真君你此行能夠得到想要的答案。在下,先行一步了……”
說完這句,國師便緩緩合上了雙眼。
“朝聞道夕死足矣,天下間也隻有你和你的師兄才是真正的道士,其他人,不過苟活而已……”天山道人目送著國師漸漸化作金塵,隨風揚灑。
而後轉身向著宮殿處走去,聚集在紫宸殿外的宮人與侍衛足足有
上萬人,卻沒有一人注意到這位老道士的存在。
天山道人如入無人之境般來到了殿內,一眼便看見了高坐於正堂之上的那位九五之尊。大殿內除了二人以外空無一人,顯得十分空落。
與旁人的視若無睹不同,這位九五之尊,似乎一開始就預料到了對方的到來,在天山道人進入紫宸殿的一瞬間就將目光看向了他的雙眼,眼中流露著莫名的光彩。
“自從渾天監上報之後,孤就明白你為何會為區區一個樓蘭而願意折返中原。孤一直在等你,卻沒想到你這麽久才過來。”被稱作一代聖皇的人,此刻卻如同一位孤獨的老者。
“陛下可還記得,貧道離去前留下的三問?”天山道人說道。
“怎麽可能忘記。這二十年來,孤無時無刻不在思索你留下的問題。何謂蒼生?何為百姓?何以王者?”
皇帝的眼神有些疲態,作為朝廷國運的最終承載者,這場劫難,他才是最大的受衝擊者。即使多年前便準備的諸番手段盡數用上,依舊低估了反噬的破壞力。
此刻天山道人身上散發而出的清氣,正悄無聲息的幫助著皇帝一點點理除那些已經侵蝕入骨的濁氣之精。
“昨日前塵,皆如過眼雲煙,不入法度。今日貧道前來,不為這三問,隻求一句。陛下可曾悔否?”
天山道人一路而來,對天機的窺視,知道的越多,越明白昔年自己留下的惡因,如今種出何等的惡果。於是放棄了最初的想法,轉而問起了這一句。
“……孤,此生,無悔矣。”皇帝說完這句話,原本蟄伏的龍脈與殘存的國運再次隱隱浮現,雖然之餘一絲,卻將殿內為數不多的濁氣死死壓製住。
“貧道明白了。當年若非我複原截龍脈之術,便不會有今日種種。今日,就讓我為朝廷,做最後一件事吧。”天山道人說完便轉身準備離去,此刻皇帝身上的濁氣也被清氣清理得一幹二淨。
“王呂,孤還有多少時間?”
“不過三五載,中原三十年明主不出,則社稷傾覆。五十年不遇,則天下凋敝。”天山道人消失在宮殿之內,隻餘下一句虛幻的言語。
“這便是代價麽?”皇帝低吟著,最後笑道:“即使如此,孤也不悔,天命有數,而我李季自詡千古一帝,又豈能受其所束。三十年征戰南北,四十載討伐東西,又有十年繁華盛景,此生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