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如在夢裏都做了些什麽事?

也不算說謊,真是學習。

一踏進這個熟悉的世界,桑如就被告知一模迫在眉睫。

她許久沒考過試了,怕拖了自己的後腿,好勝心也不允許自己落後於周停棹,總之她越發專注地投身學海了。

跟某人建立良好的關係是要緊事,考試更是,目前來說,暫時還是得把學業的優先級往前排一排。

書架間的那十幾分鍾裏,周停棹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他們之間沉默地暗湧,在那之後卻並沒有人挑開明說。他表麵上與她繼續平靜地相處,心裏卻惴惴不安地等待她下一步的宣判。

可桑如沒再有什麽舉動,頂多跟前些天一樣,偶爾對他隔靴搔癢似的撩撥一下,撩完就跑。

跑去做什麽了呢?

做題。

不能說她做得不對,周停棹也隻好更賣力地投身題海。

學校擔心考生的心理狀態,一模前統一組織了心理課,並不是在教室裏進行,而是全班共同去了心理輔導中心。

高一和高二的時候大家隻聽說有這麽個地方,隻有少部分壓力大的同學才會主動去。到了高三,大多數人才見到了心理輔導中心的廬山真麵目。

他們排著隊進去,先是參觀了一圈傾談室、放鬆室、宣泄室、沙盤室等,最後又回到活動室,在老師的組織下分成兩排站好。

“現在,請第一排的同學向後轉。”

空曠的活動室裏傳來陣陣疑惑的聲音,桑如記得自己從前也來過,具體上了什麽內容的課卻不怎麽記得了,隻能跟著老師的指令向後轉。

於是,她就跟周停棹突然變成了麵對麵—他們來時的隊伍是按座位排的。

大家都不明所以,直到老師說:“都站好了吧?那麽現在,請大家認準你對麵的那位同學,你們或許已經很熟悉了,但其實也可能不那麽熟悉。我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兩兩相對的同學為一組,互相觀察對方的麵部一分鍾,其間不可以分心看別的地方。”

話音剛落,四周頓時此起彼伏地響起一片“啊”的慘叫聲。

別說是女孩子了,不少男生也都變得忸怩起來—這個要求,著實讓一向隻被規訓著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青春期學生有些不好意思。

連周停棹都覺得詫異,臉上瞬間添了幾分薄紅。

桑如也沒想到會是這種任務,但她心態上畢竟已經高出在場各位小年輕幾個等級了,一點也不慫,反而因為看到周停棹的反應,讓她覺得更有意思了。

“同學們不用不好意思,這隻是一項很常見的,能拉近大家之間距離的活動。”老師解釋道。

“報告!”

大家齊刷刷看過去。

有個男生高舉著手,問:“能不能申請換一個搭檔?”

“有什麽困難嗎?”

“我跟她從小一條褲子穿到大的,很難不對這張臉厭倦。”

對麵踹過來一腳,嫌棄地喊道:“滾!我也不稀罕看你那張臉!”

宋習燁踹完也舉起手來,吐槽道:“老師,我也申請換!最起碼得長得像周停棹那樣的吧,至少不會對眼睛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周停棹無故躺槍,眾人看熱鬧的目光又都聚到了他身上。

這時有人說了一句:“那讓齊瀚跟桑如一組不就好了!”

齊瀚就是最開始舉手的那個男生。

老師無奈地笑了笑,回道:“別鬧了啊,別的同學也不一定答應換呢。”

桑如的目光跟著大多數人聚焦到剛剛引起騷亂的那兩個同學身上,男生在所有人裏帥得打眼,女生現在雖然背對著桑如,但桑如覺得這孩子就算是背影也太好看了,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她跟周停棹倒是沒說同意還是不同意,老師剛想揭過這一茬,就有人起哄:“周停棹,救救宋習燁吧!”

桑如正看戲呢,就碰上了他的視線。她微微偏頭笑了笑,並沒有要解圍的打算。

這時,旁邊傳來一聲:“齊瀚你臉紅什麽?”

被點到名的人惱羞成怒地回道:“滾!”

這個反應很容易讓吃瓜群眾上頭,其餘的人抻著脖子一會兒瞅瞅齊瀚,一會兒又瞅瞅桑如,卻見後者壓根沒什麽反應,似乎沒有被間接打趣了的自覺。

老師還在場,他們也不敢大聲喧嘩,在一片嘟囔聲裏,眾人忽然聽見周停棹說:“不換。”

雖然接觸過後就會發現周停棹脾氣挺好,但他平時一向是很嚴肅的,因此這句話的口吻公事公辦,倒也符合其他人對他的印象,眾人笑笑也就過了。

活動回到正軌,桑如無意間瞥見薛璐投過來的那道欲言又止的目光,似乎想換搭檔的不止齊瀚和宋習燁。

在聽到老師“開始”的一聲令下之後,桑如回過心神,按照規則抬頭去看周停棹的臉。

周停棹的臉色比出現插曲前冷多了,原先的局促也淡了幾分,不知怎麽的,他斂了斂眸,才重新看向她。

桑如唇角揚起來,以隻有他能聽見的音量說:“我也不換。”

周停棹一愣,桑如卻已經聽從指令,目光一寸一寸地開始描摹他的五官。

嗯,雙眼皮明顯,相比之下左眼有略微的內雙。趁他眨眼的時候桑如才發現,他右邊眼皮上有顆淡淡的小痣。他的瞳孔是棕色的,偏淡一些,桑如不自覺地朝那兒多盯了會兒,於是在其中發現了自己的倒影。

她收了收心神,發覺周停棹似乎不大自在地把肩膀往後縮了幾分。

什麽意思?

不讓看?

桑如皺了皺眉,眼神裏帶著疑惑。

周停棹的身體頓了頓,肩膀微微地動了一下,然後回到原位。

桑如還算滿意地微抬眉,目光慢慢地往下滑—不得不說,周停棹的皮膚是真好啊。

很多高中男生正值青春期,皮膚問題層出不窮,周停棹的臉卻很幹淨,毛孔很小,沒什麽閉口、痘痘,近看還能捕捉到臉頰上細細的絨毛,平白地給這張帥臉添了幾分親近感。

至於嘴唇—

桑如看到這裏時,隻覺得他似乎更不自在了。

周停棹抿了抿唇,再放鬆時唇色變深了些,看起來,很好……

腦子裏閃過了一個字,桑如打了一個激靈,連忙把那念頭趕出了腦海。再然後,她看周停棹的眼神多少也帶點心虛了。

一分鍾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尤其在這種很容易尷尬的場景下,便仿佛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因而當老師一說“時間到”,每個人立馬如釋重負地移開視線。

老師的語氣很像哄幼兒園小孩:“好了,讓大家互相觀察了一分鍾,大家有沒有非常清晰地記住了對麵同學的特征呢?”

“有”和“沒有”的應聲亂糟糟地混成一片響起來,其中忽而突兀地出現一句:“他痘印還沒消幹淨呢。”

“閉嘴吧你!”

這就像打開了吐槽的開關,兩個男生一組的同學都打開了話匣子,互相吐槽;兩位女生一組或是男女一組的則安靜許多,大多是在看他們的熱鬧,鬧哄哄地笑成一團。

老師及時阻止了這群皮猴子,試圖把進度拉回來。

“現在需要大家回答一個問題:‘你對對方臉上最滿意的一個部位是什麽?’”老師說,“每個人都要想好,然後告訴對麵的同學。”

桑如背對著老師,聽到這話,立時陷入了選擇困難的境地。

美女的煩惱就是這樣。

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好是該寵幸他的眼睛、鼻子,還是其他哪裏,桑如索性主動出擊:“你覺得你哪裏最好看?”

周停棹:“眉毛?”

桑如抬眼一瞧,一雙眉走勢淩厲,濃淡相宜,是不錯。她觀察了會兒,若有所思地說:“回頭我給你修修眉毛,應該更好看。”

“修眉毛?”

桑如解釋道:“就是把邊上多餘的雜毛除掉。”

周停棹“哦”了聲,反問:“你呢?”

結合自身經曆,似乎自己說是哪裏,對方就會下意識去看哪裏。

既然如此,桑如想了想,說:“嘴巴。”

果不其然,周停棹看了過來,但很快移開了視線。

看的人比被看的人還不自在……

看大家說得差不多了,老師又下了新的指令:“現在再想一想,你覺得對方最好看的部位是哪裏,我隨機抽一些同學來回答。”

得知要當眾回答,不少人麵有難色,桑如壓低聲音問周停棹:“你想好了吧?”

周停棹的目光自然地從她的眉眼緩緩移到下巴,又移了回去:“嗯。”

有如抽獎的點名,在最後輪到桑如和周停棹這一組。

“女同學先回答吧。”

桑如早就考慮好了,說:“眼睫毛,我覺得他的眼睫毛最好看。”

老師正站在她旁邊,做了個手勢,輕聲示意:“具體是因為……”

桑如笑了笑,這笑容,用課後曆晨霏跟她形容的詞來形容就是—慈愛。

“他眼睫毛很長啊,還很密,很漂亮。”

其餘人:“漂亮?哈哈哈哈哈!”

桑如連忙解釋說:“漂亮不隻能形容女孩子。”

解釋是解釋了,周停棹有沒有被這句話安慰到,她可就不知道了。

很快,輪到他回答。

周停棹早早就準備好了答案。

“眼睛。”周停棹說,“她沒說出來的話,從她的眼睛裏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