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停棹起床是不需要鬧鍾的,生物鍾能讓他每天準時醒來。
這棟樓有些年頭了,細長曲折的黑線在天花板上撕扯出幾條小口,周停棹少見地沒立刻起身,盯著這幾條小口出神。
他居然還在這裏。
周遭所有人和事物幾乎都是印象中的樣子,連天花板的裂痕也不例外,隻除了她和昨夜發生的事。
她的性格有些不同,記憶裏她高中時期十分冷淡,後來,魅惑、居高臨下的小公主脾性從未改變。
而昨晚的桑如,似乎是放下了一貫的架子,跟他交談時既對他流露出疼愛,又像是在撒嬌,甚至讓他捕捉到了關切的蛛絲馬跡—
她為他回頭了。
記憶裏,他從未得到這些,而今有了這樣的變數,周停棹真要懷疑,這是自己臆想捏造出來的泡沫。
大概是昨晚吹風被凍著了,桑如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接著旁邊也傳來一樣的動靜,她轉過頭,看見周停棹正握拳虛掩在唇邊。
周停棹今天怪怪的,盯著她看了好多次,要不是反複照鏡子確認過,桑如簡直要懷疑,她臉上是不是有什麽髒東西。
曆晨霏剛好過來找桑如,見狀,用指頭在他們之間比畫了兩下,問:“你們倆這是怎麽回事,一夜之間一起感冒了?”
桑如按下她的手指,解釋說:“我是被風吹的。”
曆晨霏的視線飄向周停棹,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桑如也看向他。周停棹一本正經地說:“我去夜跑了。”
“哦—”曆晨霏意味深長地說,“都是昨晚上被凍著了唄!”
周停棹沒有任何被打趣之後該有的反應,桑如作勢要拍曆晨霏的手:“有什麽事趕緊說。”
“沒啥事,”曆晨霏笑了兩聲,用討好的語氣說,“昨天布置的數學卷借我看看唄,有幾題答案我不確定。”
桑如答應下來,在昨晚的作業堆裏翻找試卷,找著找著,她動作一滯,突然回過頭來問道:“昨晚還有數學卷?!”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老鄭腋下夾著試卷,手裏端著保溫杯,踩著鈴聲走了進來。
曆晨霏在迅速溜回座位前留下一句:“過會兒給你傳答案!你先自求多福!”
老鄭有時候會偷懶,直接讓同桌交換作業後邊講邊批,這次也是一樣。
桑如翻出那張空白試卷,歎了口氣。
昨天回去太晚,她完全忘了這件事。
正準備向周停棹求助時,桑如發現他正低頭盯著自己的試卷看。
桑如再一看,同樣一片空白。
桑如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也沒寫?”
周停棹瞥她一眼,又看試卷,低聲應道:“應該是。”
老鄭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到了最後一排:“都換過來了嗎?”
桑如“嘖”了一聲:“我們好像也沒有交換的必要了。”
周停棹發出一聲鼻音,是讚同的意思,隨後拿起筆在前兩題的空格裏填上答案。
敢情他剛剛看了一會兒,就把答案看出來了?
真有你的!
桑如快速提筆跟上,也開始認真做題,臨時補救。
答題太過專注,兩人沒注意到老鄭已經走到他們邊上。
老鄭看著手上的試卷,隨口問道:“課代表,說說吧,第四題答案是多少?”
桑如計算得認真,沒聽見。
老鄭又叫道:“桑如?”
“哎!”桑如從椅子上彈起來。
老鄭眯了眯眼睛,踱步靠近。垂眸一看,試卷上半張都填了答案,下半張被桑如用手擋住了。
“手挪開。”桑如慢吞吞地把手移開,看見卷麵,老鄭笑了一聲,調侃道,“喲,沒寫啊。”
桑如沒來得及開口,周停棹突然站起身:“報告,那是我的。”
桑如詫異地轉頭看他,周停棹站得筆直,目光平靜,看向教室前方的黑板。
這群孩子機靈得很,剛剛桑如算題算得那麽起勁,還他的?
老鄭:“把你手上這張給我看看。”
周停棹順從地遞過去,不見任何心虛。
老鄭一看,卷頭果然寫著桑如的名字,正麵填得滿滿當當。他作勢還回去,驟然又縮回手來,將卷子翻到背麵。
果然空著!
“你倆都給我去辦公室,寫完再回來!”
兩人常年居年級榜前列,因而大部分同學和老師都認識他們。
進辦公室時隻有隔壁班的物理老師在,見到他們便問:“來抱作業?”
桑如搖搖頭,訕笑道:“作業忘做了,被趕過來補。”
那老師驚訝地睜大眼睛,問道:“你倆都忘了?”
桑如和周停棹異口同聲地回道:“嗯。”
老師無語,默默豎起大拇指。
特意留給學生坐的那張椅子放在過道裏,桑如把它挪到辦公桌背後,跟老鄭的專座放在一起,才對周停棹說:“你坐裏麵。”
周停棹沒動:“你坐。”
裏頭那張椅子更大,還有軟墊,坐著會舒服一些。
桑如:“我喜歡硬座。”
再想謙讓也來不及,她已經徑直在外頭的椅子上坐下,先一步低頭認真地做起題來。周停棹沒辦法,隻好從她背後的空檔走過去,在靠裏的椅子上坐下。
“等一下。”桑如正看著題,忽然聽見周停棹出聲。
她抬頭問道:“怎麽了?”
周停棹把手上的試卷與她的試卷調換了一下,說:“這是你的。”
是那張被臨時“偽造”成她的試卷。桑如低聲笑了笑,順從地接了過來。
周停棹做題認真,答題速度也在線,把原來領先的填空題填上後繼續解題,跟她的進度已經差不多。老師在前麵應該是在批作業,筆勾得飛快,時不時愉快地哼一段歌,也偶爾怒其不爭地歎一口氣。
桑如也跟著歎氣,盡量不讓自己分心,難得地在老師辦公室裏認真補起作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