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時,朔月對林逐汐的印象也隻是金絲雀,隻不過她相對其他女孩子,比較有活力。但她卻在不斷的波折中迅速成長,以一種讓他不得不正視的速度。然而即使她的成長速度已經很快,依然不足以與他並肩。也許她最後可以成長到那種地步,但這需要漫長的曆練和積累,而他,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等待。
公主府竹林裏,當她義無反顧地向他表明心意時,他知道再也不能猶豫,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不是沒有掙紮的,但他發現自己實在無法接受那種抹殺自我的地下情,所以他隻能選擇,放棄。
他拒絕了她,以最決然的方式。
他以為那就是結束,卻沒想到她比他想象中更加執著,更沒想到他們還會再次相遇。
曾經有人告訴他,當你開始愛時,你就已經開始走向了輸。
誰愛,誰輸。
這場他主導的藕斷絲連的愛情裏,隨著他對她的在意的加深,他的主導地位出現下降趨勢,他不反感這種趨勢,真正的愛情本來就該是平等的。但她的敏銳和成長速度有時候真的讓他無法不驚訝,如果將這場追逐看做比試,即使她如今仍舊落在下風,已能向他發起反擊。
至少在這一刻,他被她逼到了死角。
當她問他是否喜歡她時,他清楚明白自己的答案,但他隻能沉默。
因為他能給如今的她的,隻有這簡單的一個答案。他給不了她其他,譬如承諾,譬如婚姻,譬如長久相守……
這樣自私的、淺薄的、不負責任的,卻注定會對她造成巨大影響的答案,他無法說出口。
不想讓她發現他內心的狼狽和窘迫,朔月繃著臉轉開頭,態度一如既往的矜持冷傲如高嶺之花。
可以解釋為默認,也可以解讀為不屑回答。
林逐汐偏向後一種。
她明亮的眸子黯了黯,無法避免的失落湧上心頭,空落落的難受。好在她追逐他至今,受打擊慣了,也沒覺得多難過,很快恢複平靜,看了看天色,她道:“咱們也該回去了,下次再來吧。”
“下次?”朔月淡淡瞥她一眼。
林逐汐心說自己心虛什麽?“怎麽了?”
“下次帶你出來必然要讓人看著你,你就是個不省心的。”朔月直視前方,麵無表情。
林逐汐轉頭打量他神情,不服氣地道:“什麽叫不省心的?這不是意外嘛。”
“你有幾條命來承受類似的意外?”朔月不為所動,漠然反問。
林逐汐看著他危險的眼神,識相地保持沉默。
難堪的死寂般的沉默。
林逐汐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東張西望地想找話題緩解尷尬。她看到他馬背邊搭著的紅狐皮,眼睛一亮。那件狐皮實在難得,皮毛鮮亮毫無雜色,紅彤彤的宛若一團豔麗的火苗,她十分喜歡,滿臉期待地詢問他:“這個送給我怎麽樣?”
“不行。”朔月毫不猶豫地拒絕。
林逐汐垮了臉,他本就不
喜歡紅色,總不可能是留著自用吧!而且這種顏色多半適合女子,想起總是一身紅衣的和鳴,她心裏發酸,難道他是想送給和鳴?
“這是留給我母親的,不能給你。”朔月態度堅決。
母親嗎?林逐汐心裏一鬆,母親很好。
見他又陷入沉默,她隨意找著話題,“喂,你怎麽不說話?還在生我的氣?別生氣了好不好?等回城我請你喝酒。”
“我沒生氣。”朔月淡淡道。
他隻是在思考要怎麽麵對她,既然無法給她未來,那他就不該給她任何希望,可他現在在做什麽?簡直像始亂終棄的負心漢,一切都亂套了。
反正春闈已過,試題泄露案已暗地處理得差不多,江南也被他與和鳴聯手整治得差不多,局勢已經平定,剩下的任務就是和浣月宮聯絡追殺血影門,他也沒必要再呆在水越城,不如早些離開。
越想越是這麽回事,他思索著以後要如何待她,左思右想依然是不如不見。
他會在暗中保護她,讓她在合適的年齡裏嫁個真正適合她的人,從此他和她的生活不會有任何牽扯,她可以平淡卻安穩地過完這一生。
至於他自己,他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走進他內心的女子,大概是不會再有的,但那也沒什麽關係,很久以前他就已做好孤身終老的打算。
“你們的速度也太慢了些。”岑子歸悠閑地等在樹下,注視著慢悠悠歸來的雙人單騎,眼神複雜,神情卻依舊是帶笑的。
“遇到點意外。”朔月動作利落地下馬,輕描淡寫道:“看你的樣子,收獲頗豐?”
知道他不想提,岑子歸也不再問,反正他不想說的沒人能逼迫他。她聳了聳肩,“天色不早,現在回城估計到達時會比較晚,不如咱們吃了晚餐再回?”
兩人都無異議,朔月和岑子歸出去找野菜野果和調味品,林逐汐本想跟著去,卻被朔月淡漠而不容置疑的一句“你留下”給堵回去,林逐汐隻好乖乖留下生火處理野味。
岑子歸先帶著一大包洗幹淨的野果回來時,林逐汐才剛生起火,正忙著給野味塗鹽,岑子歸自覺地撈過一隻麅子幫忙。兩人都沒說話,靜靜守著火光上漸熟的野味出神。
沒多久朔月拎回來一包蘑菇,用剝開樹皮的嫩枝條串起架在火上烤。兔肉最先烤熟,林逐汐撕下四條腿分給他倆,朔月隨手接過,平靜道謝。
林逐汐怔了怔,若無其事地微笑搖頭,“不用。”
她笑意平和,神情卻有微微悵然。
她以為他不會道謝的。足夠親近,便無需言謝,謝,到底生分一層。她模模糊糊地有種生疏感,似乎他們的關係突然間又回到最初相遇時,也不知道是否錯覺。
刹那而生的微妙氣氛連岑子歸都感覺到了,她瞟一眼林逐汐再瞥一眼朔月,眉頭漸漸皺起,再看林逐汐的眼神就有幾分意味深長,但她什麽也沒說,隻默默低頭啃兔腿。
林逐汐目不斜視地專心填飽肚子。
三個人都不說話,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岑子歸忍了忍終於沒忍住
,轉頭看向割麅子肉的朔月,張了張嘴,想說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朔月已抬手止住她,淡定地提醒:“食不言。”
去他的食不言!岑子歸差點脫口而出。他和宮主喝酒聊天吃飯局的時候怎麽就沒見他“食不言”?她隻覺憋悶,又不好再說什麽,隻得恨恨地咬著麅子肉泄憤,牙口鋒利,動作惡狠狠,活像和那麅子肉有不共戴天之仇。
心思各異的三個人都沒心情認真品嚐烤肉,心不在焉地填飽肚子回城。林逐汐失了坐騎,下意識看向朔月。朔月卻連眼尾都不掃她一下,直接看著岑子歸,語氣不容置疑地道:“你們倆一騎。”
林逐汐和岑子歸同時瞪大眼睛,下意識看一眼彼此,又忙不迭地挪開視線,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有沒有搞錯?他竟然讓她們同騎!光想想她們就覺得不自在好嗎?
“都是女孩子,正好。”朔月麵不改色,絲毫不覺得自己的主意有什麽不妥之處,反而對她們奇怪的麵色表示不解,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解,“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岑子歸咬牙,雖然要她和林逐汐同騎她心裏不樂意,但如果讓林逐汐和朔月同騎她更加不樂意,至於她自己和朔月同騎將馬讓給林逐汐,想也知道不可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她忍了。她硬生生從牙縫裏擠出答案,“沒有!”
林逐汐氣結,她倒是想和朔月一起,可人家這句話已暗示不想和她一起,就算她拋開顏麵直接提出,得到的也肯定會是拒絕。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麽好說的?
這人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又把她推得遠遠的?先前不是還好好的有說有笑嗎?他好端端的又想幹嘛?怎麽陰晴不定的?簡直是喜怒無常。她哪裏招惹他了?她既憤怒又委屈,對他毫無預兆的情緒變化也很茫然,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隻好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努力平靜道:“走吧。”
一路無話。
小酒館裏已經沒有客人,平常的現在他們也該打烊了。林逐汐在門口下馬,毫不客氣地取下朔月馬背上兔皮包著的虎骨。她的馬掉下懸崖時帶走了她所有戰利品,唯一幸存的就是這塊當包袱用的兔皮,想想真是悲從中來。
櫃台後的福伯看到她,立馬迎接出來,見到朔月和岑子歸,他顯然很意外,但很快揚起笑容請他們進去休息一下喝杯酒,得到的自然是朔月毫不猶豫地委婉拒絕。
“下次吧,今天天色已晚,就不打擾老人家休息了。”朔月的態度溫和客氣得讓林逐汐有點吃驚,她還沒見過他這麽平易近人過。刹那間她甚至荒謬地吃起福伯的醋,不由抿緊雙唇沉默了。
突然間覺得這人真是惡劣啊,他如果一直冷冰冰的一視同仁也就算了,憑什麽就唯獨這樣對自己?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他了?至於嗎?真是太討厭了。
她暗暗咬著牙,腹誹朔月的厚此薄彼,那邊朔月根本沒看她一眼,態度溫和禮貌地和福伯打完招呼,直接揚長而去。
岑子歸轉頭看一眼林逐汐,想說什麽又作罷,神情平靜,卻瞬間讓她生出被拋棄的錯覺,不由暗暗發狠。
朔月,咱們等著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