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利索點,咱們明天還要去和老大匯合。”陶媽媽輕蔑冷漠的話語還回**在耳畔,林逐汐垂下眼瞼,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看著地上晃動不休的人影,心都在顫栗。
油燈跳躍不定,她投落在地的影子也在不停地顫抖變幻,極細微,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還真是個絕色,難怪淩風也會動心為你贖身。”耳邊響起的聲音十分輕佻,仔細聽還有幾分惡意的笑意,男子抬起林逐汐的下頜,嘖嘖讚歎。他的相貌還算清秀,隻一道猙獰的疤痕橫貫了整張臉,從左眼角蜿蜒到右下巴,膽子小的人看第二眼都不敢。
林逐汐沉默不語,繃著臉麵無表情。
對方也不介意她的漠然,細細摩挲著她的下巴,興致勃勃地觀察著她的每一分細微的神情變化,自顧自地繼續道:“如果淩風知道你落在了我手上,會不會後悔當日對我下手太狠了點。”
林逐汐默默想估計他這道疤是淩風留下的,可惜怎麽沒能弄死他?
迷香的效果漸漸過去,她身上的力氣逐漸恢複,但男女天生的體質和力量差距,即使她恢複正常也無法彌補。何況對方還武功不弱。
“怎麽?還在想著淩風來救你?”男子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眼神裏漸漸生出怒意,語氣裏不難聽出那份咬牙切齒的意味,笑得獰狠,“我勸你死了這條心。他若不來救你還好,若來,必然是死路一條。”
林逐汐全身微微一顫,隻覺手腳冰涼,連對方對自己動手動腳都沒了知覺。她既盼著不要有人來救她,但一想到沒人來救她,她心裏又空落落的沒個著落。
“行了美人兒,你別再考慮淩風了,他來,便是送死;他不來,則是無情無義。你又何必想他?不如陪我樂嗬樂嗬,你放心,我不會比他差的。”他說著便伸手將林逐汐推倒在旁邊的錦榻上,自己也爬了上去。
林逐汐閉了閉眼睛,強忍住泛濫的惡心感,一遍遍提醒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眼看著對方的狼爪伸向自己的前胸,林逐汐目光一冷,下意識避開他的手。
發現她的退避,對方也不惱。貓捉老鼠的遊戲更有趣味,若她半分反抗也無,他反而要覺得沒意思了。
林逐汐扭頭躲開他湊過來的嘴唇,眼角餘光瞥見他開始解衣服,心裏一凜。
腳腕被人拽住,林逐汐身不由己栽倒在榻,眼見對方越湊越近,她瑟縮著後退,籠在袖子裏的手暗暗握緊。
林逐汐看著他迅速減少的衣服,確認他身上沒地方藏武器,但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自己保不住命,有些事哪怕再惡心再厭惡,也是要做的。
她突然抓住對方來解自己衣帶的手,微笑著輕聲問:“你不會殺我對嗎?”
“怎麽?害怕了?”對方得意洋洋地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曖昧的表情,猥褻的聲氣,“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林逐汐垂下眼瞼,濃密的長睫顫動宛若折翼的蝶,仿佛正隨著主人的內心不斷掙紮,隻這簡簡單單的一低頭垂睫,便生出無限楚楚韻致。
男子貪婪地看著她,心裏讚歎果然是美人,淩風還真是好眼光好豔福。
林逐汐感到自己的心都在顫栗,麵上卻必須堆出自然的燦爛笑容,仿佛相信對方言辭急於求生的女子,眼神希冀而驚喜:“真的嗎?”
“當然。”男子急不可耐地伸手。
林逐汐突然仿若想通般嫣然一笑,雙臂如水蛇一般纏上他的脖頸,對方頓時魂銷骨酥,將頭埋入她頸窩,鼻端是淡淡的幽香,引得他欲念大盛。
布帛碎裂聲清晰得回響在耳畔,聲音簡單、粗暴、直接,卻帶著暗夜深處最引人躁動的綺思。
林逐汐眼角餘光都沒瞥自己碎裂的外衣一下,她的笑容甜蜜如花,眼神卻冰寒徹骨,她非常奇怪自己在這種時刻依然頭腦清醒,清醒得像目前遭遇這種屈辱不堪處境的人不是自己。
銀釵鋒利,刺得林逐汐掌心生疼。
十三歲時冬日落水九死一生,她草木皆兵,很長時間裏貼身攜帶銀釵,連洗澡睡覺都不例外,後來便養成習慣。
如今她不得不感謝自己的好習慣。
纖手輕輕地撫上對方的後腦,再慢慢地滑向他的後頸,男子像得到鼓勵,腦袋拱得越發起勁。
林逐汐奇異地感覺到自己指尖的暖意。
真的很奇怪。按理說人在緊張害怕時指尖應該是冰冷的才對,為什麽她竟會感覺到暖?是因為對方皮膚的溫度?還是說她內心的興奮?莫非她其實是嗜血的?還是她本性冷酷?
意識似在這瞬間奇特地分成兩部分,一半像陌生的旁觀者般漠然地注視著這一切剖析著自己的內心,另一半機械而冷靜地進行著最狠毒最痛苦也是最一勞永逸的自救。
林逐汐小心地摸索著……
耳下三寸之處……是的……應該是這裏……
用力一刺!
嗤地一聲。
其實應該沒有聲音的,但林逐汐覺得自己就是聽見了聲音,像某種東西破裂的聲音。
她清楚地明白這一刻有些人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到過去,她將永遠地失去某些珍貴的東西。
可她此刻別無選擇,更無法後悔。
她隻能選擇,不顧一切地走下去。
銀釵刺穿肌膚,毫無半分停頓地朝更深處狠狠地紮下去,動作迅速,毫不猶豫,像在紮一塊死豬肉,足可見她內心的恨與狠。
男子渾身一震,如遭雷擊般地抽搐了幾下,他本身就是從鮮血和死亡中存活下來的人,經驗豐富,反應快,更狠得下心,下意識便伸手去掐林逐汐的脖子想拖她同歸於盡。
可惜的是他低估了林逐汐的速度和爆發力。
她硬生生忍到他脫下衣服確認他沒有武器,又引得他占便宜散去戒心才動手,怎會給他同歸於盡的機會?
她一隻手牢牢地按住銀釵,另一隻手也從後麵卡住他後頸,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
燈光顫顫巍巍似隨時要滅卻始終不滅,映得牆
上的影子瘋狂交織纏繞搖動,看上去陰慘慘的,好似群魔亂舞。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耳邊似有聲音在不斷回響,她隻覺胸口血氣翻湧直衝腦海,心裏像有把火在燒,燒得她的眼睛都泛紅冒血光。
刹那間她心裏有無數個聲音在翻湧,吵吵嚷嚷到極致,她反而覺得很安靜。各種奇特的情緒充斥在心底,她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甚至連自己的處境都忘記了,意念陷入奇異的空白。
身上的人正劇烈掙紮著,掐住她脖子的手拚命地用力,可惜早已占盡先機的林逐汐也在拚命地用力,他很快後繼力量不足,那短短的爆發還不足以掐滅林逐汐的生機。
劇烈的掙紮抽搐中,細碎的珠簾不斷發出碰撞聲,晃出一色妖亂迷離的旋痕,在牆上投下猙獰的倒影。
空氣中漸漸彌散開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那樣的味道林逐汐原本應該覺得惡心的,但她發現自己竟沒感覺。
也許各種情緒都會有極限,當越過那個極限後,反而會達到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境界。就像害怕到極致反而不再害怕一樣。
緊張畏懼到極限,她反而冷靜下來,就像動手的自己融入旁觀的自己中一樣,她嗅著鼻端漸漸散開的血腥味,閉上眼睛,心情詭異地逐漸平靜下來。
血液沸騰,心卻極靜,像雪山下隱藏著活火山,隨時都等待著衝天爆發。
心底深藏的憤怒和暴戾被喚醒,那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喜歡殺戮的。
手指再次奇特地感覺到暖,融融的暖意不斷流動,與內心的冰冷形成涇渭分明又相互交融的獨特體驗,就像將凍僵的手放入熱水時一樣,竟生出刺痛的感覺。
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像兩隻困獸在做著最後的殊死一搏。
直到握住銀釵的手因脫力而顫抖時,林逐汐這才從空茫的意識狀態中回神,這才發現伏在她身上的男子早已沒了動靜。
屍體一寸寸變冷,像這月光,一寸寸避開室內的黑暗,風從窗欞縫隙裏灌入室內,林逐汐衣衫不整應該覺得冷,但她忘了將衣服穿上,隻呆呆地靜靜地躺在黑夜裏。
刹那間她心底一片空茫,不知其所以,不知其所歸,隻想這樣沉默地化成石像躺到地老天荒,在一懷震撼和翻覆中,森冷灼熱,翻湧澎湃,忘卻一切,隻餘刻骨的疲倦和死寂。
手腳冷如冰塊,林逐汐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早已被冷汗濕透,力氣也似已用盡,她連動一根手指都不願。流失的思考能力,卻似在慢慢回來。
她緩緩地眨著眼睛,怔怔地睜大眼睛盯著對方的眼睛。
四目相對,她清楚地在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對方死不瞑目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眼珠都要瞪出眼眶,鼓如金魚眼,眼中血絲密布似隨時都能滴出血珠。眼神裏透露而出的深濃刻骨的,到死都無法釋懷的怨毒和恨意,她想她這一生,大概都無法忘記。
燈火一跳,慘黃的燈光映上榻,映出斑駁猙獰的身影,不知何處有聲音響起,近在咫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