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的。”林逐汐理直氣壯答:“絞盡腦汁再三比較才定下的名字,如果難聽,不是對不起人嗎?”

蕭崇烈神情微緩,眼底的森然之意褪去大半,冰冷之意卻更濃,他閉了閉眼睛,斂下紛湧的屈辱和憤恨,冷冷道:“既然你自己定下名字,那就叫這個名字吧。”

“謝皇上。”林逐汐微微頷首,這次倒是真心道謝的。

蕭崇烈見她態度淡漠,忍了忍終究沒忍住,“你嘴上說沒關係,心裏還是恨朕的是不是?”話一出口,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怎麽就問出這個了?

林逐汐無奈地看著他,想不通他今天怎麽盡扯著這話題不放了,“臣妾說了不恨便是不恨。”他又不是她的誰,她也沒對他存過什麽希望,自然是無所謂的,隻是覺得鄙視又心涼,也算認清了他這個人。不過,若她的灝兒因此出事,她肯定會恨他入骨不惜一切殺了他。

“如果那天在您身邊的人不是臣妾,而是皇貴妃,或者其他任何一位妃嬪,您都會毫不猶豫地拉來做肉盾的,對吧?”她恬靜微笑,似四月青翠枝蔓裏悄然綻放的一株紅色牡丹,豔如血亮如胭,令人凜然直以不祥。

她是溫和柔雅口吻,但言辭間透出的篤定和含笑卻亮得驚人灼灼似帶毒的眼眸,卻令蕭崇烈生出不敢直視的感覺。

無法反駁,何以反駁?

“都說患難見人心,生死麵前見到的情分的確真實。”林逐汐懶洋洋地笑,目光幾分譏嘲幾分遙遠幾分了然,“您所謂的情意和寵愛,不過如此。”

她相信他此刻的歉意是真實的,但當初拉人擋刀的想法也是真實的。他心裏也是不後悔的,如果時光倒流或舊事重演,他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簡單地說就是自私自戀自恃身份。他的命是寶別人的命是草,他認為他道了歉別人就該感恩戴德地一筆勾銷,並繼續心無芥蒂地視他為天為他賣命。

可憑什麽?他哪來這麽大的臉?

這樣的人,她看不起。連恨他,她都覺得侮辱了自己。

蕭崇烈盯著她漠然的眼神,眼眸微眯,忽然揮手。

頭頂上有輕微的腳步聲。

林逐汐心裏冷笑,她就知道是這樣。

“現在這裏隻有你和朕,不必拘泥其他,咱們談談吧。”

林逐汐不置可否,將深深的譏誚隱藏在溫婉的笑容下:不必拘泥,卻還自稱朕?這個人永遠端著他的架子俯視他人卻還要自詡禮賢下士平等待人,他也不嫌惡心。

“宮中沸沸揚揚的傳言,你應該聽說過。”蕭崇烈閉了閉眼,輕聲淡淡道:“你自己怎麽看?”

“皇上說的是關於臣妾和義兄有所來往的謠言?”林逐汐微笑,漫不經心道:“臣妾沒有任何看法。”

蕭崇烈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半晌,忽然冷冷地笑出聲,“是,朕倒是忘了,你心心念念的人……”

林逐汐神情靜若止水。反正自己和葉銘檀本就清清白白,至於蕭景暄……林逐湄若真有膽子提到他,就算蕭崇烈不計較,她也別想看見次日的太陽。

“朕有些好奇,你和你的義兄曾在

同一個屋簷下朝夕相對……”

“皇上會傾慕秦國長公主嗎?”林逐汐靜靜反問。

“你……”蕭崇烈眉間蘊起怒色,想發作卻不知道說什麽。

“臣妾向來視二叔如父,他是二叔義子,自是臣妾兄長,亂 倫之念不可取。”林逐汐語重心長地提醒,她真的沒那麽喪心病狂。

蕭崇烈深深吸氣,決定忽略這個話題,“那他呢?”

林逐汐眉梢微挑,意外地盯著他,未曾想他會主動提到蕭景暄,他不是碰到和蕭景暄有關的事就炸毛嗎?

“距離朕初次見你,也有兩年。你從第一次見到朕便退避三舍,若說是因身份,為何你又不避他?若因你認為他能登上皇位,為何至今仍對朕不假辭色?”蕭崇烈盯著她的眼睛,想來想去始終覺得不甘心。

林逐汐詫異地望向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或他轉性了,他怎麽可能問這個?他的心裏轉滿權力地位,居然還有空位給感情?他會有真心?

她覺得他的問題無聊得很,根本不想和這種人談感情,沉默。

蕭崇烈抓向她的手,“你說!”

林逐汐立刻讓開手,臉上帶出一絲怒色,“皇上眼裏也就隻看得見身份。既然如此,世間有那麽多女子慕您的身份權勢,您怎麽不去找她們?”

蕭崇烈冷笑,想嘲諷她所謂的“真心”,但話到嘴邊,想起蕭景暄曾經的舉措,又沉默了。若非真心實意,他也不會用傳位詔書來換她平安吧。盡管他自己不屑,但他的確無法否認。

他深深凝視著她明亮的眼眸,眼神變幻不定,一絲悵然從他臉上滑過,他的神情卻是冷的,“朕到底哪裏輸給他?”

林逐汐歎氣,忽然覺得他很可憐,這麽巴巴地和蕭景暄較著勁處心積慮地想搶走蕭景暄所擁有的一切,有什麽意思?他到底是為自己活著還是為蕭景暄活著?“您時時刻刻都想著壓他一頭,難道就沒想過自己嗎?臣妾說句難聽的,您始終將眼光放在他身上,就已經低了他一等。”

蕭崇烈沉默。

林逐汐目光淡漠而無所謂,他對她而言始終是陌生人,她從不為不在意的人費心思,語氣冷漠道:“至於您問臣妾為什麽對您退避三舍,原因很簡單。您看中的始終是臣妾名字前的‘林’姓,而非臣妾本人,以真心換真心,僅此罷了。”她頓了頓,冷笑道:“臣妾便隻問一句,若臣妾並非右相嫡女,隻是普通官家女甚至民女,就算臣妾站在您麵前,您會看臣妾一眼嗎?歸根究底,您娶的是正妃或皇後,而不是妻子。”

“正妃、皇後不就是妻子嗎?”蕭崇烈不以為然。

“當然不是。”林逐汐冷冷道:“妻者,齊也,是能和夫君平起平坐平等相待的人。而正妃或皇後隻是皇家禮儀下的一個稱呼,麵對夫君依然要遵照君臣之禮。既是君臣,便有尊卑,雙方關係不對等,還談何夫妻?不過是頂著妻子名頭的後院管家罷了。管家隻要盡到職責本分就行,您憑什麽要求更多?”

借著女人的裙帶關係往上爬,他以為他比那些卯著勁娶名門貴女的寒門子弟高明到哪裏去?不就是運氣好會投胎生在皇家嗎?可這又不是他的真本事,有什麽好驕傲的?

她對這種人實在生不出好感。

“他對你就能做到嗎?”蕭崇烈冷笑不屑。

“至少他不會無視臣妾的性命和意願。”林逐汐不動如山。

“你……”蕭崇烈想發怒又覺氣短,終究是心裏有愧,忍了忍隻冷哼一聲,半晌他平靜下來,淡淡道:“從小他就是萬眾矚目的那個,正宮嫡子,父皇重視,三千寵愛集於一身。朕就是不甘心,同樣是皇子,憑什麽朕要低他一等?”

林逐汐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這種老掉牙的不甘,她根本沒興趣了解,更不屑理會。“生在皇家,是個人都有野心。但埋怨偏心什麽的就是笑話了。皇位隻有一個,沒傾向您就是偏心?哪來的這種道理?您自己的心都是偏的,就沒有資格怪別人偏心。十個手指伸出來都還有長短,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隻要大範圍上保持公正,小事上有所偏頗在所難免,揪著不放不過是自降身價罷了。”

蕭崇烈噎了噎,被她說得像喉嚨裏堵了石頭,後麵的話都有些說不出口的感覺,憋悶感油然而生,他默然片刻隻冷笑一聲:“你沒經曆過,自然無所謂。”

林逐汐懶得答話,這種人眼裏也就隻看得見自己那點芝麻綠豆的事,女人似的斤斤計較。和他一般見識,掉價。

不過話說回來,她覺得蕭湛也挺失敗的,費盡心思想在妻妾嫡庶之間保持平衡,結果到最後兩邊不討好,不得不說是種悲哀。所以說,齊人之福不是那麽好享的,又想隻愛一個又要妻妾成群,哪有那麽好的事?

“怎麽不說話?”蕭崇烈等了半天不見她回答,沒好氣地問。

“您都認定臣妾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臣妾還能說什麽呢?”林逐汐兩手一攤,滿臉無奈。

蕭崇烈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恨不得撈起個什麽東西砸過去。

這女人就是存心氣他的。

一個“滾”字到了嘴邊不住打轉又被他咽了回去,譏諷地冷笑:“你說得對,如今朕已經是贏家,犯不著再和他計較。”

林逐汐輕而無聲地笑了笑,不答。真要是贏家,心虛什麽?這話連他自己都騙不過,自欺欺人,不覺可笑嗎?

“你將你那個庶姐攆出宮了?”蕭崇烈轉移了話題。

“皇上不是都知道嗎?”明知故問有意思嗎?

“朕有些好奇,你們姐妹倆的關係,似乎並沒有傳言中那麽好。”蕭崇烈打量著她的神情,神情快意。

林逐汐瞥他一眼,這幸災樂禍表現得不能更明顯,以為他會傷心?

“好與不好,個人自知就是。”她對林逐湄沒用過真心,走到如今這步也怨不得任何人,誰都沒有錯,隻是選擇的路不同而已。

“女人就是心慈手軟。”蕭崇烈冷哼。

林逐汐充耳不聞。

“林逐汐,朕原本以為,你和朕會是一路人。”他意味深長道。

林逐汐不假思索地搖頭,瞬間聯想到林逐湄,心裏生出一種他挑錯皇後的感覺,賭氣什麽的真的很不劃算。

她的語氣很堅定,“皇上錯了,臣妾和您永遠不會是一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