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林韻瀾麵露倦色,林逐汐立刻體貼地告辭,後院裏丫鬟來往腳步匆匆,林逐汐隨意地拉了個人,問清向花園去的路。

涼亭裏林逐淵正臨風飲茶,姿態悠閑地欣賞著園裏景致,見到她姍姍來遲的身影,放下茶杯,清亮的眸子裏露出幾分歡喜。

林逐汐走進亭子在他麵前坐下,見他神情淡定得像什麽都不知道,不由傲嬌地冷哼一聲。

她才不信他不知道她的來意,他那皇商的名頭和在內務府的勢力,某種程度上打探消息比她還方便。

她也不和他寒暄,都是親近的熟人,用不著來那套虛禮。

“你是想說平成大長公主家裏那位?”林逐淵看她漫不經心的神情,語氣比她還漫不經心。

林逐汐白他一眼,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我和她沒關係。”林逐淵答得淡漠:“你也別問我,我現在還不想娶親。”

林逐汐略作思索,認真點了點頭,隨意地岔開話題,“最近可好?”

“現在才想起來問好?”林逐淵斜眼瞥她,滿臉促狹。

林逐汐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看你這樣子就知道過得不錯,我的確不該多問的。”

林逐淵歎口氣,不想再和她多說,反正也沒什麽好說的,該怎麽做都心裏有數。

“這兩天朝堂上要起風波,你多加小心。”林逐淵忽然道。

林逐汐霍然回頭看向他,目光明亮如極西天際第一顆啟明星,她凝眸,麵色如烏雲遮蔽的天空般冷下來,一字一句問:“發生了什麽事?”

林逐淵心底無聲一歎,看她的眼神微帶憐憫,知道瞞著她也沒用,內心相信她能堅強麵對,他默然片刻,低聲答:“安州那邊的鹽政出了問題,短缺了四五百兩。”

林逐汐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聲音因驚訝而飄忽,軟得像飄飛的羽,風一吹就能散開。“我記得安州那邊的州府似乎是右相府的學生,而負責鹽政的是……的門生,是二少夫人的娘家堂哥?”

林逐淵點了點頭,神情不怎麽好看。

林逐汐沉默片刻,“消息屬實嗎?誰揭發的?”

其實她最想問的是:背後是誰的意思?目的是什麽?

但牽扯到的人物不好出口,她隻好吞回去。但以林逐淵的聰明和默契,肯定明白她的隱憂。

“屬實。”林逐淵從中嗅到不祥之意,但又不敢告訴她怕令她擔心。“其他的意思,拿不準。另外……”他頓了頓,悄悄地調整呼吸和心情,以平淡的口吻告訴她:“夏天的時候河道那邊部分地區發生了水災,皇上讓戶部撥了不少的糧食下去賑災。結果之前突然有難民在京中的禦史台那邊告了禦狀,說是幾十萬斤的糧食發下去的時候隻剩下了十萬斤,而且裏麵有一半都是摻雜了麩子的雜糧。至於賑災的錢銀更是被人貪汙了一大半,以至於不能修葺河道和堤壩,最終導致洪水泛濫,毀了不少的良田……”

林逐汐眼角抽了抽,“我記得,負責賑災的是戶部的吳大人,三品,他和錢大人似

乎都是……”

傻子都看得出這是故意的。但目的呢?警告?還是要下狠手的前奏?

林逐淵默默地摸了摸鼻子,無奈地點了點頭。

他覺得右相府這些日子還真的挺倒黴呢。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應該是蕭崇烈開始對付周藍兩家的理由才對。難道,還發生了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還有一件事。”林逐淵見她費心勞神,心頭不忍,別開視線不敢看她的臉,悄悄道:“殿下因軍情泄露身陷埋伏,為掩護大軍撤退,與大營的聯係斷開,下落不明。”

林逐汐霍然抬頭,震驚得眼眸裏都大了一圈,她抓住他的手腕,緊盯著他的眼睛,咬牙問:“你說什麽?”

林逐淵支支吾吾左顧右盼,就是不看她,更不答話。

林逐汐心頭一涼,腦海裏一片空白,整個世界似乎都在這瞬間沉默,極度的寂靜裏她清楚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長長短短像人為割裂的野草,充滿荒涼和死寂。

腦海裏似乎掠過什麽,但她還沒反應便已消失,淡淡的詭異感浮上心頭,她茫然地瞪大眼睛,眼前的世界如水波般搖晃不休。

她默默閉上眼睛。

“七妹……”林逐淵擔心地喚。

勸慰的話還沒出口,林逐汐已經站起身,臉色沉靜卻冰冷,仿若冬天凝冰的湖水,漠然得看不出半分人氣:“五哥,我還要早點回去交差,就先走了,你幫我向堂姐堂姐夫告個罪。”

“哎你……”林逐淵伸出去挽留的手頓在半空,詫異地看著她瞬間走遠的身影,對她超水平發揮的速度驚訝而微感不安。

這丫頭,不會做什麽傻事吧?

夜間林逐汐回宮,沒多久蕭崇烈就親自來詢問她情況。林逐汐委婉表明兄長對迎娶大長公主之女沒興趣,請他放心。

蕭崇烈聽完她的話,什麽表示都沒有,隻若無其事地吩咐傳膳。

林逐汐心不在焉地用膳,內心卻不斷徘徊著疑問。

軍情泄露?好端端的軍情怎麽會泄露?再想到右相府一而再地出事,她無法不將懷疑的目光投向蕭崇烈。

她很想知道是不是他做的?難道他真的為了對付蕭景暄,不惜冒著泄露軍情的風險?還是說他有後招?還是說她想錯了,蕭景暄的失聯隻是誘敵之計?和林家遭到損失完全是兩碼事?

想問又不能問,她心情煩亂又不能表露分毫,偏生又有宮女前來稟報,永巷裏昌平公主跌倒,額頭受傷,音淑儀請皇上和皇後過去看看公主。

林逐汐忍住心頭的焦躁,轉頭去看蕭崇烈的神情,眼神幽深。

蕭景暄失聯的消息被皇甫望嚴密封鎖,但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個消息還是悄悄地流露了出去。

平州軍營裏,充斥著古怪的氣氛,雙方大軍卻陷入詭異而脆弱的和平期。

引起這番變化的罪魁禍首,此刻卻躺在牧民家的帳篷裏沉睡不醒,身上還蓋著羊毛毯子。

蕭景暄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在做夢,他想醒,

意識卻像被黏在沼澤裏一般,怎麽也抽不出來,大腦暈沉沉的疼,疲倦潮水般湧入體內,正飛速驅逐著他為數不多的意識。

“師父,他怎麽還沒醒?”白衣少女清脆的聲音宛若剛調好音色的短笛,透著出穀黃鶯的明亮新鮮和勃勃生機,即使因憂慮壓低,也掩不住那份純美。

“摔到腦子又泡了好幾天的水,能迅速醒來才奇怪。”滿不在乎的口吻,聽得到淡淡的嫉意,卻沒什麽惡意。

白衣少女看著神情不屑一顧隻差在臉上寫“我很討厭他”的師父,決定還是保持沉默,免得他老人家一怒之下將這人扔出去不管不問了。

費了這麽大功夫才找到他救下他,如果因為賭氣什麽的讓他自生自滅,先前的功夫不就白費了嗎?

“除了臉好看點,老夫也沒看出這小子什麽優點。”老人蹲在椅子上握著酒葫蘆,目光閃亮如燈泡,不放過一絲一毫地審視著蕭景暄,就差將他剖開研究內部結構了。他邊看邊大搖其頭:“徒弟,你到底喜歡這小白臉什麽?”

白衣少女臉色微沉,瞪他一眼,有心想不理這個為老不尊的,又傷到麵子忍不住這口氣,不能怪始作俑者,就隻能怪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人:“秀色可餐,總比您這張臉好看吧?”

老人嘴角抽了抽,好歹他年輕時也長得不差好嗎?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就算自己年少時的容顏也的確比不過這小子,冷哼一聲轉過頭。

老人穿一身灰撲撲的道袍,顏色已洗的發白但還很幹淨,臉上須眉不曾打理,將一張很有精神的臉也弄得亂糟糟的;光頭,油光錚亮的頭皮寸毛不生,此禿非天禿,大抵是練外家功夫練出來的後果,一雙眼睛卻特別大,形如水牛眼,明亮得令人不敢直視。白衣少女的眼睛已經不小,但兩隻眼晴加起來不抵他一隻。

目光落在蕭景暄身上,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沉鬱,抬手將孟扶搖抓到自己眼前,仔細端詳半晌,不滿意地伸手扒開他垂落的發,又看,翻來覆去顛來倒去地看。

不像看人,倒像囊中羞澀的家庭主婦捏著薄薄的錢袋去菜市場買豬肉時檢查質量,怎麽看都要不放心地雞蛋裏挑骨頭。

白衣少女抬手捂住雙眼,有心嫌他丟人想阻止,但想到他的倔牛脾氣,還是悻悻地退後閉眼。

殿下,您自求多福。

“根骨不錯。”老人翻來覆去的總算找到一個優點,試探性地輸了點內力,又點頭:“內力也很強,想來武功不弱。”

他下手沒留情,剛猛的內力不斷在蕭景暄體內如破門而入的土匪般肆意遊走,與他本身的內力運行方向相反,衝撞之下的破壞力不言而喻。

蕭景暄的臉色紅紅白白不斷轉換,就沒個正常人的樣子。

“師父,住手。”白衣少女焦急地喚。

老人置若罔聞。

讓他的徒弟傷心,還讓他老人家跋涉尋找勞心勞神地營救,必須給點教訓。

“師父,你快住手。”少女心驚肉跳,撲上來抓住老人的手。

蕭景暄霍然睜開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