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讓那家夥說中了。”此刻,錦繡坊後堂裏,林逐淵捏著信紙,聽著外頭的消息,惋惜地搖頭。“中泰侯府和右相府果然有一腿,知道刺殺蕭景暄失敗還讓他借機清洗了軍隊,怕右相府把他們扔出去做替死鬼,所以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

他不得不佩服蕭景暄,每一步都被他料準,即使遠在千裏之外的北疆,依然將樺月城裏的一切緊緊控製在手中,難怪他當年敢肆無忌憚地出京去闖**江湖。

太沒挑戰性了。

小廝掀起眼皮涼涼地掃他一眼,不明白這有什麽好得意的,猜中一切的人又不是他,沾光而已。

“夫人怎麽辦?”他忍不住潑冷水。

林逐淵臉色微僵,想到生母也很頭疼,但他總不能跑回右相府後院去見她。

“我拜托了汐兒……”其實知道這也是白說。七妹再怎麽照顧母親也不能緩解她的喪子之痛,但他又不能提前告訴母親,他母親他了解,絕對瞞不過華夫人這個心機深沉真假難辨的可怕女人,一旦她發現,不僅他們母子倆倒黴,連蕭景暄都會卷入其中,她根本不敢冒險。

“以汐兒的性格,既然答應,肯定會做到最好的……”林逐淵並不怎麽擔心,分離隻是短暫的,他相信自己母子倆會有祥和美好的未來,反正他母親對林欽早就沒了念想,他也不擔心她會難過在意。

“這樣吧,你趕緊準備,將我的別院收拾好,等我母親來。”林逐淵想到自己可以將生母接來同住過自己做主的日子就兩眼放光喜上眉梢。

雖然華夫人對自己不錯,但誰會願意看自己的親生母親對她人賠小心?能自己當家做主,又幹嘛要留在那個唯利是圖的男人身邊,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他忽然覺得自己選擇幫汐兒的舉動真是太英明了,若非這次有蕭景暄幫忙策劃,他還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有這樣的好機會。

汐兒她果然嫁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他神采飛揚,想到同樣流落在外的林逐濤,思索片刻,不容置疑地吩咐:“通知咱們的人,隻要不傷及性命,我不管他們用什麽方法,都不準林逐濤回京。”

“可要透露身份?”小廝猶豫地問。

“絕對不行。”林逐淵答得斬釘截鐵,冷笑道:“透露給他他隻會拚命地趕回來提醒林欽,屆時若要取信林欽,他不賣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他現在隻慶幸林逐濤並不知道他的產業分布,不然隻要關注下皇商就能確認他的消息,那簡直是場災難。

蕭景暄可不是什麽善茬,看在汐兒的麵子上給他們開後門已經很不容易,如果林逐濤多嘴引發什麽後果,就算天皇老子都保不住林氏一脈。

“攝政王這次又贏了。”小廝輕輕一歎,語氣聽不出是喜是憂。

“打贏了是好事。”林逐淵滿不在乎地一笑,“無論輸贏,都各有好處。隻看他怎麽利用,將哪一麵放大化罷了。”

“行了,別操心這些了,我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見小廝愁眉苦臉絞盡腦汁,林逐淵很好心地安撫,“聽說前些天那個胡才人從永巷出來了,又重新複了位?雖是個常在

,但還是要提防杜家,你去盯著點胡家。”

胡常在的複出沒引起任何波瀾,後宮在皇後關注兒子,皇貴妃專心養胎的環境下維持著風平浪靜的和睦。

冬去春來,時光變遷,眨眼間又是一年暮春,隨著蕭祺灝的周歲宴擺開,整座皇宮都陷入一片熱鬧的氣氛裏,空氣裏充斥著爛漫的梨花香,萬壽節的次日就是蕭祺灝和攝政王府獨子的周歲生辰,最有權有勢的大人和孩童們的生辰擠到一起,宮中的忙碌可想而知。

攝政王府卻是出乎意料的低調,王妃江塵渺隻以攝政王不在不宜大肆操辦的理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悄無聲息地將這場本該熱鬧紛繁的宴會停下,隻當這天不是兒子的生辰。

原本這件事也就該這樣過去,但次日就有流言蜚語在樺月城裏飛快地傳播開來。

流言起於何處已無跡可尋,卻在短時間內傳得人盡皆知有鼻子有眼好像親眼見到的一樣,都說攝政王妃如此低調,連兒子的周歲宴都不辦了,是根本不是她所說的原因,而是那倒黴的小孩子體弱多病不好養活,現在都已經快不行了,想想也很有道理,畢竟是早產兒,還是不到七個月就早產的孩子,能活到現在都算不錯了,哪裏還能指望他像其他足月而生的孩子一樣健康?王妃守著兒子生怕他夭折,哪裏還有可能抱出來經受周歲宴的吵鬧環境呢?

沸沸揚揚的消息自然有傳到林逐汐耳朵裏,正逗弄兒子的林逐汐呆了呆,不知為何突然感到心虛。

她也該有些心虛的吧,當日若蕭景暄沒撇下她先救自己,江塵渺未必會受驚早產。

但她又不好親自出宮探望,她相信所有人都不會希望她和江塵渺有過多的接觸,思索片刻她隻能命人精挑細選了對江塵渺和那個孩子有用的禮物派人送過去。

然而在王府裏,當江塵渺看到那堆積明顯用了十足的心的禮物,沉默了。

對待別人的好意,不能生硬地拒絕。

這是那人教過她的道理,她一直都記得。可為什麽,她看到這堆禮物還是有種罵人的衝動?若非知道林逐汐的為人,若換個人來送禮,她都要懷疑對方是故意來向她示威的。

聽說她兒子病了就真的不核實一下送這麽多藥材?這要她惡意點都要當她咒她兒子生病了。

她兒子明明在她院子裏好端端的活蹦亂跳好嗎?

這算不算弄巧成拙?放任外頭的流言傳播降低自己兒子的存在感好更好地保護他,卻沒想到讓林逐汐誤會了。

這女人的舉動,應該是在心虛。有必要嗎?又不關她的事。

她好笑的同時又有淡淡的感慨,林逐汐不算是那種讓她第一眼看見就印象深刻欣賞認同的人,但了解越深,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身上有些東西,是她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的美好。

熱熱鬧鬧的流言在江塵渺的沉默下似乎變成現實,攝政王府順理成章地閉門謝客,在樺月城裏保持著低調卻不容忽視的地位。

林逐汐見到江塵渺擺出的態度,識趣地不再關注她的行動。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處理。

去年她打發到皇家佛塔祈福的林逐湄

,要回來了。

對方會怎麽麵對自己呢?林逐汐忽然很想見識一下。

次日,林逐汐笑吟吟地在乾坤宮的暖閣裏接待了林逐湄。

乾坤宮是的皇帝的寢宮,曆來也隻有皇後有資格出入其中,妃嬪們未得侍寢的宣召不得踏入半步,林逐汐特意選在此地,用意已是不言而喻。

聽到通報聲,林逐汐漫不經心地揮手,任由宮人將林逐湄引進門來。

一年不見,林逐湄瘦了些,小巧的臉蛋上下巴明顯變尖不少,成了名副其實的瓜子臉,卻更顯得我見猶憐。

林逐汐的目光漠然掠過她,帶幾分漫不經心的冷漠和若有若無的嘲諷,她相信林逐湄肯定能感受到,尤其這是自己特意讓她知道的。

她再怎麽憤恨又怎樣?還不是要乖乖拜倒在自己麵前?

“嬪妾拜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林逐湄一絲不苟地行禮,發間的金海棠珠花步搖晃動的頻率幾乎相同,卻不曾發出半分聲音。

林逐湄梳著最簡單的單螺,用一支古樸蘭花樣的羊脂白玉單簪固定著發髻,腦後零星地插著幾朵新鮮海棠,耳上一對銀線流蘇白玉水滴形墜子輕輕搖曳。內著天水藍色水雲暗紋的齊胸裏衣,齊地的鵝黃百褶裙,外罩同色軟羅紗衣。

林逐汐必須承認林逐湄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素淡如水的容貌,毫不張揚的裝扮,看似最清簡卻最合適,在這富麗華貴的宮廷裏,極簡的素白更能凸顯出她的獨特。

“敏婉儀滿身禪意,想必在佛塔裏的日子過得不錯,如此本宮就放心了。”林逐汐漫不經心地品茶,語氣也淡如茶水。

林逐湄笑容溫婉:“托皇後娘娘的福,嬪妾自然是過得好的。”

“那樣很好。”林逐汐微笑點頭,對她的回答很滿意。“看你的容顏似乎清簡很多,怎麽?不習慣佛塔生活?”

她自然不會讓林逐湄打蛇隨棍上地用姐妹情深的名義賴在乾坤宮不走直到碰到蕭崇烈。還是那句話,她不在乎誰得寵,但也不會任人當軟柿子,這個下馬威是必須給的。

林逐湄當然不能說不習慣,妃嬪前往皇家佛塔祈福是榮耀,她說不習慣是打了皇家的臉,但說習慣,誰知道林逐汐會不會借題發揮?

想不到當初那個優柔寡斷的傻丫頭如今倒是學聰明了,林逐湄暗暗咬牙,卻不敢再掉以輕心。佛塔一年,她已經看明白了,這個妹妹沒她想象中那麽沒用。犯到她的底線,她動起手來絕不會含糊。

“晨鍾暮鼓的日子自然是好的,隻是嬪妾思念娘娘和小皇子,日夜記掛在心擔憂消瘦,勞娘娘關心了。”林逐湄垂下頭,狀似羞澀,風姿楚楚。

林逐汐暗暗感歎自己的臉皮還不夠厚,還有待向她學習,這麽肉麻的話都能說得這麽自然,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既然如此,這些天你還是在自己宮中好好調養吧,皇家妃嬪,身子弱不禁風的可不好。”林逐汐態度溫文爾雅,說出的話卻是隱藏的陰毒。

林逐湄心頭生恨,隱在袖子裏的手指蜷緊。

林逐汐,這筆賬,我記下了,你等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