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真是憐香惜玉。

這看似誇獎的話卻用冷淡而譏誚的語氣說出來,傻子都聽得出其中的不滿和惡意。

然而譏誚也好不滿也好,現場的氣氛好歹是活了過來,大家都擺脫了那個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不由暗暗鬆口氣,好奇是哪個好心人仗義相助。

但順著聲音來源一看,瞬間傻了眼。

說話的竟然是攝政王妃江塵渺。

這下眾人都懵了。

憐香惜玉?攝政王這哪裏憐香惜玉了?看人家其其格郡主好歹也是個美人,就這樣被生生打臉變成豬頭加叫花子,這還叫憐香惜玉?

蕭景暄眼角抽了抽,眼觀鼻鼻觀心,隻當自己沒聽到江塵渺的冷嘲熱諷。

這位姑奶奶他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他是男人,沒必要和女人斤斤計較,被她說兩句又不會少塊肉,隨她去吧。

林逐汐垂下眼瞼,不禁對江塵渺提高警惕越發尊敬,果然寧可招惹蕭景暄也不能得罪江塵渺,這位雖是女子,但出手比男人狠辣多了。

她估計在場的除了蕭景暄,隻有自己聽出了她的意思。蕭景暄的確是憐香惜玉了,他出手不是為了懲罰其其格而是搶在江塵渺動手前救下她,不然江塵渺出手就不隻一記耳光這麽簡單了。

其其格自然聽不懂他們的意思,眼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那些看似溫暖的憐憫同情目光,隻讓她全身發寒,她從來沒經曆過這樣難堪的事丟過這麽大的臉,無論是蕭景暄的毫不留情還是江塵渺的冷眼旁觀,都狠狠打破了她脆弱的自尊。

身上汙漬斑斑,臉頰和腰火辣辣的痛,其其格努力站起身,迎上伊勒德關切擔憂的眼神,她勉強扯出笑容,“哥哥放心,我沒事。”她邊說邊努力向蕭景暄走過去……

其木格突然衝出來,一把抓住其其格的手死死拽住她,轉頭以不容置疑的堅定口吻對江塵渺道歉,語速飛快:“其其格自幼嬌縱不懂事,冒犯到王妃,還求王妃見諒,日後我們兄妹定然會對她多加管教,絕不會讓她再出現在王妃麵前。”

伊勒德也反應過來,心有餘悸地看了江塵渺一眼,對上她淡然而漠視一切的冰冷眼眸,心裏跟著一緊。他看不透江塵渺的實力如何,但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讓他本能地感到危險,他相信自己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多次救過他的性命。他也顧不得其他,連忙道歉,態度極盡謙卑。

江塵渺的目光落在其其格身上,見她神情怨恨,隻覺莫名其妙,她們明明素昧平生無冤無仇,搞不懂這女人是在發什麽瘋。

她思索半天也沒想到原因,便轉頭去看蕭景暄,希望他能給點提示。

做賊心虛的蕭景暄對上她的視線,下意識地避開她的目光。

不得不說他這奇特的反應令江塵渺誤會了,她眼眸微眯,再看向其其格的目光裏便由原來可有可無的無所謂變成了微帶殺氣。

自幼見慣陰謀詭計傾軋爭奪的江塵渺,可從來沒有什麽同情憐憫之類的無聊情緒,你若和她說起這些,她肯定會很冷漠譏誚地問你“那

是什麽東西?能吃嗎?”要問她在眾多敵人中最忌憚、下手最狠、認為最需要斬草除根的是哪種?很不幸,恰好就是情敵。

她或許會放過政敵仇敵,但絕對不可能放過對她有惡意的情敵。

原因很簡單,情敵的殺傷力太可怕太難預測,有時候爆發出來的力量簡直令人毛骨悚然。而且情敵的仇恨又是最不可理喻的,遇到後想提前防範都難。

基於蕭景暄的反應,江塵渺錯誤地代入角色:其其格單戀蕭景暄,所以對她恨之入骨。當了擋箭牌很無辜,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她也沒什麽好說的,弄死對方算完。

其實她猜的沒錯,隻不過男主人公要換一個。

其木格敏銳地發現她的態度變化,顧不得失禮與否,拉著其其格便飛速退開,她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在江塵渺眼裏,和蝸牛爬也沒多少差距。

當啷一聲匕首落地,其其格悶哼一聲抓住酸痛的右手腕,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

其木格一眼看到地上的匕首,目光一變,在場的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其格的意圖,正因明白,其木格才擔心。

然而到底是其其格失禮在前,就算吃了悶虧,她也無法為她討個公道。

伊勒德強忍怒意,眼見江塵渺和蕭景暄一個冷笑一個袖手旁觀,就知道他們都動了怒,其其格不知進退,再留下肯定會出事,他深深吸氣,向江塵渺道歉後立刻帶著其其格離開。

蕭崇烈在上頭雖沒看清楚所有經過,但猜也能猜到,對伊勒德所謂的身體不適也沒揭穿,很好說話地任由他們離開。

林逐汐淡定地瞥一眼江塵渺,她可不相信她會這麽大度,那位其其格郡主恐怕有得苦頭吃。

發生這樣一出,氣氛就有些低落,蕭崇烈本想再向蕭景暄問問尹其蓁的事,在他看來,因為尹其蓁的事,蕭景暄和義安侯府的尷尬始終存在,即使現在努力壓製下去,但總有挑起的時候,如果他利用得當,甚至可以借此機會斷去義安侯府對蕭景暄的支持甚至拉攏蕭承昱。

但現在,他怎麽說?

既然自己不好開口,那就隻好讓別人開口。

他往下看了一眼,林逐浪站起身, 忽然問:“聽說攝政王在北疆曾身陷險境,得人相助才化險為夷,不知道王爺可有什麽打算?”

江塵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萬萬沒想到出頭的是林逐浪,這是得意忘形還是傻呢?她饒有興趣地看了看林逐汐,心想有這樣的兄長還沒辦法劃清界限,真是件痛苦的事。

林逐汐接觸到江塵渺詫異而意味深長的眼神就覺得不自在,她看懂了江塵渺的眼神所表達的含義,所以分外的覺得丟人。

如果情況允許,她都恨不得下去將林逐浪拎走,也省得他在這裏貽笑大方。

蕭景暄目光漠然地掠過林逐浪,懶得和他一般見識,反正林逐浪在他眼裏已經是半個死人。

“樺月城和北疆相隔千裏,有些事連本王這個當事人都不是很清楚,想不到一個戶部主事竟然都知道得這麽詳細,真是讓本王佩服。”

蕭景暄言辭犀利,態度卻平淡得像閑話家常,諷刺意味不言而喻。

林逐浪的臉頓時變成豬肝色,準備好的所有腹稿都被徹底堵死,張開嘴巴卻無言以對。

蕭景暄看一眼眼神變幻莫測的蕭崇烈,見他臉色平靜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卻掩不住眼神的晦暗,便衝他舉起酒杯示意,轉過身和江塵渺說話,竟是全然沒將他放在眼裏的輕蔑。

蕭崇烈血氣上湧,滿腔惱怒卻無法表露出分毫,憋得他一陣火大,幹脆眼不見為淨,隨意丟下兩句場麵話,起身離開。

他走了,林逐汐自然也不好再留,跟著他出了殿門,分道揚鑣。

主要人物走得差不多了,江塵渺轉頭看向蕭景暄,瞥一眼尹其蓁,眼神示意:不去和她說清楚嗎?

蕭景暄詫異地回望她,神情滿是不敢苟同:有必要嗎?

江塵渺默然,既然他認為沒必要那就沒必要吧,反正這是他的風流債。

“我們也走吧。”蕭景暄沒興趣理會這些千篇一律的宴會,再留下也沒意思。

江塵渺立刻點頭,她可沒興趣再給別人演場戲,萬一又遇到瘋子怎麽辦?這樣的宴會無聊的很,有時間在這裏聽人議論對自己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家長裏短,還不如回去練武,就算是和蕭景暄打一架活動筋骨,也比在這裏浪費時間要好的多。

“你盡快將那個瘋女人擺平。”走出宮門,看著長街上的車水馬龍,江塵渺開口,神情淡漠,語氣卻不容置疑。

“嗯?”蕭景暄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江塵渺冷冷橫他一眼,眼神犀利。

蕭景暄默默望天,總算想清楚她的看法了,對自己無辜地背黑鍋深感無奈,但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和某人,他還是堅強地忍住了解釋的念頭,言簡意賅答:“放心。”

江塵渺不以為意,提前給他下通牒,免得他以後怪她擅自做主。“我不介意出手。”

蕭景暄沉默,他很清楚這位的殺傷力,軟硬不吃,又全無忠誠和道德,更無製約,她脾氣一上來,樺月城裏沒人能製住她。其其格也不是個聰明的,看著就危險,還是讓伊勒德他們早點滾蛋比較合適。

“我收到消息,蕭崇烈打算納其木格為妃。”他直接告訴她結果。

江塵渺點頭,並不意外蕭崇烈的選擇,雖然她對這種拿女人當犧牲品的所謂政治聯姻很不屑,但這就是大羽的風氣,她也無意改變什麽。“恭喜,後宮裏又多出一朵風味獨特的紅棘花。”

蕭景暄置若罔聞。

她看戲的意思還可以更明顯點,看來她這次收獲不菲,兒子的事解決了沒後顧之憂了所以開始嘚瑟了?也不怕遭報應。

“圍獵你可去?”他直截了當問。

“那是你們的舞台。”江塵渺將界限分得很明白。

“既然如此,你留在王府裏給我做外援,正好以防萬一。”蕭景暄對她的回答很滿意。

“我盡量。”她答得保守。

兩人對視,眼神越發的幽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