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濤猶豫了很久,還是想辦法聯絡到了芷蜜,將林欽的話轉述給林逐汐,隨後他一言不發地到了刑部官署自首。
他破罐子破摔,將所有的難題都丟給了林逐汐便一了百了撒手不管,林逐汐卻盯著他芷蜜發了半天的呆。
“四哥是怎麽聯係你的?”林逐汐問得很平靜,平靜裏蘊含著毀滅的暗流。
芷蜜知道她的底線,也知道這件事踩到了她敏感的雷區,連忙回答:“奴婢也不知道,這是在林嬪宮中的一個小太監帶來的消息。”
林逐汐泄氣地揮了揮手,“你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沒什麽好說的,林氏一族傳承多年,還不能有些不為人知的家底?看來他們的確在林逐湄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可惜這次右相府一倒台,林逐湄也一下子被打回原形,這三年的努力全部白費。
她命好,可以保留下名頭,但暗地裏的麻煩,比起林逐湄,隻多不少。
她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
她知道這個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下令的人是蕭崇烈,林欽卻偏偏提都沒提他,隻再三重複要她向蕭景暄複仇,如果沒有確定的答案,他怎麽可能放過蕭崇烈?
何況這件事蕭景暄的確做得出來。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管怎麽樣,右相府都是她的家,那些人和她血脈相連,平時關係淡薄,但出了事她不可能袖手旁觀。
畢竟,她欠了林欽和華夫人的生養之恩在前。
但要說她憎恨蕭景暄,她恨不起來,更加下不了手對付他。
她很想知道,這件事隻是蕭景暄一個人的手筆嗎?他為什麽要在此時對林家對手?總該有個觸因吧?
她像理纏繞打結的線團一樣整理自己的思緒,卻理不順那些複雜的情思。
她到底該用怎樣的心情麵對他?又該怎麽做?
她發現自己找不到答案。
“執素。”她起身去看蕭祺灝,頭也不回地吩咐:“想辦法通知他,我要見他。”
是死是活,她都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這樣半死不活地吊著的感覺太難受了。
林逐濤去官府自首的消息,很快傳到林逐淵的耳朵裏,聽著下屬的匯報,他並沒有什麽意外。
以林逐濤的性格,要他戰戰兢兢地等著官府的通緝四處逃亡顯然很難為他。尤其他也不會有自己這樣的待遇。那人顯然不會好心到對幾次三番懷疑他還壞他事的林逐濤加以援手。與其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還不如自己主動自首。何況他至今都對林欽抱有深深的幻想,自然是不會放棄他們的。
隻是這樣一走了之,將所有的痛苦和仇恨扔給了林逐汐這樣一個弱女子,自己選擇了逃避的做法,實在讓林逐淵欣賞不起來。
要麽就不要幫林欽傳話,傳了卻不做任何交代地臨陣脫逃,這種不負責任的懦夫行為,在林逐淵看來,實在讓他心寒齒冷。
“四嫂有什麽打算嗎?”他轉頭看向神情從容的蒼術,語氣很溫和。
在他看來,流雲配蒼術還差不多,但林逐濤配蒼術,的確有些糟蹋了。
“我和他一起去北
疆。”蒼術的態度溫和卻堅定,像沉默的女蘿,逐漸長出堅硬的枝丫。“能請你幫忙打聽一下嗎?他們什麽時候出京?”
“上頭判得很急,後天就出發。”林逐淵沉默片刻,答得很平靜。
蒼術點了點頭,笑得柔和而悲憫,“到時候,我去送送他吧。”
“我會幫忙打點好的。”林逐淵對錢財的態度很淡漠,在他眼裏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行李我也會準備。”
“嗯。”林逐淵默默地歎氣,心想這件事還要和蕭景暄打個招呼,不能害他在七妹麵前難做。
“如果合適的話,能幫我安排一下見見他的母親嗎?”蒼術猶豫片刻,還是說出口,怕林逐淵為難,她急忙補充。“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隻是想見見他們……”
“當然可以。”林逐淵笑了笑,心想四哥眼光不錯。“她們的情況相對好些,今天下午應該就可以見到了。”
蒼術到女牢時,華夫人等人已經被驅趕著到人前競拍,蒼術綴在後麵,不敢上前,眼見她們被拉到大庭廣眾下當成貨物競拍,想起她們從前的身份,心裏不由得生出白雲蒼狗的感慨。
百年豪門,傾塌隻在一瞬。京城裏的權貴人家,榮華富貴高居人上,連家裏的下人看人都帶著三分驕傲。可一旦出事了跌落塵埃,樹倒猢猻散的淒涼,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站在高處站的久了,一旦保不住位置摔下來,那樣的悲慘遠勝過普通人。
她默默地歎口氣,在林逐淵下屬的指認下,毫不猶豫地買下他們。
華夫人看著出現在麵前的馬車,麵色青白,硬撐著向蒼術道了謝,轉頭看著跌撲一地的諸人沉靜地吩咐道:“上車吧,往後的日子就要看咱們自己的了。”又轉頭對蒼術再三道謝:“多謝姑娘的好意。”她知道尋常人家的奴婢是沒這樣好的待遇可以坐馬車的,不管對方是憐憫也好,還是財大氣粗不在意這些小節也好,她們得到好處都是事實,也的確該表示感謝。
錢氏腿腳哆嗦著勉強站起來,彎腰要抱女兒,卻一頭撲倒在地撞到福兒身上,撞得福兒咧著嘴,想哭卻不敢哭出來,扁著嘴伸著汙髒的手去拉馮氏,馮氏心疼得將他摟在懷裏不斷摩挲著他的小腦袋。
蒼術看著這一家子,心想他們的人丁還算單薄的,除了林逐鴻有兩子一女,長子和獨女都是嫡出,林逐浪有一個嫡女,再沒有其他孩子,還算輕鬆,不然隻怕今天的情況要更淒涼點。
錢氏和馮氏各自帶著孩子們上車,華夫人上了車,看著身邊神情悲切的女人和她們懷裏的孩子們,心裏發愁。
哪怕是兒子們的幾個為數不多的妾,都是習慣了右相府的錦衣玉食的生活的,如今沒了榮華富貴不說,還要淪為他人奴婢,往後的日子淒風苦雨,她們怎麽受得住?再想到關在獄中的林欽父子三人和下落不明的林逐濤,更是悲從中來。
再多的精心謀劃,在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裏,也失去了作用。華夫人現在心灰意冷,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眼前這堆爛攤子。
“夫人,您別擔心。”蒼術見華夫人麵如死灰,怕她想不開,自我介紹道:“我叫蒼術,是逐濤的未婚妻……”
華夫人愕然。“你是濤兒的……”她
知道兒子出門去找心上人,但沒想到他們會在這時候回來。她猛然驚醒,急切地問:“濤兒呢?他在哪裏?”
蒼術低下頭,悄悄歎口氣,“大牢。”
轟隆一聲炸雷劈響,華夫人最後的希望也沒了,呆呆地跌坐在地。
蒼術同情地看著她,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隻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完,畢竟現在時間緊迫,她也沒那麽多功夫和她們耗下去。“夫人不用擔心,我會跟著他一起去北疆,我要去找他。”
“你要去北疆?”這下華夫人是真的震驚了。畢竟千裏迢迢的,誰也料不準路上會發生什麽。別說蒼術這樣的弱女子,就算是身懷武藝的大男人,獨自走這樣的遠路,那也是危險重重。
蒼術堅定地點頭,“我要和他一起。”
華夫人沉默了。
“逐濤已經托付了值得信任的朋友照顧夫人,您放心就是。”蒼術見她情緒低落,心裏不忍,軟語安慰道:“他會照顧您的。”
華夫人挺直了脊背,慢慢舒了口氣,微微閉了閉眼睛,力持鎮定,但神情還是看得出有幾分苦澀,她歎了口氣道:“好了,也沒什麽好難過的,總算沒滿門抄斬,這就是幸事,隻要有命在,就都好……都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連濤兒都……也不知道我在宮中的那兩個女兒,能否從這場變故裏脫身。”
她這些年冷眼旁觀,蕭崇烈可不是什麽寬厚的性格,就算林逐湄姐妹倆作為後妃能保住性命,難道還能保住立場嗎?尤其林逐湄膝下無子,如今遭難,不進冷宮就不錯了。
蒼術啞然無語,也不知道要怎麽勸華夫人。她和林逐淵接觸不多,但從他和林逐濤的交談裏透出的蛛絲馬跡推斷,似乎,宮中的那位皇後娘娘,林家的嫡女,地位很是奇特。他們都不怎麽擔心她的安全,想來她是會沒事的,但另一個就難說了。
錢氏哽咽一聲哭出聲來,華夫人轉頭看著她勸解道:“別哭了,出仕為官,起起伏伏都是常事,不過流配北疆,至少還有命在,也是個念想。”
馮氏閉了閉眼睛,眼淚一串串滾落。
蒼術眼見一車的愁雲慘淡,心裏也跟著難受,見幾個稍微大點的孩子都紅著眼睛盯著長輩們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有的甚至還無知無覺地睡在繈褓裏,心頭淒然。“幾位夫人可都要想開點,還有這些孩子們,他們都仰頭看著你們呢,你們得保重自己。”
她說著去接繈褓。
看著已經髒兮兮的繈褓,蒼術感到一陣心酸,好在林逐濤做事周全,馬車夠寬敞,準備的東西也齊全。她從暗格裏取出幹淨的繈褓替換,又仔細把脈,確認這孩子隻是因為最近的環境差了生病了需要調養,並沒有生命危險,找出一盒封好的牛奶喂飽嬰兒。
倒是華夫人看著這齊全的準備若有所思。“蒼術姑娘,大恩不言謝。眼下濤兒不在,我也不能代替他做什麽承諾。如今林家這狀況,以我們的奴籍,說起來還是濤兒高攀你。”她苦笑道:“主家買了我們還加以照顧是他們好心,但我們也不能得寸進尺。不知道主家是什麽身份,以後要怎麽安排我們?趁現在還有點時間,還請您告訴我們,也好做個準備。”
蒼術一怔,愕然抬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