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逐湄震驚地瞪著林逐汐淡漠而平靜的容顏,難以置信她此刻的冷靜從容,明媚的眸子裏再也維持不住那層禮貌又虛假的笑意,臉上的神情因憤怒和驚惶而變得微微猙獰。
她已落到一敗塗地的地步,憑什麽還這麽驕傲?她有什麽資格驕傲?不過是個家族敗落夫君嫌棄婆婆厭惡兒子也保不住的失敗者,不是嗎?
她最恨的就是林逐汐這種似乎什麽都不在意的神情,她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甚至求而不得的一切,卻還裝出這麽一副不以為意的矯情姿態給誰看?
她惡狠狠瞪視著她,恨不得衝上去將她這層虛偽的麵具撕碎。
林逐汐直接無視了她,冷漠而譏誚地盯著蕭崇烈,淡然自若地等著他開口。
她知道蕭崇烈肯定會說的,他的尷尬難堪也隻能保持一瞬間罷了,畢竟他的尊嚴並不值錢,他更不是那種會為了尊嚴不要命的人。
蕭崇烈目光複雜地盯著她,沉默。
林逐湄怔怔地站著,霍然轉頭去看蕭崇烈,她的動作劇烈,可想而知她內心的激動憤恨和期待,她等著他發怒,等著這個自己的一生依靠為她出頭。
可惜她失望了。
蕭崇烈甚至都沒看她一眼,隻目不轉睛地盯著林逐汐,與她對視。
她的心瞬間沉入無底深淵,陌生的寒冷充斥心頭,羞辱、憤恨、苦澀、哀傷、淒涼、絕望……種種般般的情緒像潮水般湧上來,衝得她呼吸困難,眼前金星直冒,蕭崇烈的側臉近在咫尺,那張貫穿她所有夢想和期待的麵容,此刻看起來卻陌生而涼薄,她茫然地後退一步,抓住了身後小桌的桌角。
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身子顫抖如風中燈籠似的滴溜溜直晃,身邊的宮人卻沒一個敢去扶她。
蕭崇烈和林逐汐都沒有看她哪怕一眼。她也不在乎,隻怔怔地盯著他們,以一種別扭的半轉身的姿勢。她看著他們的神情,看見蕭崇烈眉梢眼角的淡淡苦澀和哀涼,看見林逐汐無限深冷漠然的目光和了然譏誚的神情。
這樣的兩個人,令人覺得他們之間自成一個世界,無人可以介入其中。
林逐湄的臉色越發蒼白,手指無意識地蜷緊,尖利的琺琅指套刺進皮膚,穿裂般的痛。
她不能自抑的粗重急促的呼吸聲傳到林逐汐耳中,她漠然轉頭瞥一眼,心裏無聲歎息,神情無悲無喜,淡漠得像隔著遙遠的歲月看陌生人的故事。
“毒是在你這裏發現的,你的嫌疑最大。”蕭崇烈緩緩開口,第一個字時聲音還有點不自在,慢慢地便平靜了下來,字字森冷,“若不是你做的,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林逐汐怔了怔,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另有其人?推給其他人?他會有這麽好心?她打死都不信。
卻見蕭崇烈的目光一轉,落在神情微帶茫然還不大明白狀況的蕭祺灝身上。
林逐汐的臉色瞬間變了,再也維持不住原先的淡定自若。
原來,這才是蕭崇烈的目的。
她在心裏慢慢地對自己說,帶著恍然大悟,更帶著刻骨哀涼,瞬間不寒而栗。
森涼的寒意竄過全身,她像三九天被扔進冰窟窿那樣透心涼,連骨頭
都散發著雪山萬年不化的寒氣。
她猛的抬頭,驚慌的眸子裏清晰地倒映出他森然的神情,心在瞬間沉入深淵。
她在瞬間想明白一切。
林逐湄的行為的確是他授意而為,至於這毒藥從何而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以這個名義逼她就範。如果她認罪,毒害皇子的罪名足夠將她打落塵埃,一個失德的罪名扣下,他可以順理成章地奪走她的灝兒。可如果她不認,這個罪名就會落到灝兒頭上,小小年紀便毒害幼弟,一個“歹毒”之名足夠毀掉他的一生,這種德行敗壞的皇子要怎麽處置,更是蕭崇烈說了算。
一顆紅心,兩手準備。無論怎麽算,他都不會吃虧。
她感到像吞過一萬隻死蒼蠅般惡心,還是醃過的那種。攏在袖子裏的拳頭捏得骨節發白,眼珠發紅,眼底逐漸生出層層殺氣。
從未如此刻這般,深深地恨過一個人,如果有可能,她肯定會立刻殺了他。
他是個什麽東西!
居然將主意打到蕭祺灝身上,這樣陷害一個四歲孩子,他也不怕天打雷劈。
心像是被淬毒的鐵蒺藜狠狠地扯動著血肉,痛得她都想立即停止呼吸。
皇宮大內的青磚地裏摻著金箔粉,室內還沒點燈,可她卻在地上看見光亮。
太刺眼了。刺眼得她這輩子都不想再把眼睛睜開。
蕭崇烈的這一局,設得縝密而狠毒,已將她所有的退路封死,她根本逃不出他的算計。更何況,他為了設這個局,已經付出足夠的代價,連自己的幼子都舍得扔出來做誘餌,這種狠心,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她無法舍棄自己的骨肉,更不能眼睜睜地看他身敗名裂。
所以,她必敗。
他是打定了主意,知道她肯定會認罪。
可她呢?她能怎麽做,才能保住灝兒的名聲和性命?
她想不出答案。
如果那人在,他們母子又何至於此?
蕭景暄,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好害怕自己,怕自己撐不下去,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呢?你回來好不好?你來幫我保住灝兒,幫我留下他在身邊,我保證再也不和你置氣了,以後什麽都答應你,好不好?
蕭崇烈如願地看見了她不再平靜的神情。
眼見她臉色連變,他知道她肯定已經想明白他的意思,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雖漠然冰冷卻依然麗色驚人的容顏,眼神明亮如火焰燃燒,緩慢而篤定地問:“怎麽?你還有什麽話想說的嗎?”
“無話可說。”短暫的權衡裏,林逐汐卻覺漫長如百年,她撇過頭不想看他,手臂下意識地緊緊攬住懷裏的兒子,心裏充滿不舍和留戀,麵上冷然如初答。
蕭崇烈的目光在蕭祺灝已隱隱顯出蕭景暄輪廓的小臉上一掠而過,眼底有憤怒陰沉的冷光一閃。
這張臉,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那人的存在,讓他想忘記都難。
無法容忍。
蕭景暄,我也很想看看,女人和子嗣,你會怎麽選。
無論你最後要什麽,你都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完滿。
“皇後失德,禁足未央宮,二皇子蕭祺灝暫移至慈和宮由太後撫養。”
隻說禁足
卻沒有說時間,這就是無期限禁足終身幽禁的意思,隻不過為了麵子上好聽點,允許她保留皇後名頭到死而已。
蕭崇烈的目光緊盯在林逐汐臉上,想看到她痛苦恐慌擔憂驚懼的神情。
然而,都沒有。
林逐汐麵容平靜到像什麽都不知道,平淡的目光淡煙流水般從蕭祺灝身上一掠而過,輕輕淺淺,察覺不出半分留戀,隻眼中明亮的光彩灼痛了眼睛。
蕭祺灝惴惴不安地抓住她的手,小小的孩子還不懂大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卻已敏銳地感覺到氣氛的詭異和大人們的惡意,下意識縮進母親的懷裏,嗅著母親身上淡雅的幽香,忐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然而蕭崇烈並不會給他平靜的機會。似乎所有深藏的恨意和壓力都轉嫁到這個孩子身上,不看到他和林逐汐的痛苦就不甘心一樣,他冷冷吩咐:“來人,帶二殿下去慈和宮!”
蕭祺灝愕然抬頭,依戀地縮在林逐汐的懷裏不肯走。祖母再疼愛他也相處不多更比不過母親,母子感情深厚,如今要換成祖母來撫養自己,他又哭又鬧地死活不肯,死抓著林逐汐的裙子不撒手,各種的不要走。
奉命帶他走的雷柏心中不忍,無奈之下隻好哄道:“娘娘身體不好,必須要獨自在寢宮裏養病,實在沒時間再顧及二殿下,所以皇上才將您送到嫡親祖母那裏撫養,殿下向來懂事體貼又最孝順皇後娘娘了。為什麽不去呢?”
蕭祺灝究竟還小,聞言將信將疑地問林逐汐,烏黑的大眼睛怯怯地瞅著她,純淨如琉璃,清楚地映出她蒼白的微笑,“母後?”
“是的,灝兒最乖最聽話了,去祖母跟前後要好好地照顧自己知道嗎?”林逐汐拿帕子給他擦著臉上的淚痕,俯瞰著他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見他粉嫩的小臉上滿是怕被拋棄的惶恐與擔憂,她努力維持如常的溫柔語調,心情複雜地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母後如今實在沒時間照顧你……”
“灝兒不要母後照顧,灝兒照顧母後還不成嗎?”蕭祺灝揪緊她的裙子不放,像揪住救命稻草,哀怨地問:“灝兒把伺候的人也給母後用,母後您不要趕灝兒走好不好?”
這話聽得林逐汐心中酸痛得無以複加,差點落下淚來,看著孩子的大眼睛裏蓄滿的淚水,她隻覺心如刀絞。
沒等她開口,早等得不耐煩的林逐湄溫柔微笑著,森冷而惡毒地道:“二殿下皇上這是為您好,去了慈和宮,您這輩子就不用擔心前程了,您以為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後嗎……”
“本宮尚未被廢,怎麽不是?”林逐汐忽然截斷她的話,似笑非笑地看向蕭崇烈,“皇上怎麽會廢了本宮呢?您自己說是不是?”語聲溫柔而諷刺,笑容甜美卻森涼。
她永遠明白他的脆弱和隱秘,知道什麽樣的言語最能刺痛他。
蕭崇烈臉色微變,未來得及否認,林逐汐已含笑伸手挽起垂落的鬢發,銳利如刀鋒冰冷如霜雪的目光掠過林逐湄難掩快意的微笑的臉,不屑地嗤笑,犀利地道:“就算本宮輸了,你也永遠別想贏!”
一針見血!
林逐湄的臉色瞬間變了。
林逐汐森冷如刮骨鋼刀,的目光緩緩掃視著他們,語氣溫柔而森冷:“笑到最後的人才笑的最美,我等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