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建在山上,所選地形易守難攻,又臨近軍事基地,按理說會很安全。
實際上也的確很安全。
但當麵對軍隊襲擊時,再安全的環境也會感到緊張和凝重。
尤其現在別院裏人多眼雜,重要人物又太多。
這如果被抓到,大概就是一網打盡的節奏。
即使他們都不將蕭崇烈放在眼裏,但麵對軍隊想視若無睹也不太可能,畢竟這樣明顯的人數優勢,哪怕是用人海戰術堆也能堆死他們了。
江塵渺眼眸微眯,眼底光芒變幻如針,戳破這人間浮華虛假,她什麽都沒看沒理,隻轉頭看向含笑微微風流懶散的淩風,不容置疑道:“你走!”
淩風挑眉看向她,笑吟吟問:“你想扔下我一個人逃走?”
江塵渺冷冷瞥他一眼,“顧慮下小孩子們吧。”
“不是有厲空雁嗎?”淩風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從政治意義上來說,我們是不同的。你留下,有些事反而不好辦。”江塵渺不喜歡讓自己人做魚肉,她向來更喜歡做刀俎。“況且大羽這邊一直是我出麵,你插手算什麽事?”
她不由分說推開他,動作決然利落,再看向蕭景暄的目光犀利如刀。
淩風微微蹙眉,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落在江塵渺沉靜如冰的容顏上,眼神裏意義難明,倏忽轉身而去。
現在,這樣冷漠而嚴峻的的威脅下,再想保持底牌已經沒有什麽意義。
蕭景暄也是同樣的意思。
別院裏聚集太多重要人物,沉玥上層貴族遠比大羽的多,但論感情,江塵渺比他淡漠得多,所以他在乎的她未必在乎。這個主動權,某種意義上還是握在她手裏。
這樣說或許涼薄,但到底誰的失職誰承擔責任。她憑什麽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此時已是夜幕降臨,簷下亮起燈火,暗夜裏居然有一行火把烈烈地燃燒過來,沿著山路蜿蜒奔近,聲勢驚人,居高臨下看去,不知何時漫山都起了火把,星星點點如漫天星光降落,武器撞擊聲音不斷傳來,驚起這夜的肅殺。
“叫他們能走的就趕緊走,不能走的也不許出來。”蕭景暄的態度平靜地吩咐暗衛,但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眼底深深的怒氣。
江塵渺置若罔聞,不想回答。
現在最大的問題,似乎是林逐汐那幫拖後腿的家眷吧,和他們,並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
“現在看來咱們還是要合作。”蕭景暄注目著長龍般的隊伍,眼神平靜裏有掩不住的孤憤。
江塵渺的目光沉靜,眼神裏透出琢磨不透的冷意,儀容冷凝如凝冰的懸崖,“我很好奇,他們會怎麽處置你。”
蕭景暄沉默。
隊伍走得很快,幾乎是一路奔來,先頭已經到了別院大門附近。
領頭人輕衣薄甲眉清目秀,溫和親切的氣質看起來更像書生,應該在煙雨江南潑墨作畫,而不是在這軍陣之前領兵廝殺。
事實上,也是。
右相,葉銘檀。
江塵渺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冷的嗤笑,譏誚地看一眼蕭景暄,漠
然道:“看來攝政王的身價不過如此。”
蕭景暄眉毛抽了抽,還是決定當沒聽到她的諷刺。
蕭崇烈居然沒親自到場,是這麽有信心憑這些軍隊就能拿下他們嗎?
葉銘檀的目光在後院方向落了落又很快收回,快如追光躡電,卻還是被兩人收在眼底,蕭景暄的心微微一鬆。
“真是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王妃。”葉銘檀神情溫和,態度親切如朋友閑聊全無惡意,但兩人都無法對他生出半分好感。
這貨就算親手將人淩遲,也能保持這種毫無攻擊性的笑親切地說“我是為你好”的,信他才有鬼。
江塵渺的目光在他眼角落了落,慢吞吞道:“那說明你們蠢。”
看這貨的氣色,想必是動用他們族裏與生俱來的能力,這是在找死了,但她可沒打算陪他一起。
他有本事就當著這麽多士兵的麵說出“攝政王妃”的死訊,蕭崇烈一直封鎖消息,宮外根本沒傳出絲毫,他說了別人怎麽想?反正被千夫所指的不是她。
葉銘檀嘴角一抽。雖然早知道她嘴裏不可能出什麽好聽話,但沒想到她落到這地步居然還敢這麽跋扈。
看他們的態度,他也知道寒暄話不用再說,大家都是聰明人,對目前的情況都有清楚的認知,直接進入正題就是。
他麵沉如水,冷然吩咐身後的士兵們。
“皇上有旨,攝政王蕭景暄勾結沉玥通敵賣國,居心叵測意圖謀反,就地格殺!”
蕭景暄神色沉靜,注意到他身後那些茫然的士兵們在聽到“沉玥”二字時臉上的神情都變了,有驚訝震撼,但更多的是慌亂和畏懼,甚至有不少原本還在遲疑猶豫的士兵們都悄悄地握緊了武器。
不得不承認,秦家的先祖們的確很都威風,即使經曆過三百年的風霜雨雪,留給世人的震懾力依然如此刻骨銘心。
江塵渺“嘖嘖”一聲,似乎是冷笑,又似乎是嘲笑,瞥向葉銘檀的目光譏誚淡漠,像在看一隻嗡嗡亂叫的蒼蠅,說不出的輕蔑可笑,“你怎麽不直接說,他娶了本宮這個沉玥的公主,就是心懷不軌呢?還扯上謀反的帽子,也不嫌貽笑大方。”
葉銘檀臉色微變,沒想到她竟然這麽直截了當地說明自己的身份,見鬼,沉玥皇族行走在外時,不是從來不準暴露真正身份的嗎?
“本王倒不知道,原來和自己的母族有來往,就是通敵賣國。”蕭景暄淡然補上一刀,神情悠閑,“什麽時候大羽多了這條規矩?蕭崇烈新宣布的?他以為是小孩子過家家嗎?”
江塵渺噗嗤一聲笑,不由得衝他比了個大拇指。
很久沒見識到朔月的毒舌了,感覺真是親切又懷念。
這句“過家家”,真是精彩!
葉銘檀眼角神經質地抽搐,沒想到自己剛借助“沉玥”留給世人的恐懼激起士兵的同仇敵愾之心,就被這兩人連敲帶打地化解,還引來士兵們的懷疑。
畢竟,大庭廣眾下冒充沉玥皇族,這樣的蠢事,長腦子的人都不會做。
攝政王和王妃成親五年,若說宮中一直不知道王妃身份,未免引人懷疑——既然一直都不知道,如今是怎麽
知道的?
沉玥的確可怕,所以若非迫不得已,絕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去招惹他們。
如果說一直知道王妃的身份,如今突然翻出來作為罪證,那就更可怕了。大羽和沉玥開戰的消息一旦正式傳開,恐怕大羽內部都要經曆一場巨大的動亂吧!
“休得胡言亂語!”葉銘檀咬了咬牙,神情鎮定,從容道:“你不過是個謀反未遂被迫逃離的流亡公主,殺了你,是為沉玥除害,是為兩國交好永結友鄰之意。攝政王既然收留你,自然是置兩國友好於不顧,如此為私情枉顧家國之輩,不處置不足以平民憤!”
“哦?謀反未遂?被迫逃離?”江塵渺玩味地重複著他的話,淡漠目光裏無限譏誚森寒,“你不是大羽的右相嗎?什麽時候還能管到我們沉玥?敝國對外律法第一條,本國內政,不容他國幹涉。請貴國好好發揚,不然本宮少不得要討個說法了。”
“右相大人好威風,左手掌握大羽事務,右手還要伸到沉玥,這樣熱心腸,宮中知道嗎?”蕭景暄斜眼瞟著他,語聲淡而懶,像在看一場鬧劇。
而他,不過是他眼中的跳梁小醜。
葉銘檀聽著這兩人一唱一和,心頭沉怒難消,但越是憤怒便越冷靜,隻淡淡道:“不敢當攝政王誇獎,下官這次行動是奉皇命而來,皇上收到沉玥的國書,和鳴公主江塵渺謀反作亂,事敗逃至大羽,請皇上為兩國和睦計,將之逮捕歸案遣送回國,明正典刑。”
“國書呢?拿出來大家看看。”江塵渺才不信他滿嘴胡言亂語,他這話也就是哄哄他身後這些不知情的士兵,父皇如果想要她的命,她還能出現在這裏?
她抬起眼,神情譏誚,“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隨隨便便寫幾個字就能代表一個國家的,你們以為這是唱戲嗎??大羽真是可笑,坐在皇位上的自稱帝王,卻連玉璽都沒有,隨便搞個印章就能冒充皇令,和過家家也沒什麽區別了,難為你們滿朝文武還陪著一起玩。想當年太祖蕭隱諾何等英雄蓋世,後繼者卻如此貽笑大方,幸好傳下的不是他的血脈,不然他老人家九泉之下還得蒙羞不寧。”
一片沉默,連淡定冷靜如蕭景暄都覺得臉皮發紅,心知這女人是對他很不滿,趁機指桑罵槐,但自己理虧在先,目前又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隻能忍了。
葉銘檀冷笑,刷地從袖囊裏掏出一卷製式精美的折子。
放在這兩位久經政壇搏殺的主麵前,他們自然知道這的確是國書製式,抵不得賴。至於內容真假,根本不重要。畢竟天下人可不會辨認字跡也不在乎真假。就算他倆認出來是假的,隻要印鑒齊全沒問題,在天下人眼裏,這就是真的。
目前在沉玥,會這麽處心積慮地搞這一出,明目張膽地拿到大羽來汙蔑她的,也隻有秦佩玲吧!
江塵渺眉梢微挑,心想又是一個蕭崇烈一樣的瘋子,不過父皇怎麽可能容她興風作浪,她是真不要命了,還是打定主意不成功便成仁?
“皇令:緝拿罪女江氏,聽候發落。”葉銘檀刷地打開國書,鮮紅的禦印寶璽幾乎要刺瞎人眼。
一眼看到那逾六寸方的鮮紅大印,江塵渺心頭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怎麽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