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熱，即使林逐汐不是那種愛出汗的人，但出門一趟後回來身上還是生出幾分汗味，回到自己院子就徹底洗了個澡，吩咐下人在院子裏擺了張小躺椅。此時她正靠在躺椅上看書，任由略濕的頭發隨著晚風吹拂，右邊還支了張小桌子，上頭擺著新鮮水果和一碗冰鎮過的黑米蓮子粥。下人則遠遠地站著，隨時聽候吩咐。
看書有點漫不經心的她忽然聽到輕緩的腳步聲，很有規律，幾乎是一步一頓的婉約做派，不用回頭她都知道是林逐湄。
她沒動，等著下人通報。
“七妹安。”林逐湄的聲音直接代替下人的通報。
林逐汐放下書，轉頭看到六尺外的林逐湄，臉上立刻掛起客套的笑容，邊站起身迎接，邊打手勢讓下人上涼茶點心，“六姐好。”
“七妹最近身體如何？”林逐湄在她對麵坐下，關切地問。
“多謝六姐關心，小妹一切安好。”林逐汐臉上笑容不變，心裏不斷盤算林逐湄此來的目的。總不會是為探望自己吧！她覺得自己和林逐湄還沒這麽好的感情。
林逐湄點頭，沒什麽廢話，直接進入主題。她也很忙，沒空像平時一樣委婉含蓄先鋪墊再談正事。
“二哥已定親，近期要去錢家下聘，但這聘禮如何安排，我也拿不準。母親最近忙著照顧大嫂，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擾，所以想來找七妹商量一二。”林逐湄的態度溫婉親近。
林逐汐怔了怔，不明白這件事她為何要找自己，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雖有成例林逐鴻在先，但林逐浪畢竟是庶出，兩人總還有些差別的，份例上肯定會有所減少，但林逐浪又不是那種不成器的庶子，這個減多少就成了問題。多了，林逐浪心裏不舒服，說不準還會記一筆；少了，又可能戳到華夫人和林逐鴻馮氏的眼。
所以林逐湄打算把這燙手山芋扔給自己？
可林逐汐也沒打算接。“這種大事必須要母親點頭做主，即使母親要照顧大嫂，但她對二哥的關心也不會減少。就算我們定下禮單，最後也要母親過目決定。何況哪有兄長成親卻讓妹妹準備聘禮的道理？傳到錢家人耳朵裏，若以為我們存心怠慢反而不美。六姐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直接去請教母親。”
言下之意也顯而易見：咱們說了都不算數，你問我也白搭。何況這件事也不適合你我拍板定音，還是別浪費時間了。
林逐湄頓時無言以對，“既然如此，我等下就去見母親。”
林逐汐點頭，知道林逐湄沒時間在她這裏久留，寒暄兩句就直接送客。
次日大早林逐汐一如既往到主院向華夫人請安，進門時就看見站在華夫人身邊的馮氏，不由怔了怔。她一絲不苟地行禮問安，退到華夫人下手，悄悄地問起馮氏的近況，“聽說大嫂還有半個月就要臨產，母親早就吩咐過大嫂不用過來請安的。”
“晨昏定省，本就是我應盡的孝道。”馮氏穿著寬鬆的桃紅裙衫，眉眼彎彎，笑容充滿喜氣，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華夫人的目光隨後落到馮氏的肚子上，臉上露出一抹
欣慰的笑容，“逐汐說的是，你如今不比以往，要多加小心，從今天開始好好養著，隻在自己院子裏活動即可，免得在外遇到什麽意外。”萬一在假山池塘之類的地方跌一跤，那才叫麻煩。非常時期，自然安全最重要。
三人正在說話，那邊丫鬟帶著林逐湄和陳姨娘來請安。兩人規規矩矩地行禮，陳姨娘也得了偏座。在這上麵，華夫人並不苛刻，也沒那麽多的規矩。
陳姨娘安靜坐著一言不發，多是華夫人和兒媳女兒說兩句閑話，偶爾林逐湄捧個一句半句的，閑言碎語倒也不冷場。
林逐湄果然向華夫人問起給錢家下聘要準備什麽東西。林逐汐注意到始終沉默做背景的陳姨娘瞬間精神，豎起耳朵仔細聽華夫人怎麽說，不由在心裏暗歎一聲果然是天下父母心。
“比照逐鴻的份例減兩成就是。”華夫人淡漠答。
陳姨娘明顯鬆口氣，隻減兩成，比她預料中的情況已經好很多，夫人的確寬厚。
兒媳不宜勞累，華夫人自然不會多留，不過說上兩句話就讓她和陳姨娘下去了，隻留下兩個女孩詢問近況。
出了屋門，馮氏走在前麵，身邊的丫鬟都攙扶著她：“少夫人，小心路滑。”
馮氏點頭，也不矯情，直接讓身邊的丫鬟扶著自己，她現在是非常時期，自然要精細點。
林逐湄向華夫人匯報過即將臨近的兵部尚書府夫人做壽的禮單擬寫情況，恭敬地等著華夫人示下。
“許尚書家中子孫頗為上進，他家有兩個兒子明年要下場，筆墨紙硯還要多準備些。”華夫人瀏覽完禮單，淡淡道：“銀錢上可以少些，他們家不缺財物，對這方麵也看得比較淡。”
“是。”林逐湄滿臉感激地應聲。
兩人又談過幾處，林逐汐在旁靜聽，因為覺得對自己也有幫助，她也不嫌無聊，等到林逐湄說完告退，她才看向華夫人，遲疑道：“母親，咱們要不要準備穩婆奶娘，再請兩個婦科聖手過來？”這也虧得她是華夫人的親生女兒，不然她絕不會這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華夫人微笑著放下茶杯，“怎麽想到這點？”
“雖說大嫂還有半個月才臨產，可不是說女子生產時早產的有，晚產的也有，還是早早準備為妙……”林逐汐眼見華夫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不由訕訕地住了口，有些不好意思。母親做事素來周全，想必這些早就想到了，或許是自己多此一舉。
“想得很周到。”華夫人微笑道。
林逐汐怔了怔，她沒想到華夫人會這麽直接地誇她，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
“這件事你提得很好，那給淑妃娘娘寫帖子請太醫的事就交給你去辦。”華夫人直接下決定。
“是。”
韓淑妃不是刻薄人，宮中也沒有哪位嬪禦有孕在身，她便特意圈出兩名婦科聖手到右相府看著，又頒下不少賞賜給馮氏，尤其是那顆百年份的老人參，婦人生產時最相宜。
馮氏對生孩子的事也沒經驗，聽說有可能早產，立刻小心謹慎起來。
好在府中準
備多時，即使忙碌也是有條不紊，一切都井井有條，偶爾有事也是些細枝末節。
林逐鴻和馮氏的感情不差，如今更是推掉所有能推的往來應酬，除卻每日的正常辦公，其他時間都專心在家裏陪伴妻子。
倒是林逐淵，一連數日不曾回家，隻匆匆忙忙讓長隨回府報信說是和朋友出門，也沒說定歸期。他向來不肯呆在家，喜歡在外遊逛，華夫人也懶得管他的行動，隻要他不給家裏惹禍，想做什麽都由著他。
林逐汐卻頗為遺憾，她回家後至今沒能見到林逐淵。雖說她也沒什麽要緊事，但這滿府上下，她真正親密的除開成雙，也隻有林逐淵，即使華夫人對她很好，她也有很多事不好和她說。見到林逐淵，她心裏會踏實很多。但沒人知道林逐淵的去處，她也隻好在府中靜候他回來。
這天傍晚，她照樣在院子裏擺上躺椅吹晚風，消解一天的暑意。小風吹得和煦，她漸漸生出幾分睡意。
“你倒是好享受。”半睡半醒中，她聽到林逐淵微帶調侃意味的聲音，微微含笑，看來他心情不錯。
“偷得浮生半日閑。”林逐汐笑眯眯回眸看著他，眼神明亮，“最近幾天一直不見你人影，又跑到哪裏去玩了？”
“你就隻能想到玩？”林逐淵從她手中接過黑米蓮子粥吃了幾口，嘖嘖稱讚，“味道很不錯，你的手藝？”
“你覺得我會在這個天氣下廚？”林逐汐挑眉，“這是我把方子交給廚房讓廚子做的。”
“身體如何？”林逐淵看她精神奕奕的覺得應該沒問題，但不問一句不放心。
“很好。”林逐汐表示自己沒那麽嬌弱。“用的藥也很好，不曾留疤。”
“那就好。”林逐淵真正放下心來。“大嫂快生了吧？”
“據說就在這兩天。”林逐汐漫不經心答。
“我帶回來一株老參和不少補血藥品，應該用得著。”林逐淵在心裏盤算拿出來多少不會引人起疑。
“你直接送去大嫂院子裏不就好了？”林逐汐有點迷糊，他和自己說什麽？
“我有點怕大哥。”林逐淵愁眉苦臉，想到嚴肅刻板愛教訓人的大哥，他隻覺頭都大了一圈。他真心認為被大哥訓一頓，他會少活十年。
林逐汐：“……”還真別說，她自己也有些怕，不過沒到林逐淵這避之不及的地步。“我幫你送去。”她還是很講義氣的。
“好妹妹，果然靠得住！”林逐淵神采飛揚。
“那是！”林逐汐抬高下巴，“咱們誰和誰？”
林逐淵：“……”為什麽他有種江湖人拜把子的感覺呢？甩開這瞬間聯想，他拉回正題，“那些刺客的來曆你可知道？”
“公主讓我不要過問這些。”林逐汐看著他炯炯有神的黑亮眼睛，莫名感到一陣心虛，力持正經道。
林逐淵眉梢微挑，總覺得這丫頭有點奇怪，似乎和平常有什麽不同，他打算旁敲側擊地問問，可惜還沒等他付諸行動，那邊成雙已急匆匆跑來匯報，“小姐，五少爺，剛才下人來報，大少夫人發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