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一趟卻遇到噬心難熬的一幕,林逐汐雖勉強保持表麵的平靜,內心卻紛亂如麻,回到自己院子見四下無人,表麵的平靜也再撐不下去,呆坐在窗邊出神。

她其實知道自己是沒資格生氣傷心或嫉妒的。她喜歡他,但也僅此而已。他沒給過她任何承諾或回應,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單戀暗戀,她沒有任何立場去過問他的私事。

但理智和感情總是脫節的。即使心裏再怎麽用力說服自己,依然止不住心裏濃濃的嫉妒和酸楚。更悲哀的是,她連大大方方的生氣鬧脾氣的資格都沒有。

她呆呆地看著桌上琉璃碗裏依然嬌豔綻放的白薔薇,思緒都是空的。

但現實情況並沒有給她太多灰心喪氣的機會。中秋的事務很多,林欽夫妻倆要帶兒女們去參加宮宴,更要準備各家各戶的回禮。華夫人將這些事交給兩個女兒處理當練手,每天喊她們過去處理事務,忙得不可開交。

林逐汐隻能強打精神投入各種事務處理中,忙起來倒還真將朔月和蘭家女的事忘記了。

府上早早就備好月餅給別的府送去,當然林家也收到不少,隻是這些月餅家裏大多都不會吃,而是分給下人。隻有特別親近的人家送的月餅,才會打開嚐上一些。

眨眼間中秋來臨,宮中照例舉辦中秋夜宴,林欽和華夫人都要進宮參宴。

林逐汐毫不猶豫地向華夫人告病,拒絕進宮。

一個驚魂的牡丹宴已給她留下短期內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她覺得皇宮這種地方還是盡量少去為妙。

上次算她運氣好,有朔月幫忙解圍才能全身而退,但不是每次都能有這樣的好運氣的。誰知道朔月這次會不會去皇宮?就算去了,男女有別,他也不可能到女子聚集的宴會上,宴上如果有人刁難她,她還不是要自己應付?她覺得自己被人刁難是肯定的,杜家因大少爺的事吃了那麽大的虧,心裏怎麽可能沒疙瘩?宮中還有個婉妃呢,就憑她的心機手段,想給自己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出口惡氣什麽的,簡直不要太容易。

她雖然不傻,但對上婉妃這種在後宮中摸打滾爬二十多年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有勝算。一山還有一山高,以婉妃的手段,要對付自己,彈彈指就能讓自己要死要活的。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她可不打算去自找麻煩。

哪怕她想見朔月,哪怕朔月真的進宮參宴,她也不覺得人多眼雜毫無秘密可言的皇宮是個好的見麵地點,太沒安全感。

華夫人想了想也是,杜家那件事剛過,如今還是低調點比較好,安全為上,幹脆獨自一人進宮誰都沒帶。

家裏的長輩們進宮去參宴,小輩們在家呆著也是無聊。華夫人想著今天難得的大好佳節,城中也沒有宵禁,幹脆給兒女們留話讓他們出府玩,又喚來丫鬟給馮氏和林逐浪兄妹四個一人發一個荷包,笑吟吟地囑咐他們帶著銀子出門花。

“母親,我的呢?”林逐鴻看到弟弟妹妹們都有但自己沒有,故作疑問地找華夫人要錢。

“今天要花銀子找你媳婦要去。”華夫人笑嗬嗬道:“去吧,但要記得帶上足

夠的下人保證安全。”

林逐汐聽著華夫人的話,不知道自己該開心還是該煩惱。出府她自然願意,可出去後她去做什麽?找朔月?她該以什麽樣的心情來麵對他?見到他又該說什麽?她能以什麽樣的立場過問他的事?她隻覺喉嚨裏像紮著一根刺,吞不下吐不出直往肉裏鑽,疼得她呼吸困難。

衡量許久,林逐汐還是決定去找朔月問清楚,不管結果是什麽,都免得她始終將這件事掛在心頭自我折磨。

決定了就去做,林逐汐回房換上一身淡紫衣袍,式樣介於寬袍和勁裝之間,剪裁利落,便於活動,又將頭發重新挽成簡單的髻,帶上成雙和連枝,興致勃勃地奔出大門。

“小姐,咱們這是直接去找人嗎?”連枝輕聲問。

林逐汐很滿意她的謹慎。畢竟今晚一起出門的人很多,誰知道有沒有盯著她們的人?府上等著抓她小辮子的人可不少。

“轉兩圈再說。”

中秋節晚上民間未婚男女相約看燈也是有的,這原本應有之義,其實也沒什麽,但林逐汐還是下意識選擇隱瞞。她不想讓人知道朔月的事,總覺得這是應該自己獨享的秘密。

三人笑嘻嘻地緩緩走在街市上,抬頭隻見一輪銀盤似的月亮掛在藏藍的天幕上,六街三市,四處都掛滿光輝燦爛的燈,千家樓市萬家燈火,十數裏煙雲世界美不勝收。

滿街可見錦衣華服的女子手提燈盞嬉笑賞玩,攜手並肩而過,街市上吵鬧不已,滿城簫鼓喧嘩,徹夜裏笙歌不絕。

林逐汐東張西望地欣賞那些造型各異的花燈,嘖嘖稱讚手藝人的精巧做工。

街上人很多,想躲藏很簡單,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人想跟著她也是件很考驗眼力運氣反應力的事。

林逐汐默默思考一陣,對自己目前的情況放鬆下來,帶著兩名丫鬟加快腳步在大街上穿梭不定地繞圈子,繞過好幾圈才悄悄跑到別院。

剛進門就聽到琴聲,林逐汐腳步一頓,刹那間竟開始猶豫。

明明來之前已下定決心,但當真要付諸行動時,她卻開始躊躇不前,萬一……那個蒙麵女子真的是他的心上人怎麽辦?她以為自己可以很瀟灑地麵對現實,但現在她發現錯了,她開始怯懦,她怕得到自己不喜歡的結果。

林逐汐深深吸氣,似想吸進進門刹那消失得一幹二淨的勇氣,緩慢而堅定地走進去。

別院門口從來沒有守門的,用朔月的話來說,不用浪費人力去做無用功。她又是常客,一路上很順利很安靜地走到了朔月麵前。

琴聲戛然而止。

朔月抬手按在琴弦上止住四散的餘音,抬頭看向她的眼神微微複雜,意味深長。

“真沒想到你今晚會來。”

“什麽意思?”林逐汐茫然地瞪著他。

“你今晚不是該進宮參加中秋夜宴嗎?”朔月收起琴。

林逐汐直覺他的話不是這意思,但也懶得問,搖頭道:“進宮太危險。”

朔月略微一想就能明白她的

顧慮,眉梢微挑,“所以你打算來找我過節?”

“不可以嗎?”林逐汐高高抬起下巴。

朔月微笑不語。他倒是想說“不可以”,但也要說得出口才行。“餓了沒?”

“你請我吃飯?”林逐汐狐疑地瞅著他,“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沒吃吧?”

“怎麽可能?”朔月搖頭,“要不要嚐嚐新做的月餅?”

林逐汐點頭,“好。”

兩人說話間,有人送來月餅、螃蟹和切成蓮花狀的西瓜。

林逐汐怔怔地看著這正規的夜宴配備,有種走路時撿到銀票的意外。“你今天怎麽了?這麽隆重地招待我,還真是受寵若驚。”

“看來以後對你的招待還要更加隆重才對。”朔月好笑地瞅著她。

“還是算了吧,所謂貴客就是你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拿出來,表現的是尊重禮貌。但熟客得到的是喜歡的東西,那才是真正的親近。我可不想從熟客變成貴客。”林逐汐連連搖頭。

嬰兒拳頭大小的月餅做得極精細,林逐汐看著那幾乎一模一樣的月餅,想了想從袖子裏抽出一把貼腕薄刀。

朔月一怔,“看不出來你收藏的匕首還挺多。”

她這把匕首可是開過刃的,這姑娘不會真親手殺過人吧?若真如此那他必須要換一種眼光看待她了。

“防身的,靠人不如靠己你說對不對?”林逐汐滿不在乎答。

眼見她就要舉刀切月餅,朔月連忙攔住她,“這不是水果刀,你別切了,想吃什麽我給你拿。”

“有哪些?”林逐汐心想自己的嘴巴很刁的。

“蓮蓉,蛋黃,棗泥,火腿,桂花,素鹵肉 豆沙。”朔月的目光掠過桌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月餅,眼神裏漸漸多出悵然懷念的意味,“你喜歡哪種?還是每種都嚐嚐?”

林逐汐詫異地看著他,“這月餅看起來都是一樣的,你怎麽分得出是哪種餡料?”

“一樣嗎?在你看來是一樣的,但在我看來每個都不一樣。也許這個胖點那個瘦點,也許一個皺紋多點另一個少點。”朔月瞥她一眼。

林逐汐呆了呆,忽然鬼使神差道:“這些月餅都是你親手做的對嗎?”

似有什麽奇特的氣氛被打破,朔月的眼神刹那間由柔和變成淩厲,開鋒利刃般的目光猛的射過來,林逐汐甚至有種他下一刻就會拔劍而起的錯覺。她的呼吸似在刹那窒住,驚疑不定地瞪著他,卻什麽也不敢說不敢做。

好在氣氛眨眼間又變得平和安寧,朔月似乎仍是那個冷淡卻對她細心體貼的貴公子,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神情散漫得像剛睡醒,低斥聲雖是嗔怒,卻似帶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聽起來親近如對幼女,“吃你的,廢話真多。”

林逐汐眨了眨眼,乖乖地低頭吃月餅了,心裏惡狠狠地下定決心今天必須要多吃點,吃不了也要兜著走。朔月親手做的月餅,不多吃點實在對不起老天給的這麽好的機會。

“每種都要一個。”她毫不猶豫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