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一起說了什麽?”送走朔月和歐陽愷,林韻瀾立刻鬼兮兮地湊到林逐汐身邊壓低聲音問。

林逐汐斜眼睨著她的表情,心裏好笑。林韻瀾或許是想製造神秘的氣氛,但看她滿臉八卦的賤樣,實在沒有神秘感。“還能說什麽?我就是問了他的家世來曆。”

林韻瀾眉梢微挑,“他怎麽答?”她打賭主上不會告訴她。

“他不肯告訴我。”林逐汐歎氣。

意料之中的答案。林韻瀾毫不意外,她關心的是:“他沒生氣?”

“沒有。”林逐汐搖頭。她覺得朔月對她的態度還算溫和。

林韻瀾暗暗咋舌。這種私人問題她竟然也敢問,重要的是主上居然沒因此和她翻臉,看來她在主上麵前很有麵子,好好經營也不是沒可能。不過話說回來,堂妹居然敢打主上的主意,真是太有勇氣了,換做她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的。主上實在太厲害,她根本要仰視的。

“你真的喜歡他嗎?”林韻瀾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情,語氣難掩憂心忡忡。

“是啊,怎麽了?”林逐汐莫名其妙瞅著她。

“你有沒有想過,會很辛苦,甚至……”林韻瀾欲言又止,對她的未來很擔憂,但很多事她又不敢說出口。

林逐汐默然,那些不能出口的苦澀擔心和茫然害怕,她怎會沒體會?但一輩子那麽長遺憾那麽多,如果不試試她怎麽甘心?

“我隻想盡我所能地去爭取,但不必執著於最後結果。即使隻為給我自己一個交代,我也不想輕易放棄。我希望當我年老回想往事時,想起如今的一切,哪怕沒得到,也因曾堅持過努力過而不後悔。”她道,語氣堅定如磐石。“盡最大的努力,做最壞的打算,這樣我也不會有太多遺憾了。”

前方的路上有什麽樣的風景,到底是平坦還是崎嶇,會遇到什麽樣的岔路,不走到最後一步,誰也不知道結果。

林韻瀾驚異地瞪大眼睛,盯著堂妹在陽光下分外清麗的側臉,心潮起伏,心緒淩亂如貓爪抓亂找不到線頭的線團,千言萬語到嘴邊卻吐不出來,堵得她不敢看對方的眼裏的亮光。

人要有多堅強,才敢堅持所愛念念不忘?

困於深宅手無縛雞之力的堂妹,是用過多大的勇氣,和薄情寡義的家族抗爭違抗父母的意思,去追逐自己的心之所向?

捫心自問,換作她自己,未必會有堂妹這樣的勇氣。

以往自己仗著主上青眼,自詡勇敢不同於一般女子,但如今和堂妹一比,隻覺自慚形穢。自己的勇氣來自於旁人給予的實力,但堂妹的勇氣來自她內心的執著和堅韌。

她深深歎氣,這一刻忽然認識到人心的強大。不得不承認,即使堂妹沒有自己的武力和眼界,但論內心的堅強絕不會弱於自己,甚至會比自己更強。

也許這是好事,主上那樣的男人,想追隨他的腳步必須要付出很多,與他並肩更是注定辛苦,堂妹有這樣堅毅的心性,將來的路會好走些。但這不過是開始。後麵的征途隻會越來越殘酷,她能堅持到最後嗎?

不敢勸,不知道如何勸。她既希望她遠離主上,享平淡安樂的

一生,又希望她得償所願。矛盾的心理不斷折磨著她,林韻瀾煩躁地閉上眼睛。“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以後你會後悔?比如你追上他以後,才發現他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甚至和你想象中的完全是兩個樣子……”

“堂姐!”林逐汐平靜而堅決地打斷她的話。“我不在乎他對別人如何,我隻在乎我自己。”

林韻瀾默然。

九月二十三很快來臨,一大早林逐汐便已起床,梳好妝換上早已挑好的青蓮色對襟立領外衫配水綠色齊地高腰月華裙,早早地趕到林韻瀾的房間裏陪她解悶。

婚禮的流程林逐汐已經曆過一次,已沒什麽好奇,按部就班地順著程序過。

今天天氣很好,碧空萬裏無雲,秋風送爽,前來賀喜的女眷們更是紛湧到新房看新娘子。

素來跳脫好動的林韻瀾也端正坐姿一動不動,對婚禮的要求很是尊重,看得出她內心的重視和祈願。

林逐汐注意到她的坐姿很僵硬,想必她也是緊張的。

臨近吉時,外頭韓夫人興衝衝地進來,“迎親的人到了,趕緊給瀾兒蓋上蓋頭。”

林韻瀾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起來,林逐汐親手為她插上龍鳳呈祥如意釵,接過喜娘遞來的蓋頭,慢慢地為她蓋上。

林韻瀾的兩個兄長很快過來,同來的還有林家同輩的所有男子。林逐汐的幾個兄長自然也在其中。連葉銘檀都趕回來湊熱鬧。

“瀾兒你安心坐著,歐陽愷可別想這麽輕易地將你娶走,看我們怎麽整治他。”

同齡的年輕人都笑著起哄附和。

這也是娶親最熱鬧的一關。新郎迎親到門外時,新娘的兄弟們可以一擁而上出題刁難,如果新郎答不出來被為難住,即使依然可以將新娘娶走,但丟了顏麵,回門時是要被嘲笑的。

所以新郎迎親時必然會帶幾個才華橫溢應變迅速的幫手,迎親倒變成文武考驗的熱鬧盛會。

年輕人興致勃勃地湊到一起商量著等下怎麽出難題對付新郎,女眷們在旁邊聽邊樂,氣氛熱烈如火如荼。

林逐汐笑嘻嘻地聽,湊到林韻瀾身邊低聲打趣道:“堂姐別擔心,堂兄們也就是嘴上硬氣,肯定不會真正為難新郎,耽誤你出嫁的好日子的。”

林韻瀾臉頰滾燙,忍不住在她腰上擰了一把。力度不大,隻癢不痛,林逐汐被逗得直笑。

別人沒注意,葉銘檀卻隔著人群迅速看過來,剛好捕捉到林逐汐唇角未散的笑意。

他眼神一閃。

林逐汐轉頭正好對上葉銘檀眼也不眨的凝視,她一怔,很快對他展開一個親切溫和的笑容。

迎親的人很快到了林韻瀾的院門口。

一群林家同輩男子精神抖擻地走出去,女眷們也大多出去湊熱鬧,滿滿當當的屋子瞬間清淨不少。

林韻瀾屏住呼吸聽外頭的動靜,可惜太吵聽不清。

林逐汐笑嘻嘻道:“堂姐,我出去看看,回來告訴你,別擔心。”

說完也不等林韻瀾的反應,興奮地跑出去了。

老遠就看到院門口圍著

大堆人,這一方以林韻瀾的兩個兄長為首,那邊的氣勢也不弱,都是新郎的好友,年齡都在二十歲左右,顯然是有備而來。

林逐汐興致勃勃地湊上去。

自然是女方兄弟出題,男方的人隻有應對的份,猜字謎,作詩,對對子,射箭舞刀……林逐汐看得直咋舌,果然娶新娘子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看來堂姐有的等了。

出題的胸有成竹,答題的也有備而來。都是有真才實學的,應對迅速,引來周圍一陣陣喝彩聲。

林逐汐看完一陣,悄悄地退回去和林韻瀾打報告,“堂姐,堂兄們對新郎毫不留情,你可要等很久了。”

她就知道!林韻瀾一點也不意外,放鬆全身安靜坐等。

想娶她?不付出點代價怎麽成?

果然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林逐汐這個旁觀者都有些心浮氣躁時,才聽到外頭傳來的喧囂聲喝彩聲,腳步聲漸漸湧來。

林逐汐暗暗歎氣,回頭看了眼正抹淚的韓夫人,拍拍林韻瀾的手背:“好好地照顧自己。”

“好。”林韻瀾聲音有些哽咽,聽到人聲越來越近,她緩緩鬆開攥著林逐汐的手,直到鞭炮聲在房門外響起後,擺出端莊的坐姿。

身為林家女,即使出嫁也該帶著林家的風姿氣度,她還有安穩的家族和深愛她的家人做靠山,又有何懼?

大門外響起鞭炮聲,兩個喜娘忙一左一右地攙扶著林韻瀾站起來。

房門打開時,林逐汐看到一身喜服的歐陽愷,身形挺拔,英姿煥發,氣度也端正沉穩,看人的眼神很正,極有神采,眉梢眼角都氤氳著濃濃的喜氣。

林韻瀾緊張得大腦空白,茫然失措地在喜娘的指揮下走出房門。

林錚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不少,照例說了幾句話辭別,說到一半卻說不下去。眼角也開始有水光閃爍,不舍之情昭然若揭。

大家都沒有想到,女兒出嫁,通常是母親舍不得,像林錚這樣的人他們還從來沒遇到過。

一時寂靜無聲。

林韻瀾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簌簌落下,砰地跪倒在地向父母磕頭拜別。

韓夫人早已泣不成聲。

林錚連忙扶起女兒,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笨拙地安慰:“別哭,當心把妝容哭花了,反正歐陽家和咱們家相隔不遠,逢年過節你都可以回來看看。”

可她再也不是林家的女兒。

林逐汐在旁邊默默看著,眼神裏充滿羨慕。

淚眼模糊的林韻瀾,被喜娘扶上花轎。

歐陽愷朝林家眾位長輩行過禮後,才翻身上馬,喜笑顏開地帶著花轎離開。

在震天的鞭炮聲中,林韻瀾坐著花轎離開住了十七年的家,開始她全然不同的嶄新人生。

看著花轎越走越遠,韓夫人再也忍不住掩麵而泣,林逐汐不斷地勸慰著她,心裏漸漸生出濃濃的苦澀和羨慕。

如果自己出嫁,肯定不可能得到三叔三嬸對堂姐的這種發自內心毫無雜質的珍愛不舍,或許他們隻會開心自己能換到的利益,又哪裏會為自己的終身幸福著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