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被嚇了一跳,驚訝地回眸。

連枝正急匆匆跑進來匯報,“小姐,老爺命令所有家丁護院出動,在府上各處搜尋,說是遭了賊。”

林逐汐怔住。

“好端端的怎麽會遭賊?”林逐汐眉毛緊蹙成結,大半夜的不睡覺到處找人,到底是什麽要緊的東西被偷了?父親這麽興師動眾的,總讓她有些不祥的預感。

“我馬上離開。”朔月也想到其中的不妥當,當機立斷地站起身。

“不用。”林逐汐伸手攔住他。

“我在這裏,必然會連累你的名聲。”朔月臉色微沉。名聲對女孩子意味著什麽,他清楚得很。如果讓人知道林逐汐一個未婚女子房裏有個陌生男子,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縱然你武功高強,現在出去也未必能不讓任何人察覺。何況我父親也不是好對付的人,想必他在府外也有準備。”林逐汐搖頭,微笑淡漠而疏冷,像風雪中搖曳的白梅,獨自孤芳,“你今夜出現府上,哪怕沒嫌疑他也不會放過你。他如果給你安個刺客罪名直接抓人,到時你怎麽辦?和刺客有牽連的罪名,可遠比我房裏有陌生男子要嚴重得多。”

如果是後者,她對林欽畢竟還有利用價值,又在府內發生,封口並非不可能。但一旦他出府,發生在大庭廣眾下,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不如我挾持你離開。”朔月勉強想到一個辦法,心裏卻知道未必穩妥。

“那你還不如出去把他們全殺光。”林逐汐漠然。

朔月沉默,這辦法他想過,但在右相府門口殺人恐怕會為日後帶來許多麻煩。有些事暫時還不能暴露,免得打草驚蛇。

“沒事。我有辦法。”林逐汐揮手。

朔月沒想到自己情急之下尋到她,會給她帶來這麽多麻煩,他自然有一萬種辦法脫身,但都不夠穩妥,難免會留下把柄,也給林逐汐日後帶來隱患。此時聽她說有辦法,立刻洗耳恭聽。

林逐汐在床前掀開厚厚的褥子,露出裏頭沉重厚實的床板,她拍了拍床板,沿著床板邊沿一路摸索過去。原本完好無縫的床板頓時多出一條裂縫,林逐汐往下用力一掀,床板被掀開,露出一張鎖住的小鐵門。

林逐汐從床下摸出鑰匙打開門,“進去吧。”

“這是密道?”朔月怔住,難以置信她一個閨中女孩竟有這麽大的勢力瞞過滿府人在自己房裏挖密道,難道他真看走眼了?

“不是。”見朔月震驚的模樣,林逐汐搖頭解釋:“我沒那麽大的本事挖密道,這隻是個小小的儲物倉,隻能先委屈你呆一呆了。”

右相府裏也不是風平浪靜,多給自己留條後路總是好的。她雖不會留下把柄,但總有些東西不想給任何人看到。萬一有人趁她不在翻她屋子,這倉室也可以用來應急。

好在朔月反應快,一瞬的驚訝後,他迅速進了倉室,林逐汐又以最快速度將床板恢複原樣,放下帳子躺好。

外頭已有人敲門,正和連枝說話。“七小姐可醒著?老奴奉老爺的命來看看她。

”語氣很客氣,態度也溫和,但透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連枝,你在和誰說話?”林逐汐懶洋洋的聲音隨之響起:“外頭鬧哄哄的發生了什麽事?讓她進來回話。”

“老奴見過小姐,深夜打擾小姐罪該萬死,實是府上不安全,老爺派奴婢們來看看兩位小姐的情況……”帳前仆人行禮。

“免了。”林逐汐掀開帳子,擁被而坐,漫不經心地揉著眼角,滿臉倦意。“剛發現小日子來了,收拾幹淨剛睡下就聽到吵鬧聲,到底是什麽事驚動父親,大半夜的不得安眠?”

掀開的帳子裏情形一目了然,四角各掛一個精巧的花囊,桂花香彌漫不散,林逐汐穿著水藍褻衣,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潤潤如同山間清泉,又因困倦蒙上淡淡水霧,水汽氤氳眼神迷蒙。

仆人深深地鬆口氣,行禮的動作都利落不少,“小姐沒事就好,老爺聽說小姐這邊不太平,可擔心得不得了。”

“有勞父親擔心,實在慚愧。”林逐汐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眼下天色已晚,我也不方便去向父親請安道謝,要麻煩你轉達了。明日一早,我必然會親自去向父親告罪。”

“小姐純孝,老爺是知道的,必然會高興。”仆人笑容滿麵。

七小姐屋裏的裝飾不多,除開床榻,再難藏下一個大活人。女孩子小日子來了,打水清洗喝紅糖水燃熏香都再正常不過。果然說七小姐和刺客有牽連的人純粹是在造謠生事。

她深深鞠躬,“還請小姐好好休息,老奴告退。”

林逐汐隨意嗯了聲,躺下睡覺了。

等了片刻,確認查探情況的人已離開,林逐汐才讓連枝去守門,將朔月放出來。

想來朔月也算是養尊處優的貴介子弟,卻被她這樣裝貨物一樣塞在狹小的倉室,肯定不會好受。

朔月一出來,目光掠過仍在發呆的林逐汐,不知道該說什麽。

成雙眼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尷尬而微妙,隻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默默地給林逐汐拿來一件披風穿上。

身上突然多出來的暖意令林逐汐回過神來,她拉緊披風,抬頭向他看去,正好撞上朔月的目光。

少女容色傾城,脂粉未施,更顯得眉目如畫,她依著床欄,身姿單薄,眉宇間卻氣度坦然,長發披散,目光微帶茫然,細秀的眉微微飛起,泛著淺淺的黛色,長睫撲閃半遮住她的眼神,眼裏因困倦帶上濛濛水汽,在燈光映襯下更顯出平時難見的楚楚韻致。寬大披風更顯得她身形纖細,若一朵初開的新荷,顫巍巍地立在枝頭。他的眼神裏,不知不覺中就帶上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憐惜意味。

林逐汐的目光落在他的夜行衣上,饒有興趣地挑眉。果然人長得好看穿什麽衣服都好看,黑色的衣服他穿起來沒有半分違和感,身姿挺拔如玉樹,硬生生將陰沉的黑衣穿出月下白梅的清冷風流,隨隨便便站著也有種俯瞰他人的冷淡做派,像天邊虹,美而遙遠地存在著,偶爾抬頭才發現那光豔懾人。烏黑的眼眸清亮如雨後晴空,凝視人時卻令她生出溫柔的錯覺。

她神情微動,很快壓下內

心悄然滋生的情緒,“你……感覺怎麽樣?”

朔月搖頭,“還行。”

“你剛才也聽到了,現在不方便出去。”林逐汐淡淡道:“不如暫時留在這裏。”

朔月點頭,忽然道:“要我幫忙嗎?”

“嗯?”林逐汐有聽沒有懂。

“有意無意針對你的是你庶姐吧。需要我幫忙一勞永逸解決她嗎?”朔月輕描淡寫問。

林逐汐連忙搖頭,“不用。”她相信他出手肯定不能更一勞永逸,但林逐湄和他還沒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最多互不理睬也就罷了。生怕他再冒出驚人之語,她忙道:“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的燈亮太久恐怕會讓人起疑。”

朔月沉默。

氣氛尷尬而古怪。

林逐汐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房裏就一條被子,這季節不可能睡覺不蓋被子。外頭她父親還在找人,她院子裏也有眼線,他們倆不管誰睡外間等於告訴別人她房間裏有問題。那他們不是隻能……

她抿緊雙唇,心情有點複雜。好在現在也沒時間猶豫,她實在是困了,眼看朔月要開口,她立刻製止他即將出口的話語,“沒事,你不用在意。”

她知道他肯定會說對她負責之類的話,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尤其是他的。她希望有朝一日他會真心喜歡她,而不是為了世俗規矩憐憫她。

林逐汐說完也不看他的神情,轉頭看向成雙,不容置疑地吩咐:“你也早點睡,今晚就辛苦連枝值夜,讓她多擔待點。”

紛紛擾擾的夜總算安靜下來,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還是個男的,他們還蓋著同一床被子,林逐汐覺得自己如果還能淡定下去簡直就成神了。她仔細掖好被角,以往喜歡翻身亂滾的她這次完全變成大理石雕,壓根不敢動。亂滾沒什麽,萬一滾到他身上,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敢見他。

淡淡的月光從窗外投入室內,隱約地照亮她的容顏。她睜大眼睛,原有的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心浮氣躁又不敢動,隻覺這樣的感覺真難熬。

林逐汐呆呆地看著帳頂,其實根本看不清什麽,她隻想放縱自己隨便想些什麽好讓自己別那麽尷尬。但腦子裏想個不停靜不下的後果是她越發的睡不著,最後隻好頹喪地放棄。

隨便吧,反正就算一夜不睡也沒什麽,她撐得住。

她閉目養神,隻希望自己能慢慢地睡過去。

“睡不著?”耳邊忽然有人問。

聲音很輕,近在咫尺。聽到林逐汐耳中卻不亞於晴天霹靂貼著耳朵炸響,炸得她兩眼發花。她猛地轉頭向後望,隱約可見一雙明亮如星辰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兩人隔得很近,他的呼吸落在她肌膚上,淡、柔、微微濕潤,像透明水晶杯上彌漫開的水汽般清冷,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帶來的細微熱氣,帶著淡淡的杜若香。

“你……”她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如果緊張尷尬的話完全沒必要,我不介意你把我當成和你一樣的女人。”朔月給她掖緊頸邊敞風的被角,漠然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