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青夏石化當場,被他牢牢的抱在懷裏,隻感覺身上的力量一點點的流失而去,眼睛漸漸被水汽蒙住,星光點點都映著對方那雙如水的星眸。

西林譽冷聲哼道:“天一峽的火山噴發都殺你不死,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秦之炎懷抱青夏,眼神淡淡的瞟了西林譽一眼,輕聲笑道:“閣下還這般生龍活虎的活著,我怎麽忍心先你而去。”

“海裏的鹽巴裏的沙,你還真是無處不在。”一聲冷哼登時響起,一身烏金長袍的桀驁男子,緩緩走上前來,眼神冷冽的掃過秦之炎抱著青夏的手臂,眼神幾乎要在他的身上剜個洞來。

秦之炎淡淡一笑,沉聲說道:“大敵當前,陛下和本王的恩怨,最好暫時擺在一旁,此處事一了,本王不介意和陛下一決高下。”

楚離冷哼一聲,緩緩的轉過頭去,看向險些殺了青夏的西林譽,目光森冷,一言不發,但卻充滿了濃濃的殺意。

西林譽見他們兩個仇敵竟然會調轉槍頭齊齊對向自己,不由得一陣心涼,可是麵上卻也不表現出來,隻是笑著說道:“二位達成協議,二男共事一女倒是新鮮,傳揚出去,必定成為千古佳話。”

楚離冷哼一聲,眼內鋒芒一閃手上銀色長槍轟然而起,漫天的灰塵隨之騰空,一道銀色的光芒對著西林譽就籠罩下去。

秦之炎嘴角淡淡一笑,眼芒卻是清厲如雪,頓時長槍出手,和楚離一起夾擊西林譽。一時間,楚離招招凶猛絕倫,力道驚人,大開大合,狂風暴雨般席卷天地。秦之炎槍走偏鋒,不拘一格,靈巧輕盈,如細密潮水般迎麵而上。兩人聯手,招式淩厲,氣息吞吐江山海川,身形如羚羊掛角不著痕跡,互相互補,聯袂猛攻,頓時間,就讓西林譽落入下風。

當是時在這萬丈地穴之中,古老石穴之內,兩個當世風頭最勁的年輕王者,同時也是屢交手的家對頭,竟然聯袂出手,將西林譽狠狠的壓製下去。

就在這時,沉重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驚悚的向上看去,隻見整座巨大的機械都吱呀的運轉開來,大地隨著那些鉤鎖在不斷的震動,青夏知道,這座被壓在地下不知多少年的巨大機械,終於被緩緩的開啟了。

祝清河突然哈哈大笑,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襲上胸口,那處早已被自己封住的記憶又猙獰咆哮欲出,慘烈的疼痛,讓他的雙眼一片血紅,本就血肉模糊的身體,因為開啟機械需要的力量太大而周身皮膚紛紛崩裂,血肉飛濺。他突然雙手抱頭,仰天長嘯,聲音悲戚,有若九幽地府淒厲鬼哭,亙古的長風從遙遠的歲月中呼嘯吹起他的長袍,花白的頭發淩亂飛舞,血肉模糊的身體一片狼藉,無數反翹的肌膚露出森森可怕的白骨,那些仍舊殘留在身的青白蠱蟲早已是一片焦黑,被七部之人咒罵數千年的老者就這樣,迎風立於半空之中,形若瘋癲,長歌當哭。

心底驀然閃過一絲無法克製的悲戚,那是一種絕望欲死的痛苦,一些模糊的畫麵紛紛閃過心海之中。那些紛紛揚揚,刻骨銘心的如雪素顏,鋪天蓋地的彌漫眼前。

三十年了,歲月飄零而過,昔日鮮衣怒馬的俊朗青年,如今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天地之大,又可有他的容身之地?

像他這樣一個被天地共同拋棄的人,心中也配擁有這樣巨大的悲痛嗎?原來這多年來,除了仇恨,還有這樣美好的記憶存於他的心海之間。祝清河仰天長嘯,聲音淒厲,巨大的機械仿佛是回應他的怨恨一般,驀然間光芒大盛,晃得到處都是一片白亮的慘白,此時此刻,距天機索的開啟隻剩下僅存的一步了。

青夏大驚,一跳到機械之上,迅速的就攀爬而上。

西林譽冷笑一聲,刀光如雪,登時衝上前來,冷聲喝道:“姑娘不覺得自己太過於多管閑事了嗎?”

電光石火之間,兩個挺拔的身影猛的竄上前來,擋在西林譽的麵前,長槍如龍,光芒閃爍,硬生生為青夏劈出一條路來。

祝清河突然冷笑一聲,身形鬼魅一般,狠狠的踢在青夏的肩膀上,蒼白的女子驚呼一聲。立在她身後的兩個男人同時大驚回首,兩人動作如出一轍,就要向上奔來。

“哪裏走?”西林譽冷笑一聲,纏鬥而上。

楚離眉頭一皺,對著秦之炎沉聲喝道:“我來纏住他,你去幫青夏!”

秦之炎微微一愣,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的話來,眼見他身上多處受傷,凝眉說道:“你去,我來和他鬥。”

“不要囉嗦!”楚離怒聲喝道,眼神如雪,槍杆狠狠的在秦之炎的身上,厲聲叫道:“快!”

秦之炎眉頭緊皺,轉身輕掠而上。

長風浮過滿是傷痕的身體,墨色的長發在空氣中來回的色舞,沾染了殷紅的鮮血,在他的身下,鮮血像是小溪一般匯聚在了一處,潺潺湧動。楚離單手持槍,在地上,支撐著三天來在洪天水牢下疲累不堪的身體,緊緊的抿著嘴角,看著對麵的男人,猶如一塊亙古不化的堅冰,聲音冷厲的說道:“你以為你過的去嗎?”

天地崩裂,萬木濤濤,無盡的長風飛卷而過,天上地下,勇者無敵!就在這時,整個石室突然又是一陣震動,西林譽眉梢一挑,猛地抬起頭來,仔細看了眼機械的排布,頓時明白祝清河竟然沒有聽從自己的勸告隻淹沒蓬萊工部,也沒有遵從歐絲蘭雅的指示,而是引發了洪水跟地火,一旦機械開啟,必定毀天天地,造成整個大陸的莫大災難。即便是他,此刻也不禁麵色大變,厲聲嘶吼道:“祝清河!你瘋了嗎?”

老者白發飛舞,滿臉皺紋,半邊臉血肉模糊,長風鼓動之下,昔日的偏偏少年此刻狀似瘋魔,充滿了癲狂。他厲聲長笑著,整個身體都在不斷的抖動著,一身長袍鮮由淋漓,散發著可怕的凶煞狂放,隻聽他啞著嗓子嘶聲長呼道:“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從她跟譚勉之成親的那天我就瘋了,從譚辯穀主騙我那天起我就瘋了,從我忠心耿耿盡心盡忠的師門將我關押的那天起我就瘋了!你才知道嗎?你才知道嗎?”

整個石室都充盈著老者瘋狂的大,嘶吼聲回**在洪天水牢的巨大的地穴之中。

祝清河立於半空之上,眼看那震天石印就要解開,不禁嘶聲長笑,聲音沙啞有若鬼魅,大聲叫道:“好!好!一起去死吧!”

驟然間,漫天銀光衝天而起,聲勢震天動,響徹雲霄,巨大的石室在這樣的力量麵前也開始動搖起來,布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牆壁寸寸龜裂,牆壁上的古樸石像分崩離析,灑下彌漫的灰塵土屑。

一股來勢驚人的颶風平地而起,恍然間,似乎有上古的長風橫貫了整個石室,這被埋葬了不知多少年的地下巢穴,終於在這一天不再沉默散發出它自己所有的生命的光彩釋放出它可怕的驚天實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秒戰栗。

“哈哈!上天負我,我就要這整個天地一同給我陪葬!”祝清河聲音淒厲,有若鬼,尖著嗓子嘶聲高吼。狀態瘋狂若瘋魔。白骨森森的臉孔別樣的瘋狂和可怕,黑色的長袍在半空中盤旋飛舞,好似絕望破碎的飛蛾!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聲清越的鳥鳴突然在甬道的方向響起,眾人神請一陣,隻感覺連聲音清越神聖,充滿了正義的光明之力聽起來有若清泉橫流,通體清涼。

青夏聞聲瞬時間一臉的絕處逢生的喜悅,連忙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處。

而令人吃驚的是原本狀似瘋癲的祝清河珂卻在這一聲鳳鳴聲中整個人愣了下來,一雙渾濁的眼睛失神的望著甬道的方向,好似石化了一般,動也不動,一張陰森可怕的臉孔出狂喜之色,令人不敢直視,手按在最後一組齒輪機械之上,卻再也操作不下去。

隻聽幾聲清鳴轉瞬傳了進來,一個火紅的影子霎時間進了石室之中,竟是一隻巨大的火鳥,那火鳥在石室中昂首站立,通體火紅毛羽,尖嘴紅纓,一雙碧色的鳳目寒芒閃爍,耀武揚威,倨傲之色。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手握龍頭拐杖,端坐於那火鳥背上,滿臉的皺紋盤踞,一身青色長袍一塵不染,似乎穿的年頭過多,已經洗的漿白。老嫗一雙眼睛沉靜猶如古井,麵容柔和,靜靜的看著老者,卻不發一言。

自從看到了那老嫗,祝清河的狂喜之色就猛地了下去,他緩緩的閉上眼睛,慢慢的起頭來,腥風血雨,長袍飄動,一行清淚突然自他的眼角緩緩滴下,蜿蜒過血肉模糊的臉頰,形成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青夏心頭巨震,和這老者接觸已有兩次,對他的品行也稍有了解。這人一生悲苦,性子卻是堅韌強悍,不然但凡什麽樣的人,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穴中被關押三十年,早已灰飛煙滅,死無全屍,怎會這樣活著。這樣堅強有若磐石的人,又有什麽人什麽事會讓他人前落淚,這般的傷心絕望。

老嫗自那火鳥的身上走下,站在一片腥氣的石室的中央,待那些凶獸安靜下來之後,方才輕輕的說道:“祝師兄,多少年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你。”

陰風鼓舞,漫天多年不見天日充滿著鮮血腥氣的石室之中,埋葬了太多年的灰塵被人緩緩的拂去,露出了掩埋在之下卻被強行封凍的滔天巨浪。

背負了多年罵名的老者高居於半空之中,眉頭緊鎖,胸口起伏,終於還是沙啞著嗓音,沉聲問道:“她,還好嗎?”

那老嫗緩緩的轉過頭來,回答道:“悠悠神女宮,母天福地洞,光陰彈指過,鏡花水月中。歲月恍惚,江山易老,又有什麽好不好之言,祝師兄,這些年她很想念你。”

“想念我?”老者嘴角輕扯,一絲莫名的苦笑他的唇邊牽起,花白的長發在半空之中飛舞,一張白骨森森的臉龐有著無限的落寞和嘲諷,隻聽他沙啞的嗓音諷刺道:“她怎麽會想念我?我屢次破壞了她和譚勉之的好事,他早就恨不得我去死。”c手機看訪問a

老嫗緩緩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光陰彈指而過,那些陳年舊事早已是過眼雲煙,你為何還這樣執著亍此,你現在這個樣子,連火鳳都不認得了,還不夠嗎?”

祝清河神情一震,垂眼看去,隻見那隻紅色的火鳥站在老嫗的身邊,一雙碧色的風目警惕的看著自己,看到自己目視著它,突然拍拍翅膀對著自己猙獰示威,高聲鳴叫。想起當年收服這小火鳥送與她之前,因為害怕這奇禽凶悍不屈傷到她,還親自喂養了半年有餘,那時它還是幼小的雛鳥,出生眼就看到了自己,對自己依戀,有若孩子戀母一般,無奈歲月空洞,恍過無痕,今日相見竟全不相識,仿若陌路,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絲悲涼的感覺,想起自己如今認不認鬼不鬼的樣子,不要說這小小的飛禽,就是自己也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心底的悲憤越發嚴重,忍不住冷聲笑道:

“我之所以會有今日,全拜譚辯和譚勉之所賜,當年被壓在這洪天水牢之下的時候我就曾對天發誓,總有一天,要衝出去,報這三十年的囚禁之仇。這一萬個日日夜夜中,若不是這個念頭一直支撐著我,我早就灰飛煙散。今日你來這裏,若是為她做說客,要勸說我放棄報仇,就快點打消這念頭,看在當年的情分上,我姑且放你一馬,如若不然,就別我不顧同門之誼。

老嫗微微苦笑,垂手探入懷中,拿出一隻已經微微泛黃的好似枯草編織的飛烏,沉聲說道:“三日前,知道了洪天水牢將要坍塌的消息,她就知道師兄重見天日的日子不遠了。她對我說過,善惡到頭終有報,蓬萊欠了師兄這麽多年,也是到了償還的時候了,若是師兄要報仇,讓我不要阻止。該來的總是躲不掉,她現在就在當年我們學藝的清脂山上,等待著師兄的滔天巨浪,將這個外表光鮮,內在腐草敗絮的蓬萊一舉淹沒,來償還多年對師兄的虧欠。”

老嫗的聲音沉靜猶如古井,不興一點波紋。可是祝清河的身體卻越發的顫抖了起來。他沉聲問道:“既然這樣,你還來這裏幹什麽?”

老嫗苦笑一聲低聲說道:“當年師兄被少穀主關押在洪天水牢之下,百獸震怒,九山皆沉,蓬萊沉於地下,之後,知道此事,和少穀主血戰三天,於聖殿之中割袍斷義,三十年來再也沒有踏入鳳鳴宮一步。靜連一年前少穀主去世,她都沒有走出內穀,這些年來,她七下水牢,曆經艱險,卻始終找不到師兄耳朵下落,隻找到當年這隻於清脂山布衣村上采摘的青木布鳥,今日,隻是著我來說一句,當年她對不起師兄,今日願意以死謝罪。

祝清河突然睜開雙目,兩眼死死的直視著那隻被老嫗拿在手中的小小布鳥,一雙眼睛充血通紅,雙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怎麽能忘了,當年他帶著一眾師弟師妹,在清脂山後的金苑之中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時她年紀還小,跟著她哥哥偷偷,總是跟在自己的後麵,一一個祝師兄叫的音甜。那些年少恍惚的日子,現在想來恍若是上輩子的事情一般,白雲蒼狗,往事飄零,那些年少單純的少年如今早已經被淹沒在時光的大潮之中。隻有他還執著於其中,久久不能忘懷。

猶記得當年那些陽光遍灑山坡的美好日子,猶記得她當年拉著自己衣角要那高聳入的布衣樹上布鳥的嬌模樣,猶記得那些潛藏於心的愛戀和炙熱的感情。他甚至開始懷疑,到底是不滅的仇恨讓自己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穴中忍辱偷生,還是那想見她一麵的念頭太過強烈才支撐他走到今天?

滿身鮮血狼藉的老者站在巨大的機械之上,空洞的往事如煙般恍過眼前,朝露曇花,紅顏白發,寂寞的歲月之後,原來早已和她咫尺天涯!

老嫗見祝清河的樣子,嘴角驟然牽起一絲淺笑,她緩緩的伸出手去,將手中的青木布鳥放在那滿是鮮血灰塵的石板地麵上,輕聲說道“話已帶到,梳棉這就回去見她,師兄可有什麽話要帶給她的嗎?”

祝清河渾身鮮血長流,周身仿若是火燒一般的疼痛,無數的傷口都往下流著黑色的鮮血,白骨森森的臉頰可怕森,他站在半空之中,垂目看著那隻小了三十年的光陰又回到他麵前的青木布鳥。昔日鮮衣怒馬仗劍江湖的傲世俠少早已不在,如今殘存在這軀殼中的隻是一個被仇恨衝昏了眼睛的傀儡瘋魔,他緩緩的閉上眼睛,還能說什麽?還有什麽好說?方才還瘋狂癲瘋的神智突然安靜了下來,緩緩搖頭道:“去告訴她,我對不起她。我之所以有今日,也是罪有應得。”

老嫗聞言眉梢一挑,隨即翻身了火鳳的背脊,一聲清嘯,乘風而去,遠遠的有聲音悠悠的傳了過來:“祝師兄,一個地下巨浪淹沒蓬萊的時候,你也許也會看到,清脂山上如今思緣花已經開的滿山遍野,布衣樹又長高了幾十丈,青木布鳥長的滿數都是,當年我們種下的雙翼飛草如今已經開遍了整個山坡,大風一來,漫天都是飛草的香氣,蓬萊下一代的孩子們還都在山上學藝,機括鍛造聲,讀書聲,朗朗入耳……”

“轟!”巨大的天機索頓時散發出刺目的關澤,一室熊熊的火光之中,老者雙目緊閉,突然仰身起,手上招式不斷,頻頻擊打在各個機括之上。

青夏大怒,雖對他們剛才所說之言一知半解,可是還指望著那老嫗能勸說這凶神大笑解開天機索的念頭,可是誰知那老嫗隻是說幾句話就走了,而祝清河還是一如既往的繼續方才的事情,憤怒的和楚離對視一眼,就要上前去阻止他。

“慢著!”秦之炎突然眉梢一挑,一把攔住青夏和楚離,沉聲說道:“他好像在重新關閉機括。”

“廢物!”西林譽突然怒喝一聲,著老者飛奔而去。幾人哪能給他這個機會,銀槍匕首齊揮,直斬西林譽胸口,三人齊鬥西林譽,楚離長聲笑道:“祝先生悲天憫人,終於體會了慈悲的真正含義,哪能讓你這人身豬肺的敗類破壞,要打就來和聯練練吧!”

此刻招數如長江大河,落日白雲般不拘一格。打的西林譽步步退後,險象環生。

秦之炎嘴角淡笑,右足虛踏,迎風而起,衣帶輕飄,廣袖微張,恍若仙人。

西林譽眼見不敵,看了青夏等人一眼,隨即眼內精光一閃,轉身朝著甬道衝去,一聲破空聲響,就已不見了蹤影。他身手也甚是了得,在這樣的包圍之下,竟然也能衝出重圍,逃出生天。

事情發展的太過迅速,以至於青夏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西林譽倉皇逃竄的沒了蹤影才突然知道這難纏的家夥竟然跑了。心下不由得一陣大喜,可是剛要大笑以示慶賀,忽聽一聲震天的咆哮聲突然衝天而起。

青夏大驚會過頭去,隻見老者白發飛舞,身軀急速萎縮,皮膚如枯樹一般幹癟下去一張白骨森然的臉孔更加顯得蒼老可怕。血液仿佛已經被抽幹了一般,整個人沒有一點生機。

“祝先生!”青夏麵露驚慌之色,驚恐道。

老者緩緩抬起頭來,平靜的看了青夏一眼,低聲笑道:“沒想到,三十年了,我還有見到故人的機會,丫頭,你我也算有緣,你不是蓬萊的人嗎?”青夏一愣,連忙點頭。

老者微微笑道,一張臉孔慘白赫人,苦笑一聲,問道:“也不知道,她這些年,可還好嗎?”

天地同泣,草木皆悲,時間呼嘯而過,小生死。昔年的偏偏少年此刻失去了曾經一切值得驕傲的資本,可是那顆心卻還是不能控製,被人咒罵了多年的祝清河在生死的刹那間慈愛的看著這個和自己相差了三十年光陰的後輩,沉聲問道:“你知不知道,小蘇她,可還好嗎?”

青夏的眼淚終於不可抑製的流了下來!

“對不起,”青夏低聲說道:“我隻見過現在蓬萊的穀主譚素凝小姐,她的父親已經去世,聽說她的母親居於內穀望舒塔之中,已經很多年沒出來過了。想必,心裏也是很苦的。”

“是嗎?”祝清河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即便是很苦,也不會是為了我。若不是這一場變故,她可能早就忘記了她還有我這樣一個師兄吧。”

白發老者遙遙立於半空之上,衣衫輕飄,鮮血潺潺流下,突然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她們不過是在騙我,就跟當年一樣。”

他緩緩的探手入懷,許久,才輕輕的拿出一隻枯黃的枯草飛鳥,苦笑搖頭,微歎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多年來殺伐決斷,算無遺策,可是卻終究算錯了我。這個青木布鳥我三十年來一直就在身上,又怎麽能扔在水牢之中呢?她即便是和譚勉之決裂,為了也不可能是我,不過她竟然還記得當年清脂山上的過往種種,也就夠了。”

時光閃,霧影縈繞,祝清河麵容淒迷,已經看不清臉容,隻感覺他周身光影彌漫,仿若一滴滴微塵升起。

祝清河的聲音低沉暗啞,滴滴點的傳到三人的耳中,萬物飄散之中,空氣中一片鮮血的腥甜,亙古的長風吹過幾人的衣角,灑下漫天飄渺的霧氣。他手握繁雜的機括,一點一點費力的扳動,那些數以千計的輪軸按鈕,像是密密麻麻的蜂窩一般,碎了他本就萬念俱灰的心力。

三十年前,他曾蒙受不白之冤,被師門陷害,被同道唾棄,被七部中人咒罵,更被自己的族人壓在這不見天日的洪天水牢之下,幾十年受盡世間至極苦楚。三十年後,他重出生天,卻仍舊被同門視為大敵,追殺欺詐,可是如今他卻要為了解救蓬萊生命。

這個世間,一片渾濁,一片黑暗,人心如蛇蠍,魑魅魍魎,陰謀暗算遍地都是,到底什麽是正?什麽是邪?哪裏又才是真正的純淨樂土?當日白鹿原上莊典儒口口聲聲要重建所謂的人類的永生,消滅黑暗和殺戮,保護正直的靈魂不受汙染,匡扶上古神聖之光照耀的國度,或許永遠也隻是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這時,忽聽甬道出傳來一聲清嘯。青夏三人急忙凝神望去,隻見卻是那隻剛剛被那老嫗騎乘的火鳳獨自衝回。一陣灼熱的暖意登時籠罩了整間石室,直衝著祝清河疾奔而去。

青夏大驚,正出手阻止,卻見那火鳳陡然哀鳴一聲,附身衝上前去,尖椽一下緊緊的咬住祝清河的衣襟,然後拚命的向外拉去。聲音淒惶嗚咽,巨大的碧色鳳目之中,有淚水不斷的湧出,見祝清河望來,連忙拚命的衝著他搖頭,似乎是在告訴他不可以這樣傻的用生命去重新關閉天機索。

這隻當年被祝清河悉心養育的鳥,終於在最後關頭認出了它麵目全新的主人,不顧一切的拚死逃回,隻為了將他救出生天。

祝清河心神大震,垂目看著那隻早已不是當年小如巴掌般的小小飛禽,胸中的淒涼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光陰似箭,遍地蕭索,物是人非的淒惶白地之中,卻隻有這隻鳳鳥念著當年的舊情,用它那簡單的頭腦在瞬間分辨出了屬於它自己的善與惡。沒有算計,沒有陰謀,沒有一絲半點的別有用心,隻為當年那短短半年的照料,隻為當初那一點點的恩惠之情。

無盡的悲涼湧滿了他的整顆心神,祝清河突然悲聲長笑,伸手輕輕的撫摸火鳳頭上火紅的羽毛,仰頭悉聲說道:“枉我一生還自命精通馭獸之道,直到今日方才明白,真正高明的馭獸並不在手段的征服,也不在武力上的壓迫,而在於心靈上的歸順。我一世淒涼,沒想到最後竟會在你身上找到一點暖意,這天地這般廣博,可是我一介孤魂野鬼又有什麽好眷戀的,這條命三十年前早就該放了手,多活這些年頭,也不過是自討苦吃。既然她那麽想我死去,我何不順了她的心願,她一生恨我怨我,也許隻有這樣子,我才能如了她的意。”

說罷驀然揚起頭來,嘶聲叫道:“反正也是這天地間不受人歡迎之輩,又何苦去這孤寂的世間,不如就此回家,歸虛於天地之間中,消散於無形之內,就再也沒有這麽多的煩惱了。”

漫天的華彩騰空而起,火鳳哀鳴之聲更甚,雙翅撲朔,掙紮著要將於祝清河拉走,雙目之中淚水潺潺不斷,聲音淒慘淒厲,充滿了絕望的不舍和難過痛惜。

青夏不忍觀看,無奈閉目,隻感覺心頭沉重如壓著千鈞巨石。隻聽祝清河於半空之中聲音豪爽,卻漸漸微弱,語調如泣,長歌當哭。

突然,一道炫目的華彩彌散天地,巨大的撕扯之力猛地將祝清河的屍體撕碎,化作萬千飄飛血汙,隻是一晃眼之間,就聽“咣“的一聲,所有的一切盡皆歸墟,古老的機械靜靜的立在石室之中,就好像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一樣。

青夏凝目望去,隻見虛無的石室之中,四下裏一片死寂,灰塵堆積,牆壁古樸,哪裏還有祝清河一絲一毫的影子。那樣一個驚才豔絕,卻又受盡苦難的蓬萊前輩,竟然就以這樣的方式消失無形於天地之間,再也再也尋不到一絲的衣角氣息,恍若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若不是那遍地的溪水一般的鮮血,青夏幾乎要以為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境。看著呆愣在原地的火紅鳳鳥,那種發了一場大夢的感覺發的強烈,這混亂的人世,不就是浮塵的一場大夢嗎?

火鳳呆立在原地,茫然四顧,似乎仍在不死心的尋找祝清河的影子。青夏心下難過,緩緩的走上前去,輕輕的拍著火鳳的脖頸,知道這頭腦比較簡單的大鳥尚不能接受它這失蹤了三十年的主人就這麽消失了的事實。火鳳呆呆的看著青夏,緩緩的又轉動碧色的鳳目回頭去看那一片虛無的石壁,終於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鬥大的眼淚又再次溢出了它的眼眶,一滴滴落在青夏的衣襟之上。

火鳳垂首立於青夏身邊,久久不動,這從未見過的一人一獸刹那間竟生出了同樣的悲涼之意。在這與外界隔絕的洪天地穴之中,時間呼嘯而過,小生死,那些被灰塵掩埋了的陳年往事終於又漸漸的被巨浪所淹沒,再也看不到一點蹤影。

“魑魅魍魎都已經掃**幹淨,下麵該輪到你我了。”

楚離冷哼一聲,緩緩走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