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舌戰群儒
晚上的時候,楚離回了未央殿,青夏將侍女們全都遣出去,披上雪白的錦緞鬥篷,就出了門。偏西的太學大殿,仍舊是一樣的冷清,夜行的鳥兒不時的從上空掠過,翅膀撲扇,集體向著南方而去。青夏提著燈籠,雪白的鬥篷上有一圈白色的皮毛,將她整個人裹在裏麵,尤其顯得空靈。
青色的廊柱十分粗壯,青夏在之前遇到楚離的那一處回廊的欄杆下坐了下來,將燈籠吹熄,放在地上/月光清冷的灑在她的身上,映襯著她的臉孔竟是那般的蒼白。手握著東南行省總督的令牌和任命文書,她的心底仿佛下了一場早春三月的雨,冰閔淅瀝,帶著難以言語的傷懷。
突然小腹一陣絞痛,她眉頭一皺,臉孔頓時白了起來,眉頭緊鎖,編貝的牙齒緊緊的咬住下唇,苦苦忍著,一言不發。
大絕過了半個時辰,痛楚漸漸過去,青夏的額頭己經浸出大滴的冷汗,她疲憊的靠在廊柱上,像是經曆了一場大戰一樣的辛苦。青夏嘴角苦澀的輕笑,帶著無法掩飾的孤寂和落寞,麵色慘白,緩緩的歎息一聲。
之炎,如果可以,真想再見一見你,如果你真的己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會不會在將來的某一天來接我,帶我一同離開?之炎,我好想你,好想去找你,可是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天下大的可怕,我卻小的可憐。直到現在,我才真的明白,原來一個人的力量是那麽小,力不從心,真的是那樣的痛苦。
蒼白的女子緩緩揚起頭來,依稀中,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青衫磊落的男子,可是還沒等她伸出手去,那人的身影就頓時煙消雲散,轉而做成那個一身黑袍的孤傲帝王,一雙眼睛像是漆黑的大海,深沉暗淡,讓人永遠也無法窺視裏麵所包含的東西。
莊青夏,如果你還活著,想必會原諒他的吧。他活的太艱難,從沒有一天真正開心過,也許人生中最無憂的一段歲月,就是和你一同玩耍的時候了。那個時候你們還小,不懂得世事的艱難,你氣他將你置之不理,惱他將你拱手送人,卻不知道以他當時的能力,那己經是能給你的最大的庇護了。
如果自己不能做到,就找一個有能力的人去做。曾經的他是這樣想的,後來的秦之炎,也是這樣想的。
雖然,他們誰也沒有來問問當事人的意思,他們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固執的認為什麽是最好的,卻不知道有些時候,那個人未必願意被刨除在外,共富貴是一種快樂,難道共患難就不是一種經曆嗎?
夜風吹來,卷起春夏的滿頭青絲,雪白的長袍顯得是那般的飄逸靈秀,像是雪白的飛鳥將欲飛走一樣。
這人世,真的太辛苦了,如果有下輩子,哪怕做一棵花花草草,也不要再世為人了,就讓她做一株蘭草,生在幽穀之中,隨風搖拽,無愁無憂。
但願妾顏如花紅,日日為君賞。
而那個時候,誰要來賞,都不關她的事,也不必做出滴血般的抉擇了。
楚離,別怪莊青夏狠心,她早就己經失去了選擇的機會,她早就己經配不上你,她早就己經沒有再接受你恩遇的資格,她也早就己經沒有這個神氣了。
就讓我,再為你做一件事,然後,就可以了無牽掛的去找他了。
那句話,終我一生,都不會有說出口的一天。我會一直記著,蓬萊穀中的那個男子,站在百草叢中,為我披上了一件外衣,就此,溫暖了我整整一輩子。
月色淒迷,淡雲如霧,女子淡笑,麵容溫柔,輕啟唇角,緩緩說道:“楚離,希望你一切都好,實現心中所想,開心快樂,再無憂愁……”
太學的大殿之中,墨綠長袍的男子靜靜而立,像是一樁沒有生命的石頭。
第二日,乾安殿上人滿為患,楚皇早朝,百官朝拜。南楚東齊兩朝臣子,分左右兩列站定,涇渭分明,暗流湧湧。
楚離一身黑色繡金盤龍錦袍,麵如冠玉,目似朗星,透著無以倫比的帝王之氣,神豐氣凝,緩緩坐在王位之上。兩排臣子下跪高呼我王萬歲,氣勢傳達乾安大殿,整個榮華宮為之震動。
大小事務一應上奏,南方的叛亂**,東邊的台風水患,中部的幹旱蝗災,沿海的倭寇饒邊,事情繁雜不堪。東齊戰亂五年,滿目瘡痍,百廢待興,楚離安坐在王位之上,和群臣商議各種對策,處事穩重,己經隱隱有一代明君的風範。
然而,無論上報的是何種緊急朝政,朝堂上的諸位大臣都有些心不在焉。因為後日,就是楚皇返回戚都的日子,明日較兵之場,並無朝會的機會。是以,東南行省總督的這一項任命,將會在今日於朝堂上揭曉。
無論是一咱跟隨楚離打到海市、居功甚偉的南楚朝臣,還是對東齊了如指掌的本朝舊臣,無不眼紅的盯住這個肥差。各方黨派昨晚密議整晚,無不憋足了勁等待今天的朝會。
商議了半日,終於將大部分事情處理完畢,因為是最後一次朝會,所以楚離延長了時間,並賜座給年老的大臣,還賜了粥。
皇帝賜飯,誰敢不吃,即便是清粥小菜,也好像是極品佳肴一般,吃的幹幹淨淨。
吃罷,東齊元老大司馬東方禮輕咳一聲,滿頭白發的老人眼睛微眯,不動聲色,身後的東齊舊臣禮部員外郎於賢、工部督造彭雲坤、吏部侍郎魯肖對視一眼,齊齊上前一步,說道:“臣於賢,彭雲坤,魯肖,有本上奏。”
楚離聲音低沉,不露聲色的說道:“說。”
於賢大約四十歲上下,身材挺拔,麵容清拓,微蓄著一縷長須。他家祖上三代為官,深諳官場之道,是以方能在南楚大軍壓境之時及時看準風向,跟隨有投誠之心的東方禮,從一個從四品的禦史台言官一躍爬到正三品的禮部員外郎。隻見他穿著一身青色鳥雀官袍,頭戴楚冠,儼然一套南楚打扮,聲音清朗,大聲說道:“啟奏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陛下馬上就要啟程返回戚都,東南總督一職,實不應再懸空,臣鬥膽舉薦東方大人。”
魯肖隨即附和道:“東方大人既有投誠之功,又在東南為官多年,對於民風民俗,當地百姓的經濟文化有所了解,兼且德高望重,深受百姓愛戴,實在是最佳人選。”
“哼!”話音剛落,南楚大臣中登時傳來一聲冷哼,南楚汝南王楚烈上前一步,說道:“能背叛一次的人,焉知能否背叛兩次,先祖早有所言齊人最不可信,想要坐鎮東南,簡直癡人說夢!”
此言一出,東齊百官頓時大怒,人人漲紅了臉,東方禮須發皆白,眼神寧靜,倒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沉聲說道:“汝南王此言何意?我等甘願追隨陛下左右,投誠獻國,不過是為了城中百姓,為了東南的百年基業,亞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齊皇室不顧天怒人怨,五年來征戰不休,攪得四海翻騰,民不聊生,己失了民心。陛下取而代之,是天命所歸,大勢所趨。我等是百姓的父母官,心中所係乃是東南萬民,歸順陛下是順應民意天意,此心之誠,天地可鑒,日月本表。陛下春秋鼎威、雄才偉略,我等怎能再起異心。況且陛下都己經相信我等,東南大小事務無不委心重任,汝南王這般說話,不是顯得氣量太過狹窄了嗎?”
“東方司馬此言差矣,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南楚軍民打下的太平江山,怎能交到反複無常的小人手裏?當年南楚先祖就是錯信了齊獻公,致使東南半壁江山淪陷,錯失了統一天下的時機。前車之鑒,至今曆曆在目,試問我等怎能掉心輕心,隨意將東南行省拱手讓人。臣舉薦汝南王坐鎮東南,為我大楚守得一方太平聖土。”
“陛下!”一聲淒慘帶著哭腔的聲音登時響起,楚離眉頭一皺,向下看去,隻見東方禮身後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臣突然搶身而出,痛哭道:“我等一顆紅心,滿腔熱血,周身赤誠之骨,誠心歸順陛下,想要以這一顆頭顱,助陛下鑄成千古不世之大業,奈何楚臣這般排擠說法,不是寒了萬千東南百姓士子的心嗎?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等都是陛下的子民,怎能厚此薄彼,遠近親疏這般明顯?”
楚離眉頭緊蹙,這老頭是前東齊的禮部尚書,淚腺最為發達,他臨朝不過半月,這老頭己經哭諫多次,要哭就哭,毫不含糊。
正要說話阻止他,南楚百官中突然有人怒喝一聲,竟是一名武將。朝堂之上,武將極少發言,不因他們沒有爭勝之心,隻因為口舌之爭,實在比不上那些口若懸河,舌綻蓮花的文臣。此次楚離東征,跟隨的武將比文臣還多,一名滿身披甲的武將上前一步,怒聲說道:“朝堂之上,怎容你放肆,再敢哭哭啼啼,本將先剮了你!”
“住口!”楚離沉聲說道,麵色陰沉:“你們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裏?”
“陛下,末將……”
“退下,回去之後自到軍法處領軍棍三十。”
“是”
“陛下,”東方禮上前一步,麵色沉靜的說道:“並非臣對東南行省總督一職有所幻想,就事論事,臣有幾點淺見,想要程稟。”
楚離點了點頭,淡淡說道:“你說。”
“東南行省總督之職,事關重大,掌管整個東南沿海。為政,要掌管餘糧賦稅、春耕秋種、官員任命、祭天禮拜、處理東南大小事務。為軍,要統帥東南水路兩軍,看守邊防,守護韁土,以防北泰進犯,又要監視華容小道,清倭寇,阻匈奴。並且還要負責與南海諸國的接洽事務,監察十七郡縣官員,東齊以商貿立國,以海鹽起家,所負責事務之繁雜,實在無以倫比。是以臣認為,所任命之人,非東齊本地不可取,非熟悉軍政兩方不可取,非精通南海諸國風俗習慣不可取,非與各世家商戶有所交好者不可取,非德高望者重不可取。臣聽聞南楚大司馬歐陽明遠少年俊傑,才華橫溢,老臣請旨,請明遠司馬出任東南總督一職,我等必將悉心以對,任憑差遣。”
南楚眾人聞言頓時大怒,明遠大司馬掌管帝國眾我職務,是楚皇最為信任的人,此次對西川發難,怎能少了他坐鎮南楚,統籌軍需糧草?他說了半天,仍舊是為自己造勢罷了。
“明遠確實是最為合適的人選,不過朕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他辦,至於東南總督一職,朕心中己有人選。”
楚離話音剛落,眾人頓時大驚,東方禮眉頭一皺,說道:“那,不知陛下心屬何人?”
楚離微微抬了抬手,說道:“傳。”
身帝的內侍頓時拉長的嗓子大聲叫道:“傳夏青覲見!”
眾人頓時轉過頭去,齊齊扭著脖子看著門口,隻見一白袍少年緩緩走進,來人身量不高,眉清目秀,容貌俊美之極,衣衫磊落,麵容清俊,嘴角淡笑,竟然是一個年輕俊美的偏偏少年。
“臣夏青,參見我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楚離沉聲說道:“諸位愛卿,這是夏青,是我的肱骨之臣,以後東南行省總督一職就由他擔任,希望諸位能夠盡心輔佐與他,重建東南繁華富饒景致。”
眾臣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驚呆了,就連南楚諸臣也是莫明其妙,好一會,就聽禮總尚書孫清誠大哭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朝臣頓時嗡嗡聲起,不斷有人上前諫言反對,楚離眼神在青夏身上微微一瞟,見她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你們要反對,也一個一個的說,這樣亂說一氣,要朕聽誰的?”
“陛下,國家大事,非同兒戲,動則千萬條人命,此人年紀甚幼,難堪大任啊!”б
“陛下,此人麵孔生分,從未見過,東南行省這樣重要的官職,他有何資曆,有何能力,有何資格登上總督之位?”
“陛下,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先祖教訓尚在耳邊,東南重地,必須交給親信之人,非皇親國戚不能為之啊!”
“陛下,此人來曆不明,年紀尚幼,難以服眾。”
“陛下乃一代明君,就該體恤民情,不能偏聽偏信,一意孤行,寒了滿朝文武百官的心啊!“……
“夠了!”楚離冷哼一聲,說道:“朕既然任命夏青,對一切事情就己經有所考慮,難道朕在你們眼裏,就是一個昏君不成?”
下麵頓時雅雀無聲,但看眾人臉色,顯然不以為然,楚離看了眼青夏,說道:“夏青,你來說說。”
青夏一身白色儒衫,別樣的豐神玉郎、俊逸瀟灑,站起身來淡淡一笑,侃侃而談道:“多謝陛下信任,臣不勝惶恐,知遇之恩,粉身碎骨難以報答,臣必當竭盡所能,全力而為。但不知各位大人,除了因為在下年紀小和沒有資曆外,還有什麽要反對的呢?”
工部督造彭雲坤冷哼一聲,沉聲說道:“方才東方大人己經說的很明白,非德才兼備德高望重兼且了解東齊民風商貿海鹽之人難以擔當大人,你在殿外,就沒聽到嗎?”
滿朝文武頓時嗡嗡聲響,無不在小聲的攻訐,就連南楚百官,一時間也和東齊大臣成了一條戰線。楚皇登位之後願意啟用年輕人,但是對朝中老臣一直還算尊敬,如今東南行省這樣大的事情,竟然要委任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人,各位大人解說一二。
“東方大人所言雖然精辟,但是難免有些偏頗。總結來說,大人的意思就是說東南行省管轄土地廣闊,總督一職兼具賦稅、納糧、征兵、戎邊、剿賦、通商、製鹽、監察百官的職責,麾下官員繁雜,非德高望重的東齊老臣不能威懾。除了你口中所說的南楚大司馬明遠先生,就也隻有您東方大司馬能夠勝任了。可是依在下所看,所謂的德高望重,實在並不重要。大家都知道,陛下在初登帝位的時候,是怎樣一番光景,年紀尚輕不說,國內更是勢力繁雜。當初不獨獨是南楚大臣,就連其他三國的國主百官,也無人看好。但是隻不過區區七年光景,南楚就己經打開國門,將邊境向南綿延三千多裏,更吞並東齊,在東齊的榮華宮乾安殿內議政,一躍成為大陸第一強國,此事何解?”
東方禮頓時啞口無言,心下卻在暗罵這後生狡猾奸邪,竟然把矛頭直指楚皇,這時誰若是出言反對,登時等於是公然反對楚離。
青夏一笑,一拂衣袖,繼續說道:“可見,能不能辦好差事,和是不是德高望重,有沒有一把胡子在下巴上,並沒有什麽相幹。再者,大人所說,東南土地廣闊,事務繁雜,非幹吏難以勝任。怎不去想想,曆朝曆代文治武功卓越的大帝,所管轄的領土,無不大過東南沿海一代。各位皇帝們登位之初,又有哪個曾經有過經驗,但是隻要知道知人善用,事事就不必親力親為,大有大管,小有小管,在下雖然不敢比作帝王之才,但是在各位大人的輔佐下,管理區區一方行省,還是綽綽有餘的。”
“哼,胡吹大氣,你有何能耐和政見,能在東齊滿目瘡痍的土地上,建立起繁華治世?東南商貿立國,你又認得幾個大商戶呢?”於賢冷笑一聲,不屑的說道。
青夏淡淡一笑,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隻要價錢公道,有利可謀,我就不信那些商人隻認得你於賢大人,不認得我這個新任總督嗎?”
“得民心者自然震懾百姓,統籌全局,你一個無根無憑、名不見經傳的稚弱孩童,誰肯相信於你?”
“這一點就不勞魯大人操心了,”青夏轉過頭去,說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可是何謂民心?給他們吃喝,輕徭薄賦,滿口仁義道德就是聖明嗎?錯了,趨得避害就是民心,得隴望蜀就是民心,生活富足就是民心,百姓才不認得是你魯大人施政還是我夏青掌權,誰能讓他們吃飽喝足,穿暖有錢,他們就會聽誰的話。仁慈之君的統治之下,也有災年百姓起兵造反,暴政施為之中,也有愚忠的子民,說來說去,無外乎一個利字。”
一名南楚年輕翰林皺眉說道:“這麽說來,你有讓東南百姓富足的策略了。”
“若無這點本事,在下怎敢在諸位大人麵前侃侃而談,今日夏青有幸來此大殿之上,就是為了向陛下獻策,以報陛下知遇之恩。”說罷,轉頭向楚離緩緩拜下。
楚離微微一笑,麵容緩和,說道:“平身,你說吧,朕也想聽聽你有什麽山吞海誌。”
青夏站起來,轉過身去,看著滿朝文武,朗聲說道:“東南行省目前有六項必做之事,己經迫在眉睫,若不及早施行,大業難成。”
一名言官問道:“何六項?”
青夏一笑,登時好似明月出雲,閑花照水,明豔不可方物。隻見她登時轉過身來,對著上麵的楚離朗聲說道:“一,開海禁。二,練海軍。三,廣積糧。四,海結盟。五,收海番。六,來匈奴。此為六要,缺一不可。”
話音剛落,嘩聲大起,一些老臣差點被她這奇思妙想驚得昏死過去,青夏淩然不懼,昂首站在朝堂之上,望著上麵的男子,心底升起了從未有過的信心。
“簡直大逆不道!”東方禮大聲叫道:“陛下,此人禍國殃民,異想天開,若是真讓他登上總督之位,我東南沿海都將成為一片焦土,民不聊生啊。”
禮部尚書再一次痛哭失聲,伏在地上,哭諫道:“若是此人掌管東南,臣甘願死在這朝堂上,也不願眼睜睜看著東南百姓淪入險境。”
“皇上,此人居心不良,不能相信啊!”
齊楚兩朝大臣,翰林院,詹事府,督察監,禦史台,滿朝文官,王公大臣們,一個個像是尾巴上拴了炮仗的犀牛,脖子粗臉紅,引經據典,口若懸河,仿佛是進京趕考做文章一般,哭諫死諫全套戲碼上聲,諸多老臣老淚縱橫,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眼看著就要上前和那個胡說八道,唯恐天下不亂嘴上沒毛的後生幹上一架。就連那些大多數隻會些自己名字的武將,也露胳膊挽袖子的躍躍欲試,雖然他們根本就不明白這小子所說的這六點裏麵到底有什麽貓膩。
東方禮剛剛說完退了下去,南楚三朝老臣崔大學士又赤膊上陣了,冷眼瞧了青夏一眼,兩條老眉毛一擰,朗聲說道:“皇上,古往今來,曆代聖賢之君王治理天下,無不以道德教化四方,以文武為臂指治理百姓,以聖人之言選賢任能,故選拔一方大臣、親賢臣遠小人,則為聖君;而親小人遠賢臣則嬉戲遊東,疏於政事,致使小人當道、朝政腐敗。陛下弱冠之年接掌大任,更應恪守條令,遵從先賢。此人不學無術,不通教化,實在難當大任啊!”
孫清誠紅著眼睛怒道:“東南多寇,海禁施行方能免除寇患,你竟然說要開海禁,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海番蠻夷,幽居海外諸島,不通教化,怎可與他們結盟,簡直丟人現眼,我天朝的臉麵都被你丟盡了。如今西川內亂,我朝四海升平,國泰民安,何以要去摻和匈奴的事,我看你這人分明就是敵國來的奸細,妄圖治我朝於死地。”
青夏冷哼一聲,說道:“四海升平,國泰民安,說順了嘴誰都會說。東齊剛剛被皇上平定,南方叛亂戰火正濃,前幾天倭寇還饒邊,殺了幾百個百姓,難道在孫尚書眼中,這就是四海升平的盛世之象嗎?”
孫清誠冷笑一聲,說道:“倭寇不過是一群亡命之徒作亂,小打小鬧興不起見布不起雨,我朝大軍剛至,就己經倉皇逃竄,不過是芥癬之疾而非社稷之患。匈奴蠻人負隅蠻荒,政權紛亂,並無大誌,何足為慮。更何況除了華容小道,與我國並不接壤,小題大作,不過是危言聳聽罷了。”
“哦?既然在孫大人眼裏倭寇不過是一群亡命之徒、芥癬之疾,又為何要為了阻止倭寇進犯而關閉海韁?既然大人這般有信心,那麽開海禁也不無不可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聖人言……”孫清誠一愣,連忙辯解道。
“夠了!”青夏突然上前一步,怒聲說道:“大丈夫安身立命,當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你身為朝廷命官,毫無憂患意識,反而在這裏混淆視聽,大談什麽國泰民安之舉。陛下戰功立國,怎會被你蒙蔽?如今天下三分,四方藩國蠢蠢欲動,風向哪邊吹,旗就向哪邊倒。我們若是固步自封,作著天朝上國、當世第一的迷夢,早晚會身首異處,被他人所蠶食。況且,如今西方各國發展迅速,施政當因時而變,抱著一本論語,滿口之乎者也,難道就能凸顯你的學問了?墨守成規,不知變通,難道也是聖人教你的?東齊就是因為有了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大臣,才會落得今朝王朝磨滅的慘淡下場,難道你們投誠之後,還想將我們大楚也拉下水嗎?”
東方禮、魯肖、孫清誠等齊臣一個個氣的幾乎腦充血,他說著說著竟然拉攏起南楚大臣排擠他們了,這人也太無恥了。
“當年泰武帝因海寇滋擾邊境,就頒布了禁海令,上萬靠海吃飯的百姓被遷居內陸。致使土地不夠用,飯食不夠吃,海軍攜懈怠,如今懂得駕船的己經十無一二。偌大的海韁成了西洋人東洋人的後花園子,隨便誰都可以來摻上一腳。反觀之,海寇不但沒有消減,反而愈演愈烈。這是為何?天下熙攘,無不為利而來,商貿不通,多少良民百姓鋌而走險,甘心為盜?諸位大人怎麽想?十年前,根本沒聽說誰能揚帆出海,可是如今,西班牙葡萄牙的海般早就己經揚帆萬裏來到我華夏國土,諸位怎知再過百年之後,這大海不會變成通途,洋人的堅般利炮不會鑿開我們的國門?若是真有那一日,你們就是毀滅我華夏千年基業的罪魁禍首,曆史對你們自有公論!”
東方禮大怒,再也不複之前的沉重,指著青夏的鼻子,叫道:“你,你血口噴人,你胡言亂語,你壞我名聲,你……”
青夏看也不看他一眼,轉頭對著南楚眾臣和高高在上的楚離說道:“陛下,諸位大臣,海禁必須開,海軍必須練,否則百年之後,我們的後世子孫就會被世界遙遙的甩在後麵。倭寇必須除,但是我們要拒敵於國門之外,而不是坐在這裏等著別人打上來。他們能夠跑到我們家來開火放炮,我們為何就不能到他們的土地上把他們變成我們的藩國?我們人口遠大於他們,軍隊遠強於他們,我們國富民強,土地廣闊,有源源不斷的後備力量。他們來屠殺我們的百姓,我們就去殺了他們的皇帝,他們來殘害我們的子民,我們就去挑了他們的皇誠。大海也是我們的國土,難道我們能因為那個小的還不如我們一個行省大的國家,就因噎廢食嚇得連國門都不敢開,嚇的要將大海這個聚寶盆拱手讓人?”
“如今西川對戰北泰,匈奴局中觀望,隱隱竟有和西川結盟之勢。我們是北泰的盟友,盟友有難,我們坐視不理,那麽將來,誰還肯相信我們這個不信不義之人。況且,匈奴是異族,虎狼般殘暴,若是讓他們進了中原,整個華夏大陸文明一遭盡毀。大陸戰亂己經攀至頂點,全麵大戰一觸即發,利用這段時間,通商、練兵、屯糧、結盟、兼並、派出探馬斥候、搜集大陸情報、備戰,一樣不可或缺。隻有充足的準備,精良的士兵,沒有後顧之憂的後方,才能保證我大楚在將來也許三五年,也許長達十多年的戰爭中立於不敗之地,助陛下成就千古不世之豐功!”
“說得好!”楚離突然厲喝一聲,沉聲說道:“夏青聽令,從今日起,你就是南楚東南行省的軍政總督,負責文政賦稅、軍權戎邊、監察百官之責,你要盡心竭力,不要姑負朕對你的期望。”
“謝陛下!”青夏砰然跪在地上,朗聲說道:“臣必當忠心為國,追隨陛下鞍前馬後,建一番工業,共進退,不言離!”
楚離聞言微微一笑,笑容裏帶著一絲淡淡的期許,輕聲說道:“好,共進退,不言離,你要記住今天的這番話。”
“陛下聖明!”南楚眾武將頓時跪在地上,大聲喝道。
米己下鍋,木己成舟,其他大臣無奈的齊齊跪倒,沉聲說道:“陛下聖明!”
提拔一個從無任何功績,甚至無人知曉的人為一方重臣,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就是這件不可能的事情,在楚離剛剛收複東齊的積威和青夏舌綻蓮花之下,竟然完成了。後世的史官們為這一天起了一個很氣派的名字,叫做吞海之日。
正所謂潛龍隱匿流沙江,一遭雲吞海洋,滿朝文武為之惱,不知此龍是鳳凰。
後方亂世之中,與北泰華陽女將和西川昭南少將並稱為當世三大女中丈夫的莊氏青夏,在今日終於踏上了她從政的第一步,這幅亂世的璀璨畫卷,終於轟轟烈烈的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