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 無涯——梁思還
那是2516年5月6日,請原諒我到現在仍舊喜歡這樣的紀年法,因為如果不如此,我很可能會在漫長的生命裏忘記自己的身份,進而忘記我從哪裏來,又該到哪裏去。
我姓梁,具體叫什麽名字我已經忘記了,隻是從那一天開始,我有了一個新名字,我叫胡亥,醒贏,是完成華夏一統的千古大帝秦始皇的兒子,那天早上,我躺在繈褓之中看著我的父親,我知道我成功了。
佳茜是不同意我離開的,科研所的報告被她強行取回來十二次,所長最後一次見我的時候已經決定取消這個課題,佳茜的父親是國聯會的名譽法人代表,家族擁有極大的權利,研究所隻是軍情處下屬的一個異現象研究機構,根本無法同高層較量,時空隧道的開啟需要大量的資金,而且一旦引發曆史的改變將會發生不可預測的後果。軍隊和國務院都不允許這樣難以掌握的情況發生,於是科研必須中途夭折。
於是,我被調到檔案調查科做調查科長,終日埋首於對內部忠誠的特工軍人們進行嚴密的監視,一旦發現他們有任何風吹草動,就要迅速的上報軍情3處,由內部人員進行進一步的監控。而這所謂的風吹草動中,甚至包括他們突然間穿了一件法國名牌,或者是養了一條英國名犬。
軍人,就是要絕對的忠誠,連帶喜好,都要完全符合國家的標準。
這對我來說,是齷齪而難以理解的,對於一個為時空理論奉獻了半生精力和熱情的人來講,我已經失業了。
5月6日那天上午,佳茜來同我商量一個月之後的婚禮,看著她草擬的賓客名單,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逃離的衝動。
和佳茜是在大學相識的,她是學校的天之驕女,我則是一名因為一篇時空論文而被院長破格提拔的普通學生。我們之間有太大太深的差距,可惜那個時侯太過於年輕,衝動的**和自我的自信讓我盲目的失去了理智的頭腦,我以為隻要我努力就一定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可惜,這種熱情終於在未來的工作中被一點一點的消磨幹淨,昔日的天真不再,現實的殘酷讓我失去了信心,終日埋首在四維空間的理論研究之中,可是現在,我連這唯一的追求都失去了。
那時的我,是偏激的,我固執的認為是因為她想要將我綁在身邊,所以動用人脈凍結了我的研究課題,生平第一次,我們大吵了一架,佳茜哭著跑出了研究院大門。
心情鬱結的我喝了平生的第一口酒,然後借著酒勁來到了試驗廳。
看到時空之門的那一刹那,我是那樣的衝動,現實無法給我滋生成長的土壤,無法給我建功立業的環境,甚至無法給我研究探索的機會,那麽,我為什麽不可以逃離?
逃離這個齷齪的社會,黑暗的國家,腐敗的政府,為什麽不可以?
那一瞬間,我的血液是熱的,我懷著無比憧憬熱情的頭腦開啟了時空之門的閘鎖,然後,決絕的投身而去。
光線消逝的最後一刻,我似乎聽到了佳茜嘶聲裂肺的痛哭聲,然而又能怎麽樣呢?我就要離開了,就要去過我全新的生活了,我就要在曆史的畫卷裏自由的舒展了,區區一個女人,怎能阻擋我的腳步呢?
我承認,那時的我,還那樣的年輕,我根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會為此而後悔,但是最終的結果證明,我真的後悔了,並且永遠的失去了彌補的機會。
所謂的時空穿越,隻是一種思想和腦電波的傳遞,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證明,當速度超過光速的時候,是可以進行時空旅行的,而這世間,能超越光速的,隻有思想。
曆史上的胡亥,是個隻活了二十四歲的短命皇帝,生前窮奢極欲,貪婪愚蠢,我的到來,改變了本該二世而亡的大秦帝國的命運,同時,也改變了整個華夏的曆史進程。
我用盡所有的心力,努力的學習治國之道,學習武藝劍術,學習騎馬兵法,研究朝堂上的局勢,和兄弟藩王搞好關係,關心民間百姓的疾苦,以溫和的方式,引導殘暴的秦始皇走上正途。我漸漸改變了曆史的脈絡,很多應該發生的事情不再發生,我網羅了一些忠心可靠的下屬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這其中,甚至包括李斯,包括趙高。
公元210年,是曆史上秦始皇死去的日子,這些年,他已經將大部分的權利交到我的手上,朝政上也從不與我相違,我也有意改變曆史,救他性命。然而,同蒙恬一同率領的一場對抗北狄的戰爭,還是讓我看到了權力的重要性,有他在,我就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就不是這片土地的皇帝,幾個兄弟對皇位的覬覦和對我的虎視眈眈我不能視若不見。於是,那天傍晚,我和李斯一起設了這個局。
他乘坐著華麗的馬車出遊的那一天清晨,我特意起了個早去鹹陽城外恭送,他已經漸漸老了,背脊不再挺拔,眉眼不再淩厲,身形也有些發福的臃腫,鬢角也已生了幾絲華發,但是他的聲音仍舊是爽朗的,他大笑著對我說:“皇兒,等為父回來,我們一起去懷清台上暢飲。”
然而,他終究失去了這個機會。我看著他的馬車漸漸走遠,漸漸化作一個華麗的影子,隻覺得頭頂的一座山,轟然就那麽倒塌了,我反複的對自己說,並不是我的錯,是他的大限已到,若是我不來,他也會在這次出遊中死去的。然而,有什麽東西壓在我的心上,啃噬著心肺,以淒厲的聲音在提醒我:是你做的,是你做的!
一月之後,秦皇駕崩的消息傳回了鹹陽城,整個鹹陽的百姓一片哀痛,而我,在滿城的哭聲中,登上了那座金碧輝煌的王位。
我,終於擁有了最為高貴的身份,我的政見都會得到重視和采用,我的每一項安邦定國的政策都會得到大臣和百姓們的聯手擁戴。我的才華、我的抱負、我的理想和我的虛榮,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那些在現代社會無法完成的夢想,卻一一在這片古老而陌生的土地上漸漸實現,生命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了遺憾,一切,都是那樣的充實和不可思議。我以為我會是快樂的,我以為我會是滿足的,可是直到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的虛無,我的心一直是內疚而空虛的,隻是,自欺欺人,從不自知。
認識點秋的時候,她還懷著孩子,挺著大大的肚子,滿臉淚痕的跪在禦駕之前,手上還抱著一個兩歲大的小孩,畏懼但卻倔強的看著我,兩把戰刀架在她潔白的脖頸上,已經有絲絲血腥滲透而出。
她的丈夫是朝廷命官,犯了罪,被刑部關在大牢裏,她當街攔禦駕,跪在那裏,要為她的丈夫伸冤。
這是個單純且天真的女子,擁有不諳世事的清澈眉眼,倔強並且勇敢。
隻一眼,我就知道有些事情注定要改變,有些東西,我再也無法控製。
我頂著整個皇室的壓力和嘲笑,終於在兩年後將這個孀居的女子娶進了阿房宮,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為快樂的日子。多年的遺憾和內疚似乎在一瞬間被填滿,我遣散了龐大的後宮,傾心隻寵愛這一個女人,將我能夠賜予的一切都給與她,以求心底那份變態的安寧。
每個空氣清新的早晨,看到她安靜美好的睡臉,我都會有一時的恍惚,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我開始懷念一些逝去的時間和歲月,我那死去的父皇,被我斬殺的對手,在皇位爭奪中敗下陣來的兄弟,現代年邁的父母,唯一的妹妹,還有那個我愛了很多年的女人。
點秋懷孕的那一天,我正在和李斯下棋,趙高走上前來趴在我的耳邊說皇後有喜了,我麵色不動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下棋。黃昏的時候,李斯和幾個大臣退了下去,我遣退了趙高和其他侍從,獨自坐在空曠的大殿上。我伸出手掌,將頭埋在掌心中,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來,透過指縫滴在地板上,香爐裏的龍炎香靜靜的燃著,發出好聞的香氣,來到大秦這麽多年,我第一次哭了,哭了整整一個晚上,在這個不屬於我的時空裏,我終於有了自己的親人,終於不再是孤單的孑然一身,那一刻,我突然是那樣的滿足,從未有過的滿足,滿足到我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放任自己流下淚來。
我對點秋越發的小心了起來,除了朝會,幾乎形影不離她的身邊,這個原因,造成了一個令我後悔一生的決定,匈奴來犯北疆的時候,我竟帶著她去了北疆戰場。
點秋被匈奴劫走的時候,我在舒北城接見蒙恬將軍,她身邊的侍女哭著跑進大營,告訴我皇後被匈奴劫走了。
那是從未有過的害怕,我像是發了瘋的獅子,帶著八十萬大軍從寒沙城出發,出兵雁門關,追擊四千多裏,從草原追到沙漠,在北地瘋狂的屠殺了起來,半個月之後,我終於見到了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的點秋,她被匈奴**,不但失去了孩子,還再也無法受孕。
湯太醫告訴我的時候,點秋也在場,她聽了之後淒慘一笑,推開了我的手,轉身就進了內帳。審訊室裏的匈奴族首領仍舊在等著我,我提著馬刀緩緩的走進去,他還試圖跟我解釋什麽,我一刀狠狠的砍在他的脖頸上,他腔子裏的血噴出來,濺了我一臉,味道很鹹,還有點腥。
我在點秋的門前站了一個晚上,聽她在裏麵壓低聲音在哭,那些無法言語的蒼涼像是滾燙的水,澆在我的心肺上,嘶嘶的疼。我揚起頭來,看著當空那一輪明亮的圓月,看起來,就像是我在兩千多年後看到的那一輪一樣。
我駁回了大臣們所有關於納妃的折子,全力教導起念之來,他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四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在他眼裏,我就是他的父親。
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甲午十一年的時候,我開始咳血,大夫說這是不治之症,點秋聽到的時候正在刺繡,秀針一抖,就狠狠的紮在指尖上,鮮紅的血滲出,染紅了潔白的繡布。她淡淡一笑,有些不自然的說道:“聖上是真龍天子,有上蒼庇佑,一定會平安無恙。”
我笑笑,轉身走出了未央殿,黑底金龍的皇袍掃過青木地板,流淌著的,是無言的緘默。
我想,或許所有的事情都要歸結到一個起點,離去,就如同到來一樣。
這一次去南方出行,整個朝廷都是反對之聲,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早已失去了長途跋涉的資本。去和點秋告別的時候,她仍舊像平常一樣,坐在臨水的樓台上,正在修剪一盆蘭草,樣子很專注。
我告訴她,我就要出行了。
她的神情一時之間有些忡愣,眼神輕飄飄的,掠過滿湖的煙水,最後凝聚在我的臉上,問我要去多久。
我說不一定,若是南邊的景致好,就多住一段時間,鹹陽的冬天就要到了,天氣太冷。
她點了點頭,然後說那就去吧,南方的水土養人,我早就該去那裏住住了。
我站起身來,衣袖拂在一片劍蘭的葉子上,我用力一扯,劍蘭的葉子就折斷了。點秋的眼神寧靜,她看看我,再看看那盆蘭草,然後拿起剪刀,橫在蘭草的根部,決絕的,用力剪斷。
我說隻是斷了一小片葉子,還可以活,你為何整株剪斷?
點秋頭也不抬,聲音淡淡的說道既然已經壞了,又何必留著?
我無法再說什麽,或許,她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如若不是全部,寧可不要。
離開鹹陽那天,陽光十分刺眼,我站在鹹陽城外的古道上,身後是招展著風旗的禦駕隊伍,點秋穿著黑色的皇後盛裝,帶著滿朝文武一同為我送行。她眼神明亮,笑容端莊嫻靜,充滿了母儀天下的尊貴和高雅。可是不知為什麽,我卻突然懷念起七年前鹹陽街頭上那個挺著大肚子,明明隻有十八九歲但卻極力裝出成熟模樣倔強女子。
時間那般急速,究竟是我錯了,還是這命運錯了?
點秋站在浩浩****的百官之前,恭敬有禮的對我笑,她說:“恭送陛下。”
鼓號聲高聲奏響,我一步一步的離開鹹陽,離開這座我生活了三十四年的古老城市,馬車漸漸行駛,我離開了我的國家,我的子民,還有,我的愛人。
公元196年年末,我死在前往南方還巢邑的路上,舉國大喪三月,最後,被葬在龍脊山的大秦皇陵中。
公元195年,秦氏點秋登基,成為大秦帝國唯一的一位女帝,其子秦念之被冊封為國儲,居於太子東宮。
公元193年,秦念之繼位,國號仍為大秦,尊秦點秋為秦母,胡亥為聖祖大帝。
歲月空洞,時光急速,我安住在大秦皇陵中,一睡百年。
這一百年裏,我睡的很不安穩,我總是會夢到很多年前的一個夜晚,點秋端著一碗參湯,送到大殿上,我正要喝,她突然攔住我,然後像是做夢一樣的問:皇上心底的人,真的是臣妾嗎?
當年,我隻是笑笑,輕聲的說:你是朕的皇後。
然後點秋輕笑,笑容淡然,輕聲說:喝吧,是臣妾親手煮的,皇上操勞國事,身體要緊。
這個夢一直糾纏我,以至於讓我過早的從沉睡中醒過來,商丘的族人井井有條的活動在大殿裏,保持著世代的恭敬。
商正已經很老了,我睡著的時候,他才不過七歲,如今,已經是百歲高齡的壽星公了。他顫巍巍的來到我的麵前,佝僂著背脊,跪在地上,聲音蒼老的說道:青木大殿在百年前,就住進了人。
大門打開的時候,到處都是刺鼻的灰塵,鞋底踏在厚厚的塵埃上,有細小的風從主殿的方向傳了過來,掀起滿地紛紛揚揚的梨花花瓣。青碧的竹子清幽的搖曳著,沙沙作響,湖麵波光粼粼,一切都是靜謐的幽靜和安詳,和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隻除了那座竹製的小屋,和屋前那片蘭草花園。
打開房門,到處都是她生活過的痕跡,青色的紗帳,幹淨的衣服,竹製的椅子,密密麻麻的書籍,還有書籍中那些他講給她的改頭換麵的小笑話。
時間無比緩慢,又無比急速,在我無知無覺的陷入沉睡的時候,她就坐在這座青色的竹屋之內,細細的回憶著我們這淒苦而又無涯的一生。
她沒有墳,甚至沒有一塊石碑,坐在那個幽深的溫泉邊上,兩旁都是沙沙的竹林,我突然就明白了。
我知道,她就在下麵,化作了水,化作了風,化作了這萬千竹葉中的一枚,在等著我,給她一個答案。
秦風之死,並非我有意為之,他犯了通敵之罪,將兵部的消息賣給匈奴單於,害死邊境將士無數,我不殺他,不足以平民憤,也對不起為大秦戰死的百萬將士。
你恨我為了霸占你,陷害殺死了你的丈夫,讓你成為寡婦,讓你的孩子成為孤兒。我曾對你解釋過,隻可惜你並不相信,如今,塵土歸墟,萬事了了,我終於有勇氣站在你的亡靈之前,將這些話再重複一遍。
你不願壞我的孩子,逃出寒沙城,於雪地中浸泡冰湖,騎馬摔跤,甚至不惜被匈奴人**糟蹋。其實,如果你不想,隻需跟我說一聲,也就可以了。你想要我走,想要我死,想要坐擁大秦的萬裏江山,我就統統都給了你,
點秋,你長得真的很像是一個我曾經愛過的女人,但是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你早已不再是她,你是秦點秋,是我的皇後,是我深愛的女子,是和我風風雨雨渡過半生的女人。隻是,我們之間有太多的猜忌,有太多的憎恨,有太多的懷疑,這些東西像是一條絕望的鴻溝,橫在我們兩人之間,我在這邊,你在那邊,誰也不肯踏前一步,終於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然而,你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又何必放棄一切,追隨我到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孤獨而寂寞的活著?
難道,在你親手送來那一碗一碗毒藥的同時,也會有絲絲縷縷的不忍和傷心?
點秋,你我一生錯過,今生,我已無力回天,但是,我絕不會就這樣屈服於天命,我會等待千年,用我的雙手將曆史的軌道歸於原位,然後,再一次在2516年5月6日的那個晚上,回來找你。
這一次,我不要皇位,你不要嫁人,將時間倒退回原點,好不好?
請你等著我。
就這樣,清鵬一部,變成了清鵬七部,我用盡方法駐顏長生,研究象龜的沉睡千年之法,鑽研細菌學、商賈之道、統籌華夏的經濟命脈,靜候那個扭轉乾坤的時機。
然而,我還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無數次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付諸流水,劉邦項羽早已作古,唐宗宋祖早已淹沒,何來漢唐盛世?何來明清敗落?何來民國共和?
我的那些執念,終究隻能成為一個笑話,大風呼嘯而吹,所有的夢想零落在千古的歲月之中。曆史沿著一個無法控製的方向奔騰而去,我什麽也做不了。
離開皇陵的那一天,秦之炎也醒來送我,在他的身上,我總是可以看到點秋的影子,很多時候從沉睡中醒來,看到他獨自坐在青木大殿的竹林之中,我都會有一瞬的恍惚。
我見過那個女子,在樓蘭的紛飛戰火之中,那個一身戎裝的女子像是一朵璀璨的流星,淩厲絕辣的燃燒著猙獰的戾氣。那是個倔強且孤傲的孩子,有著未來世界的女人中少有的堅強和獨立,這樣的性格,是一把刀,傷害別人的時候最先受傷的,永遠都是自己。
我不知道之炎會這樣孤單的沉睡多久,那是屬於他的命運,我不能多加幹涉,因為我自己的,本身就已經失敗了。
我走遍了華夏的每個角落,無所謂到哪裏去,隻是慢慢的走,看不同的人,不同的風景,肆意的揮耗著我的時間。
這一生太過於漫長,原來世人眼中充滿**的所謂長生,就是這般的寂寞和孤獨。
那一天,我跟著英國的水手一起去印度,在海上遇上風暴,迷失了方向,在風暴中,一束明燈突然刺透黑暗,水手們歡呼一聲,就向著燈塔的方向而去。
上岸之後才知道我們偏離了軌道,來到了波斯灣,大榮皇後千年前在此修建的白塔救了我們的性命,當地的百姓告訴我,這座白塔的名字,叫做長生。
我就此沒有離開,而是成為了一個守塔人,一直居住在長生塔上,為過往的船隻點燃燈火。
一日又一日,生命,很簡單。
十六年後,我老了,那天早上,露瑪跑到塔頂,拉著我的手大聲叫我去她家吃飯,露瑪是印度人,有著大大的眼睛和小麥色的健康肌膚,今年剛剛十四歲,總是會纏著我為她講東方的故事。
終日吹著海風,我的耳朵已經不好用了,我大聲的問她,你說什麽?
可是話音出口卻像蚊子一樣小,露瑪嚇壞了,不停的搖著我的手臂,然後擦著眼淚就跑了出去。
我想,我可能是要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似乎看到了點秋,她仍舊是當年的那副模樣,明眸皓齒,紮著細細的辮子,滿臉淚痕的攔在我的車架前,大聲的喊:我不能沒有丈夫的,我的孩子不可以沒有父親。
點秋,我想做你的丈夫,我想做你孩子的父親,可惜時間錯了,我終究不能取代。
海風吹進我的眼睛,一生中的第二次,眼淚緩緩而下,不是傷心,我隻是累了。
這無涯的一生,終於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