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你可以放開我老公的手了嗎

";叛徒!你沒資格跟我說話!";武燕一隻手摳住手雷拉簧,指尖已經曲起,臉上竟然是帶著笑的。在剛才那樣的生死關頭,江銜第一時間去救她出來,對她來說,這已足夠。此時她要殺的已經不是池小淺,是鳶。鳶知道江銜所有的出逃計劃的細節,有他在,江銜想逃出去就比登天還難。相交多年,她太清楚鳶的實力,要殺了他以後再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隻要她的江銜能活著出去,魚死網破,她此生無憾。這一切沒有給鳶思考的時間,武燕是沒有一絲猶豫地拉動了手雷。

僅零點幾秒的時間,池小淺聽見了導火線滋滋的聲響,再也見不到陸少勳了嗎?這是她那一瞬的唯一念頭。可她整個人被鳶拉了起來,";跳!";鳶的聲音響在耳畔,她下意識地跟著他一起,縱身跳下屋後幾米高的露台。轟地一聲巨響,宅子的一角被炸開,震裂了多少人的心肝。

飛濺的塵土和磚屑中,池小淺和鳶重重落在高台下的空地上。

";小淺!";和肖牧之的嘶吼同時響起的,還有身下骨頭著地的脆裂聲,在落地的時候,鳶生生將她托住了。剛剛趕到的肖牧之和特警們一擁而上。隨岩躲過了手雷的致命火力,可是一些飛射的彈片還是傷到了他們倆,而且因為護著池小淺,鳶的的摔傷比較重,同行的醫生迅速地將他抬上武警部隊同來的野外手術車,而池小淺後背也有彈片打進去,加上她連日受的折磨太過,此時氣若遊絲地躺在肖牧之的懷裏。透過強撐的眼縫,她看到他痛心疾首的表情,他的後麵是高遠明鏡的天空。在昏死過去之前,她緊緊拽住肖牧之的衣襟,對著天空問:";陸少勳呢?";

她不知道,陸少勳和她一樣,才和死神堪堪擦身而過槎。

劇痛侵襲,池小淺以為自己身在煉獄,身上一會兒滾燙得如下油鍋,一會兒冷得像被無數把冰刀割著。彌漫全身的痛楚漸漸變得清晰而集中,集中到了背部。

";怎麽還不退燒?!";

";頭部傷口已經感染,現在已經用了最好的藥,24小時之內退燒應該沒問題。";耳畔的對話聲音拉回她飄散的思維,她轉了一下頭,嘴角溢出一絲痛吟,努力掙開眼皮榮。

";小淺!你醒了?";肖牧之箭一樣的速度衝過來。

池小淺眨了眨眼,此時,距離她昏過去,已經整整五個多小時,她終於逃出了那個活棺材,看著病房的白色天花板,再回想被幽閉的這一段日子,天上地下的感覺,仿佛隔了一個異世。

";陸少勳呢?";最期盼看到的人,此刻卻不在眼前,她更詫異地是,隻有肖牧之一個人守在身邊。

肖牧之別開臉去,伸手去拿水杯,一邊回答她的問話:";四哥過兩天就來,現在他有點急事。";他倒水的手微微有點兒抖,他不敢直接告訴她,陸少勳傷重,才做了手術,現在還在隔壁的監護室裏。而池小淺才從昏迷醒來,背上的傷也不輕,他不想刺激她情緒,想緩兩天再說。

";這是哪兒?江銜和那些人呢?";

";江銜跑了,其他的全抓了。這是F城的中心醫院。";他往水杯裏插了一直吸管,湊到她的嘴邊,";來,喝點水。";

她轉過臉去準備喝水,可動作扯到了背上傷口,頓時疼得猛吸氣,痛得一張臉都皺成一團。眼眶一熱,剛剛憋著的眼淚終於有了傾瀉的理由。

";很疼嗎?肖牧之手忙腳亂地去放水杯,卻又打翻了,水撒了一桌子,一塌糊塗,就像他的心情。在池小淺昏迷的這幾個小時裏,陸少勳在急救室,江城在繼續追捕江銜,就他一個人守在這裏。8池小淺傷口感染發了高燒,渾身燒得滾燙,不時說著胡話,他看著她小臉燒得通紅的樣子,心裏像被壓了個大沙袋一樣難受。

他控製不住腦海中回放的畫麵,揮不去那一聲爆炸後,看到池小淺重重摔落在地上時,那種心肝脾肺都裂掉的感覺。而誰也沒有發現,當渾身是傷的池小淺躺在他的臂彎裏,緊緊拽著他的衣襟的時候,一滴淚從他眼眶中湧出,沒入了她披散的長發裏。他不願意去深想這是一種什麽感覺,隻是一動不動看著沉睡中的女孩,盼她醒來。此時見她痛得直哭,他早沒了主意,慌忙按鈴喊了醫生。

其實池小淺難過的不是現在肉身的傷痛,而是覺得當自己九死一生傷痕累累地回來,陸少勳竟然不在身邊。從她被劫持到現在,多少個日夜過去了,她想象不出這個時候,還有什麽急事,比與她相見更重要。

醫生給她打了止痛針,池小淺沒多久又灰灰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護士進來拷體溫的時候池小淺就醒了。她的體溫已經降了下去,護士又查看了傷口,說池小淺皮肉愈合能力很強,傷口閉合挺好,可以適當地起身了。護士扶池小淺起身坐著,肖牧之把一個臉盆舉在她麵前,然後又把水杯湊到她嘴邊,";將就這樣漱個口吧。";

";你把盆放地上吧。";被這樣伺候著,她完全不習慣。

他反倒有點不耐煩一樣,";叫你漱就漱,那麽多廢話。";

池小淺隻好草草漱了口。肖牧之又不知道從哪兒神速地弄來一鍋養生粥來,要起一勺要喂她吃。

";我自己來。";喂來喂去神馬的,實在不是適合他們叔嫂的舉動。肖牧之也覺得尷尬,於是說:";這樣吧,我先將就把這粥吃了,一會兒我馬上去給你請個護工。";說著還是一口一口地喂她。

之前池小淺一直昏迷不醒,他都還沒想到這一茬,他一個大男人照顧她,確實不方便。這次他們兩口子雙雙受傷,肖牧之害怕陸家老兩口和池老爺子年紀大了受不得這刺激,就決定等陸少勳手術過後情況穩定了,再讓穆以辰用私人飛機送老人家們過來,應該今天就會到。

陸少勳主要的傷在腿上,當時具體是什麽情況肖牧之也還沒來得及找同行的特警問個清楚,隻知道後來陸少勳和江銜單獨對峙,最後江銜下落不明,而陸少勳傷重昏迷。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腿上的傷很厲害,大腿骨折,會不會影響以後走路,現在都還說不準。想到這裏,肖牧之都不敢看池小淺的眼睛。

";你先把手機給我用一下。";池小淺想給陸少勳打電話,她的手機早不知道被劫匪丟到哪裏去了。

肖牧之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機遞給她。果然見池小淺熟練地按下一串號碼。";對不起,您呼叫的號碼已關機。";聽著這個冰冷的聲音,池小淺的失望完全寫在了臉上,肖牧之有些不忍,差一點就脫口而出想說,三哥就在隔壁,隻是傷得比你重,不能來看你。池小淺胸口情緒激**,一口氣沒順,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嗽時扯動了傷口,眼淚狂飆。肖牧之手足無措地看著,又不敢上前幫她拍背,傷口就在背上。連忙要去按鈴,池小淺擋住了他的手。

她已經停了咳嗽,緩了緩氣:";沒事,不小心嗆了一下。";

肖牧之捂著胸口,也隻差眼淚嘩嘩地了啊,你兩口子這麽輪流嚇人,誰心髒受得了啊!不想讓她看出端倪,他別過臉說:";我去給你請護工,你有事按鈴。";

與此同時,本來遠在B城的李眉遠,已經拖著行李走出F城的機場。那天和陸少勳見了匆匆一麵之後,她就詫異池小淺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不然淡定自若如陸少勳,又怎麽會那樣情緒失控。後來在電視上看到新聞和通緝令,才知道池小淺真的是出了事,新聞中說被劫持人家屬如今傷重住院,她頓時心急如焚地給陸少勳打電話,結果卻是關機。她一分鍾也不能耽擱,買了機票就立刻趕過來。她直接找到F城最好的醫院,一問陸少勳名字,果然在這裏的住院部。

可是才上到樓道口,就被便衣攔在了病房前。原來,這次江銜落了網,警方害怕他打擊報複,所以陸少勳和池小淺的病房門口全部有警察守著。

";我是他朋友!";

";請您稍等。";便衣看了她一眼,進病房去找厲承東。陸少勳受傷後,暫時是厲承東在照料的。看著兄弟這樣幾個小時一動不動躺在病**,厲承東的拳頭都快捏出水了。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照醫生說的,陸少勳估計也快醒了,他剛叫了兩個護士過來守著,然後準備自己下去給他買點醒來後能吃的東西。

厲承東走出來,看到是李眉遠,有點吃驚。

";承東,快讓我進去,我就看他一眼!";李眉遠此刻什麽矜持也顧不得了,淚水漣漣。厲承東對陸少勳和她之間的事情,遠不如肖牧之清楚,隻當是李眉遠舊情未了罷了。哪個男人沒點兒風流債,作為紅粉知己來探望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於是他點點頭,讓便衣放行。

李眉遠快步走進病房的門,看到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仰麵躺在病**,臉上也有不少擦傷的血痕,滿麵胡渣。她一下子控製不住情緒,雙手捂著臉就痛哭起來。

倆護士對視一眼,都知道陸團的夫人在隔壁住著呢,現在這麽一個大美人這副姿態,心裏都感歎,陸團這麽帥的男人,有個紅粉知己什麽的,可真是一點兒也不奇怪。便笑笑安慰她:";陸團現在各項體征還是挺穩定的,你也不用太擔心。";然後接著用棉簽沾了水,蘸在陸少勳幹涸的嘴唇上。李眉遠見狀放下包包走上前去,";我來吧。";

此時,肖牧之去給池小淺請護工去了,病房裏剩下池小淺一人枯坐著。她看了看遮得嚴嚴實實地窗簾,皺起了眉頭,被江銜幽閉了這些日子,不見天日,所以如今看著緊閉的窗簾都覺得分外壓抑。掙紮著下床。背上有傷,她動作不敢太大,慢慢地拉開窗簾。窗外果然晨光明媚,她看了看病房門外,扶著牆一步一步挪出去。其實一動作就挺疼的,但實在是被關出心理陰影了,看著房門就想走出去。

住院部的走廊分外安靜,能聽到周圍病房裏電視的聲音。

樓道口有人的對話聲傳來,";陸團正牌老婆不是還在隔壁躺著嗎,我看保不準這個是陸團的情人吧。";

";不會吧,雖然才接觸幾天,但感覺陸團挺爺們兒的,不像這種人。";

";那估計就是前女友什麽的,你沒看那女的哭的那樣。";

江城真的應該檢討一下啊!他的隊伍裏有這種嘴碎八卦男啊……

池小淺愣愣地聽著這段對話,再抬頭看看前方那間門口堆滿花籃的病房,下意識就加快了步子挪過去,是真的疼啊,走動牽拉到背部的肌肉,疼得額上全是冷汗,可當她看到病房裏的情形,背上的痛倒是不那麽明顯了,因為心更痛,被人拿刀剮的感覺。她的丈夫分明躺在那裏,顯然是受了傷的,似乎半夢半醒,臉上表情痛苦,而他的一隻手,緊緊抓住李眉遠的手,就像那是什麽稀世珍寶,不舍得放開。

池小淺手扒著牆,還是控製不住身體的下滑,她索性蹲下去,整個人快縮到牆根下了。

";小淺!";提著粥上來的厲承東幾步衝上來,裏麵的護士聽到動靜也趕緊出來,七手八腳要把她攙到沙發上,可是她不願坐下,隻不顧一切地往陸少勳的床前撲。這樣幾下動作,她背上的傷口又綻裂了一點,她隻覺得眼前發黑。強忍著痛看向陸少勳,他雙眼緊閉,好像很焦慮,左右輕微轉著頭,不知道是有多痛。

";他怎麽了……";池小淺抖著下唇問厲承東。

";大腿骨折,不過其他體征還好,你別太著急,小心自己的身體。";厲承東真心不知道怎麽辦還好了。陸少勳這不知死的,還緊緊拽著人李眉遠的手呢。李眉遠其實也挺尷尬,畢竟人家正牌夫人就在跟前,還渾身是傷的,自己在這兒杵著進退兩難。但手上傳來的溫度穩住了她的心神,陸少勳握著的,是她的手啊!這比任何身份上的肯定,更直接更重要不是嗎!於是她就這麽直挺挺地站著,任由陸少勳抓著她的手。

池小淺把臉埋在陸少勳的枕前,淚水浸濕了枕巾。她知道他必然是因為救她受了傷,可惡肖牧之竟然瞞著她!為什麽要瞞她呢?想到這裏她猛地抬起頭:";骨折很嚴重嗎?會完全好嗎?";

厲承東神色閃爍,";醫生說,好好養傷,行動基本不會有問題的。";

行動基本沒有問題?那跑呢?跳呢?他是軍人啊!是練兵場上訓如獵豹的陸少勳啊!她不禁有點發愣,大口地順著氣,許久才問:";有完全康複的可能嗎?";

厲承東點點頭:";用心治療,做複健,不是沒有可能。";

隻要有一絲希望就好,池小淺擦掉眼淚,隻要有希望,就不怕。可李眉遠聽著這一切,已經完全愣住了。難道他還有可能會變殘疾?她看著池小淺那種平靜鎮定的樣子,深深懷疑這女人愛過陸少勳嗎?難道她不知道陸少勳有多優秀?她能接受他變成一個瘸子?

這就是李眉遠和池小淺的不同,說起來,她們的身世都不夠美滿。李眉遠與父母離散時的年紀太小,還沒有太多對親情的記憶,所以這麽多年來,她一點一點為自己爭取,從一個孤兒,一步一步努力成為現在完美的樣子,已經習慣了征服人生,所以她接受不了這樣殘酷的可能性。就像她為什麽始終放不開陸少勳,因為這是她目前人生裏,唯一的不可控製。而池小淺不同,她是在突然之間經曆親情的逝去的,嚐過那種從有到無的失去,那種無奈。所以,她體內已經有了麵對嚴酷事實的抗體,就像這次被困,隻要有一絲希望,她也拚了命要自救。同樣的,陸少勳這腿,隻要有好起來的可能,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還是花一輩子,對她來說,是同樣的意義。

此時池小淺抬起頭來,望著那兩隻握得死緊的手。揚著她看上去還一團孩子氣的臉,開口卻是團長夫人的範兒,";你可以放開我老公的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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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渡過了最黑暗的修稿階段……存稿接上了。

話說寫這一段的時候,我一邊寫一邊覺得自己生孩子的刀口好疼。不堪回首啊……帶傷口下床的那種疼,嘖嘖,小淺好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