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134節
知覺恢複過來的時候,一度我以為自己是在夢裏。
車窗外是一片明晃晃的亮。透過窗簾縫時不時一兩道陽光從車外頭斜斜刺入,無聲劃過地板,地板上那片灰白色地毯反射著它們的光,清清爽爽,幹淨得讓人有點刺眼。
上麵沒有一絲血跡,更不要說老頭那具死狀恐怖的屍體。對麵的床鋪收拾得很幹淨,就跟我剛進車廂那會兒看到的一樣,挺括,沒有褶皺,看不出一絲曾經有人坐過和躺過的痕跡。同樣的,雪白的被單上沒有沾染到一點血跡。
我一時腦子裏有點空。翻開被子坐起來,發覺鞋子沒穿在腳上,可我記得我一直都沒有脫過鞋。誰幫我脫的?一頭疑惑光著腳下床,我用力踩了踩地毯。
地毯確實是幹燥的。
“親愛的旅客們,我們即將到達本次旅途的終點站——西安,西安是……”一陣柔和的播報聲突兀響起,伴著悠揚樂曲在門外擴音器裏輕輕回**,我聽見外麵人走進走出梳洗整理的聲音。嘈雜而真實,可在這種狀態中,卻讓人一下子有種無所適從的怪異感。
那麽呆呆站了片刻,目光又在周圍掃了一圈,忽然想起了什麽,我幾步走到茶幾邊。
茶幾上同樣的幹淨整潔。一切如我剛進包廂時那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除了靠近我床的那隻茶杯蓋子被朝上翻著擱在一邊,裏麵半杯冷水隨著車身微微晃**,此外,其它幾乎就像從沒有被人使用過一樣。
那個不知道是鬼還是怪的男人呢?那個少年呢??
他們去哪兒了……
最後一點印象是那個男人的手扣住了少年的肩膀,我感覺到他另一隻手同時朝我伸了過來,那時候我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少年的衣服,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按著他的眼神那樣去做。衣服被從他身上脫下的瞬間,我看到這個臉色就像吸毒者般頹廢的少年突然眼睛裏點了火似的閃了一下,然後一竄而起脫離了男人的掌控。
那過程隻是極短的一刹那。
短得連我眼睛都沒來得及眨一下,那瞬間少年頭頂那隻被他叫做“刑官”的人頭似的東西一下子撲向了我,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思維一下子因為它的突襲而中斷。
或者說是凍結。
至今忘不了那隻頭顱從我身上飛撲過來時我所感覺到的某種極寒的溫度,就像一把冰刀從我的頭顱直剖到我身體的最深處。那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直到恢複意識,卻赫然發現窗外天已經大亮,而一切纏得我幾乎魂飛魄散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像是從未出現過似的消失得一幹二淨。
到底在我失去意識的時候那少年同那個男人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麽?而他們又因什麽而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那些天沒亮前所發生的一切的證據……它們都去哪裏……
消失得徹徹底底。
似乎昨晚上發生的那一切隻不過是場夢似的。或者真的隻是場夢……那個詭異的走屍人,那個頭上釘著釘子、不知道到底是鬼是怪的男人,還有那個有著雙煙熏似的黑眼圈,被一隻長滿頭發的頭顱稱作少爺的“術士”。
也許,他們都隻是我漫漫長夜裏一場驚悚得真實的夢。本來麽,怎麽可能真實地存在,那些人那些事,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有這樣的東西,那普通如我這樣脆弱的人還怎麽能夠繼續在這詭異的世道裏存活下去。
一定是夢,一場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所以大腦過度興奮而刺激出來的怪夢。
後來直到下火車,我的確也再沒見到過他們,雖然這些人這些事在我腦子裏留下來的痕跡是那樣的清晰,以至幾年過去我仍然可以像回憶一場剛看過不久的電影般把他們清清楚楚在腦子裏過一遍,而那之後,喪失了遊興的我在西安逗留了短短不到兩天,就帶著種逃似的心態魂不守舍地返回了家裏。
這件事我始終沒有對姥姥提起過,因為自己撒了謊,害怕因此而被她責罵。直到後來遇到了狐狸,在一次閑著無聊的時候突然把這事又想了起來,於是它當成故事一樣對他講了講。聽完後狐狸揉著麵團對我嘿嘿地笑,然後連說了三聲:運氣,好運氣,真是見鬼的好運氣啊小白。
笑得讓我毛骨悚然,說得讓我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