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1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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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天會有霧嗎?

我從沒見過起霧的雪天,我想那應該是兩種不可能碰觸到一起的節氣。

可是從早晨第一縷陽光照進這村子開始,它就被霧包圍了,淡黃色的霧,飄飄渺渺像被風吹起的塵沙,無聲無息籠罩在這片安靜的村莊上,沉甸而濕漉的感覺,沉得連雞犬的叫聲也聽不見。

一如往昔的死寂。

透過窗往外看出去,也不過就十多米的距離,隨著時間的推移能見度越來越低。過了下午就不再能看清二叔家門口那些來來往往的身影,隻依稀一道房子的輪廓在濃霧裏立著,偶然會聽到一兩聲從沒聽到過的鈴聲,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過來,‘鈴鈴鈴’一陣在風裏若隱若現,像舞娘腳踝上掛滿鈴鐺的足環。

聲音應該是來自更遠的霧氣的深處,而那深處到底存在著些什麽,隔著窗,我什麽也看不見。而就連近在眼前的一些東西我都看不清楚,又怎麽能穿透濃霧看清楚那些東西,是不是這樣呢,狐狸。

回頭朝**看了一眼。

期望能看到一雙彎彎的笑眼,即使帶著慣有嘲弄人的神色。而視線裏依舊是一團橫躺在**安靜不動的毛堆,尾巴直直拖在地,從上午到現在,沒有變過一次位置。

“叩叩叩……叩叩叩……”房門突然被敲響。

很準時,每兩個小時一次,我朝房門口看了一眼。

鋣就在房門前坐著,抱著膝蓋垂著頭,好象在打瞌睡。我轉身回到床邊坐下。伸手在狐狸身上摸了摸,狐狸的毛柔軟而溫暖,但除了一下一下緩慢的心跳,我什麽也感覺不到。

整整一天了,狐狸這個樣子已經在我**躺了整整一天。

褪回原形的他樣子看上去就像隻睡熟著的大白狗,舌頭歪在嘴角,四隻爪子軟軟搭在床沿邊上,和平時一恢複原形就神氣活現的腔調完全兩樣。說起來,很險,從進門那刻起他就完全變成了這副模樣,如果不是因為鋣的身體擋著他,差點就被跟在後麵的叔叔們看見他打回原形時的狀況了。之後一整天,他不動也不說話,這樣子反常得讓人害怕。

我不知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受自己意誌的控製就變回原形,而且那麽過了那麽久還沒有恢複人樣,從認識狐狸到現在,這還是第一次。

“叩叩叩……叩叩叩……”思忖間,敲門聲再次響起,我抬頭朝鋣又看了一眼,嘴裏應了聲:“誰。”

“寶珠,吃晚飯了。”門外是二嬸的聲音。

“你們吃吧,我吃不下。”

“你今天一天沒吃過東西啊寶珠……”

“我不餓。”

從中午之後,每兩個小時,我就會這麽回答一次,是鋣讓我那麽說的。他一進我房間就把這道門給反鎖了,之後在門口這麽坐著,一坐就是一天,當中幾乎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也曾試圖打破沉默問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比如村子裏發生的這些事到底是怎麽回事,比如狐狸他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樣子……有些東西,我想狐狸他可以輕易瞞過我,但不一定能瞞過麒麟的眼睛。可不管我怎麽變著法子直接的或間接地問,鋣始終沒有回答,後來幹脆低下頭閉上了眼睛,我也就隻得作罷。

門外有那麽片刻沒有一點動靜。

以為二嬸和之前一樣已經離開了,正低下頭把狐狸的尾巴塞回到**,門外再次傳來二嬸的話音:“那……我把晚飯放在門口了……”

“……好的嬸嬸。”

“記得要吃啊……”

“知道了嬸嬸。”

門外的聲音再次消失。

牆上的鍾一分一秒滴答而過,轉眼幾分鍾過去,沒再從外麵傳進來任何聲音。忽然悉瑣一聲輕響,鋣的頭抬了抬,像是一下子從夢裏醒了過來,他揉了揉脖子站起身,伸手擰開房門。

門外空****的,傍晚的陽光還沒收走它最後一點光線,在走廊裏倒出些暗黃色的亮,這片霧似的光亮包圍著地板上那隻放著三菜一湯的盤子,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鋣把盤子拿了進來,關門上鎖重新坐到地板上,朝盤子裏那些菜看了看,然後抓起一塊油光鋥亮的蹄膀肉就朝嘴裏塞。

一邊咀嚼,一邊抬眼看著我。

那雙目光直勾勾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神情,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你看什麽。”半晌忍不住問了句。他不說話,油膩膩的手指伸進另一隻盆子抓起一隻雞腿,塞進嘴裏咬了一口。

再咀嚼,再盯著我看。

雞腿的味道噴香四溢,我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要不要。”突然他對我開口,一邊朝我晃了晃手裏那隻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