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280節
迅速回頭,身後那道樓梯的扶手上斜躺著一道身影。
不知在那裏待了有多久,他一手支著頭,一手拈著手指間那根銀光閃閃的鎖鏈。那雙暗紫色的眸子頭一次那麽清晰而直接地望著我,像是我和他之間根本不存在那樣一道無形卻遙遠的時空界線。
再看,還是覺得他在看著我,那雙眼睛裏甚至可以辨認出我脫了形的身影。
於是試探著,我朝他輕輕叫了一聲:“鋣……”
他丟開鎖鏈坐了起來,再次朝我看了看:“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那麽簡單而冰冷的一句話,卻在瞬間讓我的眼淚嘩的下湧出來了,我無法克製這種從心髒裏噴湧出來的酸。一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我拚命壓抑著嘴裏的哽咽,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清楚一點:“你……能看到我……”
“為什麽不能。”
“可是剛才……”
“什麽剛才。”
“沒什麽……”確實沒什麽,有什麽能比他可以看到我更重要的,終於有人可以看到我了,在這個地方,而且他是鋣。“可以把我帶出去嗎……”我問。
“不能。”他回答得幹脆直接。
這讓我愣了愣:“那麽狐狸,你能幫我把狐狸帶來嗎。”
“不能。”
“為什麽?”
“我隻做我的主人所吩咐的事情,你不是我的主人。”
這回答讓我額頭的筋突突跳了起來,那種被饑餓擴張出來的煩躁感。我極力壓製著這種情緒:“鋣,沒有商量餘地麽,我會餓死的,我堅持不了多久了鋣……”
“你不是我的主人。”他回答時那種公事公辦的眼神讓我心寒。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要來這裏,鋣。”
“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這地方,不過恰好路過。”
“你!”急匆匆尖叫了一聲,因為他站起來轉身的樣子看上去像是要離開,下一瞬我跪倒在了地上,因為所剩的體力已經不足以支持我再繼續站下去:“鋣……求求你把狐狸找來,求求你……我不行了……”
“你不是我的主人。”第三次得到這句淡淡的回答,我焦躁得想用刀一把捅了他。
最絕望的東西是什麽?莫過於希望就在你的眼前它卻並不屬於你。我無法形容這會兒我心髒裏那種火燒火燎一樣的感覺是什麽,我想我沒餓死,必然也快要被這冷漠的神獸給活活急死氣死。他漠然理智得就像一台冰冷的機械。
卻又沒有力氣對他發火,也不敢,他不是狐狸。高貴的麒麟無所謂要任何人一條小命,除了他的主人。而我曾經有機會成為他的主人,可是我做不到,現在他的主人早有他人。
沒有人可以要求一隻驕傲的麒麟為他做些什麽,隻有他的主人。
想著,我躺到了地上,不去看他,也不去想他這會兒正在我眼前坐著,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我。
客廳裏有那麽片刻一陣死寂。靜得讓我腦子裏長長一段時間都恍恍惚惚的,我想著他的話,想著最近這一切的因果種種,甚至想下一秒再抬頭,那隻麒麟沒準已經消失了。可我一直不敢抬頭,怕的就是我的想法得到了明確的證實。
直到一陣金屬撞擊的輕響再次響起,我聽見有腳步聲朝我這方向慢慢走了過來。
“把狐狸找來,把狐狸帶來。你總是想著那隻狐狸會給你帶來什麽意想不到的奇跡,是麽。過去也是,現在也是,死不悔改。可是現在他在哪裏,寶珠,那隻狐狸在哪裏。”
話音落,一雙**的腳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那上麵纏著長長的銀鏈子,很細,可是牢牢鎖著這隻上古麒麟的爪子。我沿著那雙腳抬眼朝上看了看,“不知道……”我回答。
他蹲下身,低頭看著我,長長的發絲掃著我的臉:“不知道?真是好回答。那就帶著這三個字死掉好麽。”
我沒有回答。雖然在他這樣一種冰冷而傲慢的眼神裏,我有種想說“好”的衝動。但沒敢說出口。生怕一說,他就消失了,於是這片即將吞噬掉我的波浪上連片遙遠但還真切的浮木也徹底不見。
我真怕死……我唾棄自己。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
“不想死,是麽。”仿佛看穿我的所想,鋣再次開口。他伸手把我擋在了眼簾上的發絲漫不經心地拂開。
我點點頭。
“那就想辦法。”
“我想不出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那就等死。”
“難道你就不能幫我帶個口信給狐狸?!”
“那又怎樣,如果他能找到你,他早就來了。”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救不了你。”
“鋣,你來就是為了對我說這些。”
“我隻是剛好路過,不是為了你。”
“你走吧。”
“那就告辭。”
說完他站了起來,眼見就要轉身離開,我用盡力氣一把抓住他的腳踝:“我到底應該怎麽辦,鋣!我不想死!我求求你幫幫我!幫幫我!”
眼淚掉下來的時候,他的腳從我手裏抽開,然後朝我俯下身:“我不會幫助任何一個人,除了我的主人。”
“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哭著喊。
他的頭朝我貼得更近了些:“你說什麽,剛才。”
“我就是你的主人!鎖麒麟還在我這兒,我就是你的主人!”話音沒落,我戴著鎖麒麟的那隻手腕突然間疼了起來,刺骨的疼,仿佛在懲罰我這一疊聲瘋狂的亂語。可我管不了那麽多了,一邊硬撐著從地上爬起來,我一邊死死盯著他,生怕一眨眼這隻麒麟就會在我眼前消失不見:“它才是你主人的證明不是麽,鋣,術士拿什麽來證明他是你的主人。”
“而你又拿什麽來證明你是我的主人,除了這條鏈子。你甚至連這個地方都出不去。”
“這不是我的錯!我是人!我不是神!”尖叫,我軟得發抖的腿卻控製不住自己朝他方向倒了過去。眼看就要再次跌倒,被他肩膀擋了擋,我得以站穩。但並沒有伸手扶我,甚至沒有看我,我的尖叫聲讓他微微皺起了眉,他有點不耐煩。
我住了嘴,然後離開他的身體。我不想要這個傲慢的男人一點點無謂的幫助。這對他對我來說都是種侮辱。
或者死就死吧,狐狸教我做人要懂得見風駛舵,但他並沒教過我忍辱偷生也是種美德。放棄算了,我已經丟夠了臉。
想著,我決定回到沙發上去躺一躺,可是手腕疼得厲害,我不得不用力把那截該死的鏈條朝外扯。忽然想起狐狸說過的話,他說這東西相當於連著我的命脈,斷了,我的命恐怕不保。當時聽狐狸這麽說的時候,我覺得心裏很冷,而這會兒,我卻用更大的力氣去將它朝外扯,恨不得馬上能把它扯斷,這樣就可以一了百了了,總比慢慢被饑餓折磨死來得幹脆痛快。
而我這麽做的時候,鋣隻是靜靜在一邊看著,我沒有留意他臉上的神情,或許應該是一種期待,他等這天等了很久了吧,幾百年?幾千年?鏈子斷了就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束縛他了,我解脫,他也解脫,大家都解脫,豈非快哉。
於是咬著牙再加大了手裏的力道,可是沒有用。手上的力氣很快消失了,那一點點因為我心裏的憤怒和小小的驕傲聚集起來的力量,轉眼間就在拉扯中消失幹淨。腳開始站不穩了,我想找個地方靠靠,可是麵前站著的是鋣,他的身影在我混亂的視線裏從一個變成了三四個,我分不清楚哪一個碰過去會是我想要的牆壁。
而手腕更疼了,像是無數把刀子在往我骨頭裏刺,以至我忍不住大聲叫了出來,我憤怒地叫著,憤怒地拉扯著,憤怒地用自己手腕和手腕上的鏈子砸向眼前那個一動不動冷眼看著我尋找自殺方法的男人。
然後發覺自己的動作有點不受控製。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過虛弱的關係,我發覺自己身體朝其中一道鋣的身體上靠了上去,並且用我的手腕纏組了他的脖子。
確切的說是手腕上那根鏈子。
鏈子纏繞在他脖頸上,黑和白的對比,這讓他皮膚看上去格外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