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289節

那麽那些皇帝皇後們都長得什麽樣呢。我進一步問,滿懷好奇。

他想了想,然後轉個身用小石子在地上畫了兩個人,指著左邊的人說,這是康熙,指著右邊的人說,那是乾隆。還說這兩個皇帝的樣子是他記得最清楚的,別的都老守在紫禁城,妖怪很難隨隨便便碰到。

而那兩個人像看完我就抹掉了,後來也再沒問過他類似的問題,因為這兩人一個被他畫得像黃鼠狼,一個被他畫得像ET。

在天台說了那許多故事,不過一直以來狐狸少很提到過他自己的事情,好象他所修行的那五百年他隻活在別人的世界裏似的。這有點反常,因為我知道他是多麽自戀的一個人,自戀的人通常很喜歡談起自己一些對於他來說很值得炫耀的私人問題。

於是有一次,帶著點八卦我問狐狸:狐狸,你都活了五百年了,沒娶過老婆麽?

而他一聽馬上一副很猥瑣的表情:哦呀,難道你終於想通要做我老婆了?

這回答倒也並不出我的意料之外,畢竟外表再怎麽像人,狐狸精就是這麽一種沒心沒肺的生物,愛談美女,愛泡美女,但聽到老婆兩個字就頭發暈。往往一聽別人問起馬上顧左右而言他,當然這一點不少男人其實和他還真的很像。

男人和狐狸精,兩種永遠在情色上打打擦邊球沾點小便宜的生物。

但隻有一次,僅僅隻是一次,他有少許的不同。如果沒記錯,應該是從林默家逃回來之後不久的那一次,那回他沒像往常那樣猥瑣地應付我。在我習慣性問起他那個問題的時候,他有那麽會兒有點反常地沉默了幾分鍾。真的是幾分鍾,因為我聽油葫蘆的叫聲聽得都快睡著了,而他卻在那時突然轉頭看了我一眼,道:“有啊。”

“有?!”這回答讓我很意外。

“有,”他再次肯定。然後笑:“小白,你的樣子怎麽像見到了鬼。”

我不知道自己的樣子是不是真像見了鬼,但對於他的回答,吃驚是肯定的,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多突兀。突兀得讓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以至一時情緒變得有點複雜。當然,這是不可能讓狐狸知道的,我不可能讓一隻狐狸精知道他的回答會讓我情緒變複雜,這簡直和讓他知道我曾經意**過他一樣糟糕透頂。

“那她人呢。”然後又問。那會兒我心髒跳得很快。

他道:“走了。”

“走了。”這麽重複著他的話,也許應該用一種更惋惜的音調和表情,可不知怎的我當時怎樣都做不出來,隻覺得那顆原本幾乎跳出喉嚨的心髒緩了緩,然後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走了……”

那會兒狐狸好象看了看我,我不確定,當時腦子裏亂得很,什麽樣奇怪的感覺都有,而最清晰的卻是後悔,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後悔。

問題是我自己問的,並且是我想知道的。可是狐狸真的老實回答了之後,我卻後悔了。

似乎有些東西還是不知道的好。

“怎麽會……走的。”可是嘴又不受控製地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狐狸聽完又沉默了片刻,然後道:“因為我對不起她。”

我突然心裏咯噔一下。

就在不久之前,我似乎從那個叫做林默的男人嘴裏也聽到過類似的話,而這種似曾相識的熟悉讓我感覺不大好。於是再問:“什麽叫……對不起她。”

話才問出口,狐狸卻突然身子一轉用爪子摁住我的頭,然後上上下下掃了我幾眼。這舉動讓我四肢變得有點僵硬,甚至包括臉上的表情。

我想我當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因為隨即他兩隻眼微微彎了起來,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沒來由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你……看我幹什麽!狐狸!”

而他兩隻眼彎得更深,像兩道細細的月芽兒。

於是我突然明白自己又上當了,因為相信了一隻狐狸精看上去很認真的回答。

什麽有老婆,什麽她走了,原來都是說出來等著看我信以為真那種表情的笑話的。當下我追著把他打得嗷嗷亂叫抱頭鼠竄,那之後再沒問過他類似的無聊問題,現在不,以後不,未來永遠都不。狐狸精麽,隻要聽聽他講的故事就好了,而其中的真真假假,對於我來說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意義。

琢磨著,用力抓了把葡萄幹塞進嘴裏,感覺那些濃烈的甜順著舌頭一點點滑進喉嚨,之前回想起來的一些尷尬慢慢變得淡了點。抬眼看了看狐狸,他就在我邊上四腳朝天呼呼睡著,一點不知道我剛才腦子裏想啥。沒準還夢見什麽美女了,因為他一邊睡一邊笑一邊還流口水。

有意思,很多事情每次回想起來都會讓人患得患失,可是這家夥往往睡一覺就會把所有都給忘得精光,這可以說是種天賦吧,因此他無論做什麽總可以這麽快樂地沒心沒肺。所以說,做個單細胞動物還是很幸福的,因為他永遠不會知道什麽叫做“回憶起來的煩惱”,而不像我們這些可悲又敏感的人類。

可能是我想法裏的某種不滿讓傑傑覺察到了,在我腦子裏轉著那些亂七八糟念頭,一邊打量著狐狸的時候,他肚子上這隻大花貓突然跳了起來,幾下竄上一邊的窗台,然後朝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大姐不懷好意啊,想幹嗎。”

我沒理它,隻是身體一轉把頭枕在了它剛才窩著的那個位置上。

真舒服,狐狸的肚子,毛茸茸,軟綿綿。我得意地看看傑傑,它悻悻然走了,臨走前抱怨似的在窗台上磨了好長一陣子爪子。這感覺真好,再轉個身我把整個臉埋在了狐狸肚子上那層細軟的絨毛裏,結果打了個噴嚏。

然後感到有什麽東西在我頭上戳了戳。

我知道那是狐狸的爪子,沒理他,我裝死。於是戳了幾下他也就認命了,隻是很不舒服地扭了兩次肚子。本來以為他會抱怨些什麽,像往常那樣,但他不多會兒又睡著了,隻是這回沒再幸福地變笑邊流口水,而是發出一陣陣細細的哼哼。

可憐的狐狸。我想。一邊又在他肚子上枕了枕舒服。

“砰!砰砰!”

突然樓下響起一陣急促敲門聲,聲音大得幾乎有種要把門給撞開的錯覺,以至我從狐狸身上直跳了起來。伴著敲門聲我聽見有人在下麵大聲叫:

“寶珠!開開門!寶珠!”

是林絹……

聽出是她的聲音我趕緊跑下樓,剛把門拉開,還沒來得及招呼她,我先被她那張蒼白得有點失魂落魄的臉驚得一呆。

她臉色怎麽會這麽難看,活死人似的……

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由著她抓著我的手,像是呼吸困難似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半晌喘氣聲停了,她抬頭看了看我,然後下了某種決定似的一字一句道:“寶珠,陪我去北京。”

“什麽?”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陪我去北京,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