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每個人都有不快樂的時候,每個人在不快樂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有一段不快樂的記憶,而我今天想說的這個故事,就和我曾經一段不快樂的記憶有關,因為我今天很不快樂。

故事要從三年前的夏天開始說起。

三年前,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遇到狐狸。就是那一年,發生了不少事情,一手把我拉拔大的姥姥走了,店因為市政規劃的原因麵臨著拆和不拆的問題,幾乎每天家裏會來上一兩撥居委會的人,說著些我似懂非懂的話,而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去應對……

那年夏天總在下著雨,可是印象裏,那是個比今年更加炎熱的夏天。

突然間成了一個人,那個時候我剛剛失業,也剛剛失戀。失業失戀的原因是同一個,因為我的驕傲。因為驕傲,我自信地認為得罪了那個刻薄的老板丟了工作沒什麽大不了,反正家裏開著店。因為驕傲,我也自信地認為叫那個男孩從我麵前滾開,過不了兩天他總會回來,因為他說過他愛我愛得哪怕殺了他都不會把我放開。

可是直到三年後的今天,他終究沒有回來。而丟了工作後不久姥姥突然間就去世了,腦溢血。

就在前一晚還看她興致勃勃地跟人一起唱著戲,第二天早上怎麽喊都喊不醒了,喊到我嗓子變啞,而她始終那麽安靜地躺在那裏,甚至頭七那晚我一夜不睡,都沒能再看到她回來跟我說說話。

之後一些工商局還有居委會的人開始找上門,他們說這地方可能要拆遷了,而我家的店開在這裏是違章搭建,所以要在規定的時間裏停業,並且所有麵積不算在住房麵積之內。

我不是很明白他們說的那些話,但我知道,所有這些事集中在一起,我負荷不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之後不久,周圍的鄰居陸續開始搬走了,原先熱熱鬧鬧的巷子變得一天比一天安靜。

從我出生時起就在那條巷子口給人修鞋子的老皮匠回老家了,隔兩條弄堂那家從小學到初中靠些糖果粘紙賺了我們不少錢的小雜貨店空了,早上起來刷馬桶的聲音越來越少了……隻我們這一條街還原封不動,因為作為街麵房,我們這一排頗具代表性的老房子最終被保留了下來,就像保留一批曆史殘留物。

可是店到底會被怎麽處理,我不知道。沒人告訴我這些,我自己也不敢去問,隻是靠著姥姥以前進的那些糕點勉強維持著每天的營業,到後來也隻是習慣性地每天去店裏看著了,根本不會有客人會在這樣到處拆遷的環境下上我這裏來買些冷點心,可是每天不去店裏看著,我會心裏發慌,慌得不知道該幹些什麽,慌得直想掉眼淚。

然後開始瘋了似的找工作。

店可能隨時會被勒令關門,工作找到了,至少就可以維持自己的生計。姥姥走得太突然,之前連存折放在家裏的哪個地方都沒來得及告訴我,在找了很久都沒能找到之後,我隻能更加緊地從報紙和網絡上給自己找一份能立刻上崗的工作。

可真到急著找工作的時候,卻發覺工作比剛畢業那時難找了太多,我的學曆不高,讀書時不愛讀書,成天胡思亂想,也因為家裏開著店,所以總是一種有備無患的心態。那時候總覺得遍地是工作,遍地是機會,一有委屈就跳槽,卻從沒意識到,自己跳來跳去脫不開這個狹窄的範圍,而且不可能有更近一步的提高和發展。

而這些都是在那段突然間發覺自己必須一個人去麵對現實的一切之後,才開始感覺到的。翻了無數的招聘啟示,80%以上都需要大專以上的文憑,而那些不在乎文憑的,經驗、技能、技術都至關重要。而沒有高學曆的我,從學校畢業後就遊戲似的在那些文書行業裏跳來跳去,都沒有好好正經工作過,哪裏來的工作經驗。

那時候整個人都是繃緊的,繃緊了還在背上被壓了塊巨石似的感覺。這種突然而來的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

直到有一天,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通知我去麵試的。

我當時很興奮,因為所有簡曆都投出去快兩周了,除了保險推銷員,這還是第一家通知我去麵試的正規型公司。

可答應了之後才發覺,我似乎從沒有朝那家公司投過簡曆,因為它從事的是和我完全不搭界的行業——it。

對方說是在網上看到我的資料後找到我的,可我網上的求職申請亂七八糟寫了一大堆,可就是沒有申請it業的工作,因為對於電腦,除了開機關機,我所會的隻是上網聊天和打遊戲。

那麽他們到底是看上了我哪一點,才找到我的呢。

也許他們需要個行政秘書吧,這是當時找工作找得頭腦發熱的我唯一的反應。所以接到通知沒怎麽考慮,一口就答應了下來,而且頗為興奮。

那家公司的名字,叫“野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