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作為世代為道格拉斯家效力,且一早就投在了格雷門下的管家,托馬斯對格雷的決定沒有任何異議——謝清歡如今是嫡係除了格雷之外唯一還存活的血脈,且她幾乎親手殺了家族女性實力巔峰的瑪格麗特,又以驚人的成績通過了在原有基礎被強化了數十倍的成年禮考驗。這些,都足以證明她的實力。
道格拉斯家從不缺強者,身為強者,隻會膜拜更強者。
家族的阻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反而是那位小姐那邊看上去更難搞定呢。
在那之前,先將礙眼的小蝦米清除掉吧。如今的黑道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啊。
路子允當然也知道所謂的聯盟遠遠沒有‘聯盟’這兩個字看著牢靠,道格拉斯家積威太久,進可威逼,退可利誘,可鑽的空子太多了。
但他並不在意,也完全沒有因為格雷的動作而打亂步調。因為他跟格雷都明白,這一場爭的不是利益,甚至不是勝負。
第二天謝清歡仍如同往常一樣早起。先是打開手機給路子允報了個平安,路子允聽到她的聲音並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又得知她如今在道格拉斯家的古堡之中,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他也不願意往壞處想,但道格拉斯家一貫的傳統跟格雷的人品都讓人放心不下。
謝清歡知道他的擔憂,卻沒多說什麽,隻簡略地跟他講了一下這幾天的遭遇。昨天跟格雷相處了那麽一會兒,她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靜水之下狂暴的暗湧,平靜卻更加可怕。
謝清歡頓了頓,捏著手機靜靜道:“阿七,你不用擔心我,小心行事。”
“雁歸,”路子允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道,“你在格雷身邊,千萬要小心,不要激怒他。”
謝清歡這時候倒笑了笑:“因為病人的情緒總是比較起伏嗎?”
“雁歸,任何時候都不要小瞧格雷,哪怕他隻剩一口氣,也能撕碎對手。”路子允按了按眉心,一本正經道。
謝清歡微笑道:“看你這麽清醒,我就放心了。”
“所以,你是擔心我氣昏頭嗎?”路子允反問。
“阿七,適當的吃醋是不錯的調劑品。不過,”謝清歡淡淡道,“兄妹就是兄妹,愛人就是愛人,永遠都不能混為一談的。”
路子允輕笑一聲,唇角輕輕勾起:“那你覺得,我與格雷之間,誰會贏下這一局?”
“說起來,你跟格雷這事兒我還沒太弄明白,這一戰並非必須為之。再說,何為贏?何為輸?”謝清歡順了順思路。路家的根基在華國,家族體係健全,繼承人儲備充足,發展勢頭良好,說是八方來財也不為過。反觀遠在歐洲的黑道勢力,就如同雞肋。
而道格拉斯家則穩穩紮根於歐洲,家族之中奇葩輩出,但顯然,直到格雷這一代,也沒有人將手伸到華國去試圖動搖路家的根基。
若說是為了她,這就更有意思了,這事兒如今,跟她似乎已經全然沒有關係了。
就連瑪格麗特之死,除了道格拉斯家少數人,旁的人也不會知道這其中有她一分力吧。
“雁歸,你不懂。”若說先前路子允隻是心下稍安,此刻則明顯是有些愉悅了。這是他自謝清歡從t市被帶走之後首次開懷,路小心等人也都鬆了口氣。
“什麽?”謝清歡微微皺眉。
“男人的血性與獨占欲。”路子允現在可以肯定,謝清歡跟任西東的那一段必然是稀鬆尋常的。在路家,是沒有女人如衣服這種說法的,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沒法保護,那還是男人嗎?
奪妻之恨可是跟殺父之仇並列不共戴天之深仇大恨的。別說是多妻了,就算是覬覦也不行。
謝清歡默然,隨即岔開這個話題,兩人隨意聊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以格雷的性格,路子允恐怕是沒有什麽籌碼可以用來談判的,所以這一場幾乎沒有任何意義的爭鬥暫時也無法停止。
謝清歡洗漱完畢,就下了樓,早餐是西式的,據說所有的食材都是取自無機農場,天然無汙染。
餐廳隻有她一個人,並不見格雷的身影。慢條斯理地吃完飯,謝清歡才問道:“格雷呢?”
小姐對格雷少爺也不是完全漠視嘛。托馬斯略一躬身,答道:“小姐,先生一早就出門了,中午會回來陪小姐用餐。上午就由屬下陪著小姐在家裏四處走走。”
謝清歡沒有推辭,了解一個人的成長環境,對於了解一個人,也多有幫助。
隻是,道格拉斯家的這個古堡似乎大得有點離譜,從格雷的這個主居室出來,到下一個地方必須要用車。不過,托馬斯並沒有用汽車,而是用的兩匹馬拉著的鎏金馬車。
現代社會用到馬的時候不多,就連騎馬都能算是一種高檔奢侈的愛好,所以謝清歡一看到那馬車,就有種被閃到眼的感覺。
馬車行進並不快,托馬斯顯然對道格拉斯家的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為謝清歡詳細介紹著道格拉斯家的曆史。
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曆史悠久,一直盛極,至今未衰。
而謝清歡先前得到的資料裏雖然有提到道格拉斯家經曆了數次危機,但始終沒有完全衰敗下去。那些在外人看來不可思議的相愛繁衍,手足相殘,亦成就了不少強者,他們無所畏懼地帶著道格拉斯家走向更加強盛,使後人產生對家族的歸屬感。
這大概也是道格拉斯家有史以來,家族背叛者並不多的原因吧。
中午的時候,格雷果然趕回來用餐。
飯後,格雷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問道:“住得還習慣嗎?”
謝清歡點頭道:“多謝款待,還不錯。”
格雷知道她不會說出任何不好來,又笑著問道:“在這裏,會覺得悶嗎?”
謝清歡挑了挑眉:“如果我說悶,你能放我走?”
“不能。”格雷斷然道,話一出口,似乎覺得是太過生硬了,又補充了一句,“想必你已經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謝清歡微微偏頭:“所以呢?”
格雷淡淡道:“你的時間也相當緊迫。”
謝清歡歎息:“你真的不打算治一下你的腦子?你一旦倒下,道格拉斯家立刻便會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了吧?”
格雷眼睛微微一亮:“你這是,在關心我?”
“不,”謝清歡搖頭,“我隻是在試圖避免被道格拉斯家拖下水。但我知道,你一旦決定什麽事,便很難再改變。所以,直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要你陪我三個月。”格雷看著謝清歡不置可否的表情,補充道,“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
他看向謝清歡,淡漠的臉上浮著幾分惋惜:“若是我能早一些知道你的存在,或者還能活得長久一些——”
他的話就此頓住,謝清歡臉上則顯出幾分感慨。若是格雷早幾年知道謝清寧,那他會怎麽做?殺了她或者愛上她?缺少了那份契機,她也會直接殞命於朱雀大街,便不會有這之後的事了。
很多事情都將不一樣了。
這一刻,謝清歡簡直忍不住想要告訴格雷,他所見到的是謝清寧的殼子,但內中並不是謝清寧。但她轉念一想,也不對,道格拉斯家相愛相殺,都是因為血脈,也就是說,格雷愛上的,必然也就是這麽個殼子,內裏是誰並不重要。
一旦她說溜了嘴,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跟謝清寧都會被解剖來研究,或者格雷因此知道了那個逆天的轉命術,從此換了個殼子,簡直是心腹大患。
這個下午,是謝清歡最後一點悠閑歡快的時光,她還給易柏去了個電話,詢問了一下蕭朗月的情況。易柏說蕭朗月體內的毒素已經被有效地抑製住了,隻是,要完全拔出還需要一段時間。而且,因為元昭之死,蕭朗月頗為自責,再加上擔心謝清歡,她的情緒十分不穩,至於治療非但不上心,甚至是抗拒。
謝清歡聽到元昭的死訊,目中也有幾分黯然。她雖是蕭朗月最親密的人,但她跟元昭還是相當疏離的。或者說,元昭在下意識地跟她保持距離。
元昭待人接物原本就是溫和的,他跟蕭朗月在一起的時候,那種全心全意的溫柔幾乎要滿溢出來。他對蕭朗月的真心毋庸置疑,冒著風險做了心髒手術,原本便是想著後枕無憂的,卻沒想到橫生變故,隻歎情深緣淺。
易柏將電話送到蕭朗月耳邊,蕭朗月木然地轉了轉眼珠,也不知道目光究竟落在哪裏。
電話裏傳來謝清歡淡然卻帶著幾分關心的聲音:“蕭蕭,瑪格麗特也已經死了。連帶著元昭的份,好好活下去吧。”
蕭朗月愣了愣,過了片刻,才終於醒過神,一把搶過易柏手中的電話,自得知元昭死訊那一刻就失效的淚腺終於發揮了作用,嗓子幹澀異常:“歡歡,歡歡,元昭他死了!是我害了他!”
“蕭蕭,”謝清歡溫聲道,“你別胡思亂想,等我回來,陪你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