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山河·踏血(2)
林天華在鏡頭前看的分明,謝清歡眼中帶著殺意,他突然想起五年前關於鼎星某藝人的傳聞,心中狠狠一抖,搶過林徵手中的擴音器,大聲喊道:“謝清歡,快住手!”
謝清歡原本也沒打算如何,一擊得手之後,迅速後撤,看著蜷在地上的段老大,略微笑了笑。
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的鬧了這麽一出,林天華也頗無奈,段明樓自十來歲當了段氏的家,就沒在外人手裏吃過虧,如今這樣,還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場了。
林天華喊話的時候,常爻已經嗷的一聲怪叫,嗖的一聲竄出,直奔著擂台而去。
常爻掌的是段家內務,沒事的時候會到段家名下的各個會所俱樂部探查他那些發明的使用情況,外頭的人對他比較陌生。所以林天華見段明樓帶著他來,隻當是走得近的小弟,完全沒想到他會是五虎中的人。
常爻這一竄出去,林天華頓時心道糟糕,跟在他身上趕過去。
常爻的爆發力不如簡歌,耐久力不如段明樓,但敏捷度遠在這兩人之上,不過片刻功夫,他就奔到了擂台之下,抬腳在柱子上一點,抬手一勾,瞬間就攀了上去。
段老大被謝清歡一肘擊在肋上,半邊身體立時麻了,這還不算什麽,要命的是,似乎岔了氣。
常爻一見段老大這樣,眼睛頓時爆紅——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傷了段爸就是傷了常小爺的麵子。這麽一想,常爻看謝清歡的目光,便不再是看知音了,而是看待宰的羔羊。
謝清歡眉峰輕挑,淡淡笑道:“眼神不錯。”
這個時候的常爻,還不知道謝清歡並不那麽容易讚賞人,隻是冷冷地盯著她:“你傷了他。”
謝清歡瞥一眼倒在地上一時半會兒緩不過起來的段明樓,玩味地笑了笑:“又如何?”
回答她的是常爻炮彈一樣襲來的身體以及鐵拳,謝清歡神色不動,腳尖輕點,貼地急退。
常爻人在局中,看得自然不如一邊兒的段明樓清楚——尋常人即便要退,步伐也必定是重的,但謝清歡不同,她整個人仿佛騰空而來,隻腳尖在地上漫不經心地拖著,仿若蓮步輕搖。
因為常爻一直掌著段家的刑堂,隸屬於內務,平日裏衝鋒陷陣的活兒根本輪不到他頭上,所以他走的是靈巧的路子。
而這僅存的長處在謝清歡麵前,根本就占不到任何便宜。
段明樓不知道當時簡歌失手受製於謝清歡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他在刀口舔血多年之後,再一次感覺到了強大的威脅。
比簡歌的爆發力更讓人束手無策的,就是那個人有著強悍無匹卻十分從容的爆發力。
謝清歡急退之後,常爻那一下自然就揮空了。常爻心知不好,憑借出色的平衡力腳底一旋,又是一拳揮出,謝清歡目光倏然一冷,腳下一頓牢牢釘在地上,沉腰後仰,小腿筆直地釘在地上,身體則與擂台平行。
常爻眼角餘光瞥見白影瀟灑一晃,謝清歡已經挺腰而起,空著的那隻手直取常爻後頸。
戰況幾乎是一邊倒,段明樓合了合眼睛,掩去那一瞬瘋狂的殺意,再睜開時隻剩下難言的複雜。
常爻的後頸被謝清歡拿捏住,以一種僵硬而略顯滑稽的姿勢定在台上,謝清歡微微眯起眼睛,冷淡地看著他氣得噴火的雙眸,又覺得有些好笑:“怎麽,你們都特意來試探了,簡歌竟然沒有告訴你們嗎?”
常爻試著動了動,很顯然並沒有成功,聽到謝清歡提及簡歌,心中輕輕一跳,冷冷地側頭瞪著謝清歡。
謝清歡唇邊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清澈的眸子定在常爻臉上,捏著他後頸的手卻在慢慢收緊,掃一眼急急本來的林天華等人,淡淡道:“站住。”
她這話說得極為隨意,就像平日裏跟蕭朗月聊天似的,甚至比那還要柔和三分,但聽到人耳朵裏,卻不是那樣,林天華是整個劇組的靈魂所在,他的反應能力與速度遠在眾人之上,謝清歡那話就響在他耳邊,卻沒有一絲的溫和,甚至帶著明顯的冷漠肅殺。
常爻作為謝清歡殺意的直接承接人,瞬間身體一僵,而後呼吸驟然變得艱難起來:“你……”
謝清歡是側著身子,常爻幹脆是整個背著段明樓的,段老大通過簡歌的描述對謝清歡的了解要比常爻多一點,這時候也知道情況對己方不利了。
段明樓深吸了一口氣,試圖使力,馬上被肋骨處傳來的一道劇烈的痛楚擊敗,他有些震驚,方才撞了一下,似乎沒有聽到骨裂的聲音,怎麽會?
那邊常爻也是苦不堪言,人窒息而死並不算什麽,他自己就有無數種方法延緩窒息到死亡的時間,卻沒有想到謝清歡也精通此道。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的時候,謝清歡突然冷哼一聲,就著扣住他後勁的動作將他甩出,直直跌向止步在台下的林天華。
林天華看著謝清歡那一氣嗬成的動作,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起來,小舅舅已經明顯表現出對她的興趣,孟青流經過那天黑衣人的事情之後,有些萎靡,但心中究竟是否已經真正放棄,他卻不知道。
現在看來,謝清歡根本就是個危險分子!
這世上,能一招製住簡歌,三拳兩腳打倒段老大,還有這位常小爺,好吧,姑且算他是小弟,段家家主帶著出門的小弟,身手能弱到哪裏去?
但是就資料來看,謝清歡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啊,履曆幹淨得不像是圈裏人,唯一的汙點是五年前卷入趙澤天案件中。
謝清歡自己說她是趙澤天事件時候開始習武,但段明樓簡歌他們都是自小開始學,且還在基層小混混中混過,實戰經驗不可謂不豐富。即便謝清歡是難得一見的武術奇才,也不該有這樣的結果啊。
林天華接住被扔過來的常爻,被他撞得後退幾步,孟青流在他身後撐了一把,才避免了兩人跌倒在地的窘事。
常爻一胳膊肘格開林天華的攙扶,抬眼向台上看去,隻見謝清歡慢騰騰向仍倒在地上的段明樓走去,常爻臉色變了。
謝清歡垂下眼睛,靜靜打量段明樓,半晌才悠悠問道:“簡歌真的沒有說嗎?”
段明樓也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謝清歡指的是什麽,她在扣住簡歌的脖子時,說了一句話,不要輕易對我出手。簡歌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凝重,段明樓自然也留了心。
段明樓狠狠眯起眼睛,看向上方的人,她的神色很平靜,與方才出手的狠辣判若兩人。
謝清歡眉眼間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那些迫人的氣場散了一幹二淨,她的口氣聽上去似乎很有些無奈:“明知故犯,真是不可原諒。”
段明樓不動聲色,卻見謝清歡略微彎了彎腰,向他伸出一隻手,笑得和煦:“太子,承讓了。”
段明樓在這個形勢電轉的時刻,再一次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女人心海底針,他神色複雜地看了那隻手幾秒鍾,才矜持地伸出一隻手——輸,就是輸,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謝清歡的時候,謝清歡手腕驀地一番,迅速扣住他的手,使力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不僅如此,謝清歡還體貼地幫他拍了拍倒地時沾的灰塵。
段明樓對這突然而來的小意體貼並不覺得順心,反而在內心深處生出一點兒不明顯的忌憚,他略向後退了半步,身體竟然也能自如活動了。
謝清歡見他自己接過了拍灰的工作,便停了手,無所謂地笑了笑。
段明樓隨意拍了拍,挑起眼簾直視著謝清歡道:“我輸了。”
說罷,自顧自向台下走去,謝清歡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後,臉上掛著慣常淺淡的笑意。
段明樓與常爻對視一眼,確定彼此沒事之後,一起看向了閑庭信步一般走來的謝清歡。
謝清歡卻沒有理會他們,隻看想額頭上掛著亮晶晶汗珠的陸臨:“有何感想?”
陸臨能感覺到謝清歡身上那種近乎戾氣的強壓式氣場已經全然收斂,現在對著她雖然仍有些緊張,但比剛才已經好了許多,這戲終究要拍,他也不可能總是等著旁人來示範什麽,咬了咬牙道:“再試試。”
林天華瞥一眼段明樓,隻見他目光深邃看著跟陸臨邊走邊說著什麽往台上去的謝清歡,麵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他此刻真切的心情。
林天華對於段明樓之敗,是完全沒有想到的,這個時候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搭話觸黴頭。順帶還扯了一把孟青流,帶著他退回攝像機旁邊:“準備!”
段明樓第一次到片場,不熟悉拍攝的過程,但他也不是沒眼色,見林天華他們退了,自然也跟著退,幾個人在鏡頭前看著。
也許是段老大的示範真的起了作用,陸臨這次的表演好了許多,勉勉強強有了些霸氣側漏的感覺。
蕭朗月剛剛並沒有跟他們一起往擂台那邊去,隻是站在原地臉色暗沉,看著她的助理windy也小心翼翼地看了她好幾眼。
謝清歡的助理candy自然也注意到了蕭朗月今天不同於往日的冷淡,以眼神默默詢問windy,windy悄悄衝她攤了攤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candy看著台上極有耐心陪著陸臨再次重來的謝清歡,眼中也不免帶了幾分憂慮——她跟著謝清歡兩年多了,從不知道她的身手竟然不錯到能打倒段明樓。
還是說,謝清歡前陣子跟段明樓傳的那個緋聞,確有其事?所以剛才兩人那是在……打情罵俏?
candy悄悄看一眼段老大深沉的臉,被自己的想法小小的惡心到了。恒豐總裁若是會打情罵俏,那這世上,絕對是情聖遍地。
這場戲重拍了十一次,才終於達到了林天華的要求,陸臨聽到喊停的時候,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目中帶著幾分歉意看向一直陪著自己重拍的謝清歡。
謝清歡偏了偏頭,微微一笑:“你想說抱歉,還是想說謝謝?”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陸臨也知道眼前的人雖然不怎麽與人親近,卻實在是個聰明人,見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也不扭捏,大方笑道:“兩者都有吧。”
“每個鏡頭都要拍到最好,彰顯出最極致的演技,這一直是林天華所堅持的。”謝清歡淡淡道,“拍這個戲,彼此成就彼此成全罷了,你不必有什麽負擔。”
陸臨聽她這麽所,頓時如釋重負,笑起來也帶著幾分烈侯式的爽朗:“謝清歡,你還真是——”
他說到這裏突然卡殼了,似乎在考慮用個什麽詞才最為貼切,謝清歡挑了挑眉,不帶任何期待地瞥他一眼,轉過身,打算去準備下一場,陸臨跟著她走了兩步,才終於憋出了後半句:“還真是坦誠得可愛。”
謝清歡腳下未停,卻偏過頭認真地道:“謝謝誇獎。”
陸臨覺得這人有的時候也不那麽謙虛,但大體來說,是個有些意思的人,於是也笑了笑。
段明樓沉默地看著謝清歡與陸臨有說有笑地走回來跟林天華打了個招呼,對蕭朗月笑了笑,就忙著去準備接下來的戲份,這個時候的她,沒有給人一絲的不適,反而讓人覺得很是坦**舒服。
一個人如此多變,且極端,究竟是演技過硬呢還是本性如此?段明樓正想著,常爻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段明樓施舍了個眼神過去,隻見自家吉祥物哭喪著臉舉著手機,用口型道:“簡媽。”
段明樓狠狠瞪了常爻一眼,接過手機,剛喂了一聲,那邊就傳來簡魔王的怒吼:“段明樓,你竟敢給我翹班!”
哎喲這口氣,那聲音打得連常爻都聽到了,吉祥物縮了縮脖子:簡媽果然氣得不輕。
段明樓隻覺得腦子都被震懵了,板著臉應道:“就回來。”說罷,跟林天華打了個招呼,從容地帶著常爻離場。
這時候的段明樓沒想到,他即將經曆人生中一場不大不小的災難。